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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鸟语者,公冶先生也 ...

  •   “李红袍的动作还是那么快,没惊扰了三妹妹的好梦吧?”小段轻轻笑着,清朗话音已经先他的人自门外传来。
      我早就猜到他会来,倒也不觉吃惊,听到李红袍三个字才想起来昨晚小段就提过这个名字,原来指的就是大总管。
      “小段,昨天的鸟肉炸弹是大总管做的么?”我几乎不假思索就问了过去。
      才施施然走到庭院中间的段少卿忽然收住脚,原本一脸的揶揄笑意尽数收起,用一种我第一次看到的一本正经、充满敬意的表情正色道,“李红袍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听到这个答案,我忽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尽管与大总管的交锋让人极其不舒服,而无心无念口中的大总管也对□□一直充满戒心且甚是苛待,但不知道为甚么,刚才的那位红袍老人给我留下的最鲜明的印象,既非威仪,也非敌意,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正义之气。
      唯日月可鉴,唯苍天可表的昭昭正气。
      也许,这才是让我觉得心惊的真正原因。
      对于三小姐□□,我其实一无所知,因此有一个可能的事实我一直不敢正视,那便是□□其人究竟是恶是善?
      为甚么大总管一直对她怀有戒心?
      为甚么慕容庄亲口承认了□□是为他受的伤,对她的态度却又那么奇特而矛盾?
      可如果□□真的如大总管所认为的那样想要加害慕容庄,在山庄的这十年间应该可以找到无数下手的机会吧?
      至于那支原本射向慕容庄的箭,如果不是当时我的突然附身,然后拼力推开慕容庄,是不是最后中箭的就不会是三小姐?
      如果昨晚的鸟肉炸弹与大总管无关,那又是谁做的?
      还有那支冷箭,又是谁射出的?
      而□□除了慕容山庄的三小姐,是否还有其他甚么身份?
      如果有,又会是甚么呢?
      我忍不住打个寒战,脸色估计也变幻的十分精彩,瞥一眼旁边的小段,已经没了适才的端颜肃容,正笑吟吟一副意兴盎然的神情细细观察我。
      “怎么,三妹妹的酒还没醒么?看来今儿个又不能谈正事了。”
      我马上想起昨晚的事,脸不禁一热,干笑两声,“不好意思,量浅,我没有甚么酒后失德的举动吧?”
      他嘴边笑纹益深,并不否认,“倒也还好,只是好像认错了人……”
      我又多紧张几分,“甚么?”
      他却抬头看一眼碧青天空,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扶一扶花枝,话锋闲闲一转道,“三妹妹歇了这些天怪闷的吧,听说城里来了个会说鸟语的异人,要不咱们去见识见识散散心?”
      我好奇心大盛,立时说,“去,当然去!”

      出了三小姐的小院便是内宅花园,我早就猜到慕容山庄很大,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
      三小姐的小院已经不能算小,内宅花园更是草木幽深,花树掩映间依稀可见一处处亭台楼阁,诺大一个园子曲径交错,竟不知道那一条条卵石□□都是通往哪里的。由此思维发散,整个慕容山庄有多大,可想而知。
      难怪庄说,到哪里都应该先熟悉环境了解逃生通道,简直太有道理了。
      我这几日不过大致摸透了三小姐的宅院,真要开溜还得多花点时间逛逛慕容山庄,免得到时绕昏了头迷了路被当作刺客直接干掉,岂不冤枉。
      小段见我发怔便又笑道,“三妹妹自然是连路都不记得了,回头让丫头们陪着多出来走动走动,现在先随我走罢。”
      我们穿过花园出了两道偏门,只见路边停了一辆轻便马车,车架精致华美,两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正不耐烦的踢踏着四蹄甩响鼻,一条精壮汉子看见我们立刻从车辕上跃下,恭恭敬敬躬身道,“二爷,三小姐,这就走么?”
      “嗯,”小段看看我,挂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路上需快些,才赶得及慢慢看热闹。”
      我不甚明了他打的甚么哑谜,已在心中欢呼一声,自顾自一头钻进了马车。
      车内铺满雪白狐裘,两边放了松软靠垫,中间一张小几,上面一只小巧玲珑八宝攒锦盒装了各色细点蜜饯,另有一具晶莹剔透水晶樽两只细巧水晶杯,樽内液体似琥珀,打开嗅一嗅,并无酒味,而是沁人心脾的酽酽桂花香。
      哗,真是享受派!
