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这就叫做杀熟 ...

  •   小赵奇道,“三妹妹,你问这些做甚么?”
      我打个哈哈,“上次进城在茶馆听人说书说一半,觉得好玩才问问,没啥。”
      他笑,“既是这样,妹妹明日何不随为兄一同进城逛逛?等我去瞧了十二,再约上吕哥儿一起去听书,才更热闹有趣。”
      唔,听起来不错。正好可以亲自护送白乔出庄,省得这花花王爷办事不靠谱。
      立刻笑嘻嘻一口应了。
      直到第二天临出门,我都不曾见过慕容,也不知道是我成功地躲开了他,还是根本他也正刻意在避开我。
      因为别有目的,不便多带人,无心老大不高兴撅着嘴,无念则是面有忧色。我只得宽慰她们,只说陪昭王殿下进城逛逛,很快就回,这才罢了。
      和小赵约在后门碰头,老远就看见他甚悠闲来回踱着步,锦衣高靴,腰佩琳琅,头上另戴了一顶宽檐垂纱帽,样子倒也颇倜傥。
      我四下瞧了瞧,除了赶车的汉子以及两名随扈模样的精干小伙,就是自命风流的昭王殿下,怎地没见白乔的人影?
      “妹妹,”小赵遛遛跶跶过来,话音里含着一丝笑,“丫头都上车了,主子却才来,你说说这是甚么道理?”
      就着他的手势推门上车,却见里头一人,猛一看是位容貌秀美的姑娘,虽有些憔悴却不掩丽色。
      “你是,”我猛地睁大眼睛,“阿乔?”
      “圣……”他亦是又惊又喜,才要