      那赶车的汉子一声叱喝,两匹马扬蹄欢嘶,顷刻间已经出了山庄上了官道。
      马是良驹,车是上乘,窗外树影一边倒似的往后退去。只是这马车毕竟是马车,还是没法和现代的汽车相提并论。三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虽一路扬鞭策马却也花了近一个钟点。所幸有小段说说笑笑,精致细点佐以香茗,倒也过得轻松愉快。
      而小段提到的那个会讲鸟语的异人,据说是公冶长的后人,天赋异秉,能令百雀齐鸣、猛禽互搏。
      听得我心生向往。
      待进了杭州城,隔着垂下的车帘子,也能感到外头一派市井喧哗,现世繁荣,果真是江南富庶之乡,未来南宋的国都。
      我激动得喉咙都有些发干,已经颇有些坐不住。
      小段忍着笑,低声交代车夫几句,马车终于在闹市中的一座名叫“醉太白”的酒楼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
      他一低头便下了车,我便听得外面人声忽地顿了一顿,然后居然还传出几声少女压着嗓子的尖叫声。
      嘿,自古人皆好色的心倒是都一样哈!
      已经有酒楼的伙计殷勤迎客,一张脚凳送到马车前,小段一只皎如皓玉般的手自门帘伸了进来。
      想起那凉澈入骨的体温,我后颈也凉了一凉,便没有理会那只手,径自撩起门帘跳了下去。
      “哎,哎呀,二爷,这位是……”酒楼的掌柜也已经迎出门来,见状不免有些吃惊。
      “是我三妹。”小段微笑颔首。
      “啊,三小姐,小人招呼不周,该死该死,请进请进。”

      进得酒楼,虽然还不到晌午,却已经十分热闹,有下了货郎担子先来一碗烧刀子暖暖身子再出去吆喝着走街串巷的,有自码头交了挑子现结了工钱伙同苦力朋友一起来喝个酒猜两把拳的,还有终于送了走镖的货能放心痛快干几坛的镖师们。
      上二楼时经过楼梯口的桌子,那人大概已大醉,砰的一下半缸子的酒砸在我脚边,酒水四溅,顿时湿了我半边鞋袜,那醉汉嘴里咕哝着甚么拽长了袖管附身便要来为我擦拭裙角,我略有些好笑只说声“不碍事”便退一步躲开去。
      两个伙计赶忙扶那醉汉坐好,任其伏倒桌上,掌柜的已然急急上前告罪,弓着腰一个劲将我们往雅间里让,我却偏偏贪图这外头一派热闹的人间气象,不肯进去,只挑了个临街靠扶栏的位子坐下,小段已经吩咐来壶沏的酽酽的桂花龙井。
      真是稀罕,来酒楼,却喝茶。
      他似乎听到我的腹诽,只垂下眼噙着笑低低道,“三妹妹的酒量,倒是在家浅尝辄止的好。”
      呃,也是。
      坐下片刻,茶水刚上,忽闻街市上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循音看去,一匹黑马由远而近疾驰而来。看着满街货摊行人,我不由皱眉头,但觉此人不厚道,这么快的速度也不怕冲撞了行人么?
      小段却低笑道,“哟,来得还真快!”
      只见那骑马之人马术竟十分精妙,自高处看得分明,一路疾驰中,那马见人即闪、见货摊即避,闪转腾挪间十分灵活且丝毫不影响速度,只一转眼间就来到酒楼跟前。那骑马人并不下马,不知怎的一点马镫直接凌空跃起,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对面宅院的院墙内。
      我目瞪口呆,喃喃问道,“这样也可以吗?大白天的打家劫舍?”
      街市上人嗡嗡作响,显是也在议论。
      小段嗤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旁檐下悬着的那只鸟笼中,适才一直安安静静的一只红嘴绿鹦哥毫无征兆的扑棱起翅膀来,初初是一下两下,然后便急急拍打着双翅直往笼子上撞。
      “小段,是那鸟语人来了么?”
      “唔,怕是不肯来也得来了。”
      循着他的眼光,我掉头看向酒楼对面那一片黑色屋瓴,远远只见数只雀鸟如疯魔了一般在空中疾飞转折,并无太大动静,倒也没有引起街市中人的注目。
      突然,一道灰影冲天而起,旋即俯冲,消失在那片黑瓦中的某处。
      我以为小段会一个鹞子翻身甚么的掠过扶栏追出去,他却纹丝不动,斟满一杯茶,用三根手指拈起茶杯小心翼翼啜饮了一口,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道,“这茶滚热,要略凉一凉木樨的香味才更浓呢。”
      然后我便听到了一声细微哨音,藏在市井人声中,几乎细不可闻。若非昨晚才听过这个声音,我大约不会那么敏锐能分辨出来。
      看看自己身处的这热闹集市,我脸上有些变色,“小段,不会是……”
      “嘘,放心,一只而已,翻不了天!”
      我稍稍放心,昨晚那鸟肉炸弹的声势,啧啧,若是再来一群冲向这人群,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怎知是一只?”
      “这种红眼灰隼都是一只头领率八只部众成一群落,昨晚既然已经出现了八只,那余下的头领当还在驯鹰人手中。”
      小段见我好奇,也就不再卖关子,细细解释起来。
      “这种扁毛畜生一贯捕食活物,不食腐尸,因此在那种活物甚少的雪原上,能存活下来的灰隼数量极少,也极为精悍威猛。红眼灰隼性情刚烈,杀性极重,三四只红眼灰隼便可将整头牛攫上空撕成碎片。雪原上的人都知道,若外出遇上红眼灰隼定要回避或装死,所谓‘红眼既出,见血方归’。”
      他忽然顿了顿,瞅着我笑道,“所以三妹妹真是好大的面子,昨晚竟同时有八只红眼灰隼前来造访……”
      我自觉一脑袋黑线,却犹问道,“那刚才你说的就是此时又是甚么意思?”
      小段抿一口热茶,才悠悠道,“红眼灰隼本生活在雪域苦寒地带,那里人迹罕至,故鲜有训鹰人能诱捕得了它们,更遑论驯化。除非,这驯鹰人是通晓鸟语的公冶族人。”
      “就在此时的意思,就是这位公冶先生马上就要出现了。”
      我打断他,“昨晚吹口哨的也是他对吧?”
      “呵呵,三妹妹果然聪明。”
      “就是刚才那个骑马人么?”
      一直与我一问一答的小段忽然哑了。
      “咱们不过去瞧瞧么?”我愈发好奇。
      “……”
      “不是那个人?”我追根究底。
      “咳咳,三妹妹,你当真没看出来那是谁?”
      “咦,你一说我也觉得好似有些眼熟……”
      “……”

      说话间,那片黑瓦里又生出动静,这动静连带着惊扰了集市。
      今日其实风和日丽,坐在这闹市之中的酒楼上,扶栏上的细竹篾子高高卷起,统共只有细不可察的风若有若无地撩过发梢。
      然后就听得那犹如风声的哨音音尾微微颤了颤,一旁鸟笼中的鹦哥已然发了疯,那么小而柔软的身体里竟发出凄厉如惨叫的呼号,一声赛过一声的尖锐,一面扑棱着死命冲撞。
      楼下集市中有卖那鸡鸭的,也都惊愕地发现,大竹篓子里的家禽们都疯了一般尖叫,有些已经挣脱牢笼直冲到街市中央,伸长了喙子碰到甚么都又冲又啄,一时闹得集市上颇有些人仰马翻。
      最奇特的还属空中,远远只见稀稀落落有鸟雀次第飞来,然后空中的黑点便愈来愈多起来,到后来竟乌泱泱似一片黑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聚拢,然后扑向同一方向的一片黑瓦。
      我目瞪口呆之余,发觉周围酒客也都向着扶栏靠拢来,一个个议论纷纷,转脸看看小段,却依旧一派气定神闲,好像早就成竹在胸。
      再看那片黑瓦,一众飞鸟疾扑过去,远远的看见瓦砾破碎,腾起一片尘雾,待尘雾渐渐散开,只见原先连成一片的黑色屋顶中间居然出现一个大洞。
      就听小段嗤地轻笑一声,“这么大灰,纵使大哥,怕也得闹个灰头土脸。”
      我脑中猛地灵光一现。
      对了,刚才那个骑马人是慕容庄!
      那对面的宅子里住的就是那位通晓鸟语的公冶先生?
      思量间,那如风声般的哨音猛地提高,那边鸟笼中的鹦哥厉声嘶吼一声,一头撞断了竹编的笼栅栏,啪嗒一下直撞上柱子,头颈断裂,小小身躯毫无生气地跌落到地板上,酒客们惊呼一声围过去看了一眼,复又跑向扶栏。
      碧青长空下,街市中一片杂乱,适才疯了一般横冲直撞的鸡鸭已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纷乱的场面稍稍安定,几片腾起的鸭绒鸡毛正缓缓飘落。
      酒楼对面的那片黑瓦也一片沉寂,犹有尘灰喧腾未止,人们面面相觑,除了零星鸡鸣鸭叫,一时竟安静的有些诡异。
      少顷,与酒楼一街之隔的对面的那所宅院院门忽地呀然而开,黑漆大门内,有一人踉跄着脚步一步一步退出门来。
      而那人面向之处,另有一苗挺身形缓步而出。
      青衫素衣,纤尘不染,自楼上看下去,那一管鼻子更是笔挺,眉宇间的神情沉静而冷淡。
      “大哥,”小段懒洋洋唤道,“这里。”
      慕容庄瞥我们一眼,似乎皱了皱眉头,脸色不甚好看。
      那倒退之人闻声抬头望过来,也看见了我们,慕容庄微微一抬手,他便顺着那手势直挺挺转身,进了酒楼直上二楼而来。
      “公冶先生,久闻大名,今日才见,真是相见恨晚。”小段笑吟吟迎上两步。
      那公冶先生一头的灰,身上黑色的衣衫也都是斑斑灰迹,看着倒很像雪花昵的面料。他怀里揣着一只灰色鹰隼,看不出是不是红眼,只因那两只眼连同整个小小头脸都血迹斑斑,猩红一片,看来已然奄奄一息活不成了。
      相比小段的热情,公冶先生显然很不觉得相见恨晚,而是一副相见不如不见的绝情嘴脸。
      “哼,我既来了,便没打算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好戏文的台词。
      我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公孙先生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大的眼睛在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原本就显得眼白甚多眼黑甚少,这么一瞪,那小小两个黑眼球更仿佛要自眼眶中滴溜溜掉到地板上一般。
      虽然感觉更可笑了,但看他这样悲愤,我也就硬生生把笑憋在了嘴边。
      “少庄主,您也来啦……”酒楼的掌柜战战兢兢出来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酒客们都请出去,给这几位来意甚是不善的江湖人腾地方。
      “掌柜的,叨扰片刻即好,请大家自便吧。”慕容庄温言道,一抬手,一锭雪花纹银平平飞过去然后轻飘飘落入那掌柜掌心,大约这里一干酒客的酒水账目都够付了,掌柜且惊且恭顺的欠身退下去了。周围人识趣,也都悄没声散了个干净。连那边桌子上的醉汉也被伙计们抬了下去。
      于是整个二楼,便只剩下了我们。

      “公冶先生言重,若只为你这条命,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慕容庄淡淡道,语声虽不大,旁人听着心里倒不禁一哆嗦。
      公冶先生倒是反而镇定下来,静默片刻才哑声道,“是,少庄主适才要取在下的性命,的确易如反掌。”他仿佛苦笑了笑,“其实在下倒是情愿死在少庄主的手下!”
      话音甫落,他身形暴起,长长手臂尽头,指尖上套着尖锐如鹰爪的精铁指套。
      眼前一花,就听一串“叮铛”声,那公冶先生的十指指端竟不知怎的套上了十个小小白瓷酒杯。小段的白袍挡在我跟前,难为他不知道甚么时候搜罗了这么多酒杯在手边。
      再也忍不住,我“噗哧”一下又笑出声来。
      慕容庄冷冷淡淡的声音又响起,“少卿,你且带□□退开。”
      这话一说,只见那公冶先生蓦地瞪大双眼盯著我,神情说不出的古怪,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三小姐?”
      我被他神气吓一跳,竟不由自主点点头应了一声。
      公冶先生惨然一笑,喃喃道,“你既没死,我便只得一条死路。”
      他再次长身而起,暴喝一声,这次竟是冲着我扑将过来。
      “公冶先生,何必呢?”慕容庄仿佛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甚至没有看见他的动作,他的人已然立在我与小段身前,一只手轻轻按在公冶先生肩头上,好像一位优雅公子扶着童子的肩头那样,看似轻飘飘并不着力。
      公冶先生的身形却蓦然顿住,同时地板上传来轻微喀拉声,我一看,竟是他的一只脚已经踏碎了地板陷进了碎木中。
      公冶先生也不挣扎,伸出左手一把死死抓住慕容庄按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右手则探入怀中掏出那只满身血污的红眼灰隼,拼尽全身的力气掷向扶栏外,那奄奄一息的鹰隼居然一下振长了羽翅如疾箭般射了出去。
      慕容庄一声低哼,一下子却没能挣开手,却见公冶先生口唇嘬起,自喉咙间发出几声咕哝,然后扁嘴吹出一声哨音,正是之前听过的仿若尖利风声的哨音。
      小段飞身来到扶栏前探身看去,朗朗晴空,哪里还看得到那鹰隼的身影,不由笑骂一声,“这扁毛畜生,飞得倒是真快!”
      此时,公冶先生也终于松开手,瘫坐在地,虽仍惨笑,笑声却松快许多。
      见那鹰隼飞走,慕容庄似乎并不在意,只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袍袖,淡淡道,“伤成这样,这鹰怕也飞不出五十里罢。”
      公冶先生桀桀笑道,“够了,咳咳,够了……”
      “呵呵,此去慕容山庄不过三十余里路,跑一趟知会先生的同伴倒确然是够了。”慕容庄不动声色道。
      公冶先生的笑声陡然停止,呆一呆慢慢垂下头去,半晌方道,“少庄主既能查到我依旧在城里,自然也能推算出我在山庄有人接应。你先封锁消息令我不知昨晚鹰隼之袭未能得手,然后又逼我放出鹰儿带路为你找到庄中内应……是我大意,以少庄主之力,若非故意,又岂能让我那身受重伤的鹰儿飞走。”
      他长叹一口气,苦涩道,“事已至此,公冶不语更无话可说,请少庄主成全!”说毕,一掌便要向自己天灵盖拍下。
      “喂,等一下!”我忍无可忍喊住他,“除了杀人和自杀,您就没别的事可做么?”
      公冶先生一怔,半张着口没作声。
      “瞧您老一大把年纪了,养个鸟钓个鱼,侍弄个花花草草,和老伴儿游山玩水,蛮可以颐养天年,怎么偏偏要做这种挑战极限的事儿呢?”
      “……”
      “怎么,是有人逼您做的么?”
      “……”
      “好吧就算是吧,让您杀人就杀人也就算了,让您自杀您也干那?杀人好歹有钱拿,自杀岂不连老本都赔进去了么?这么亏本的买卖您到底是会不会算那?”
      “……”
      “嗯,有句很好的七字箴言不知道您老听过没——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有人要杀你,打不过跑就是了!天下这么大,容身之处实在多得很那~”
      “至于你那个伙伴,没猜错的话你也是让鹰儿传话风紧扯呼,这么一来就更应该好好活着一起跑路啦。两个人作伴,说说笑笑,不比那鸟雀作伴更有趣么?”
      “如果你是怕呃,咱们慕容山庄,不肯放过你那伙伴,倒大可不必。首先这位少庄主都说了,他对你的性命没兴趣,对你那伙伴肯定更没兴趣了对吧。其次我也没事儿,昨儿那几只鹰儿不过弄坏了几件家什,反倒陪上了性命,真是阿弥陀佛呜呼可怜哀哉……只要你们以后不找我麻烦,我也就既往不咎了。”
      “……”
      说了这半天,居然一个回应都没有,看看慕容庄,该人照旧一张扑克面孔无甚表情,再回头看看小段,他正笑嘻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实在觉得有些挫败,便清了清喉咙道,“好了,可以了。”
      公冶先生一脸无语的表情,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我不得不补充一句,“可以了的意思就是您老可以走了,咳咳,我这两位哥哥貌似都没有请您留下喝酒的意思,对吧?”
      小段忍着笑,点点头正色道,“是,三妹妹说得很是。”
      公冶先生终于将他那只脚自碎木屑中拔出来,起身举步要走。
      “公冶先生,”我实在忍不住要淘气一下,“您老名讳可是上不下语?”
      “那便如何?”公冶先生不解道。
      “区区在下不才我,倒是觉得改成上鸟下语更贴合您老人家呢……”
      于是这位被我在心中改名为公冶鸟语的公冶不语先生,到底还是不言不语默默地下楼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鸟语者,公冶先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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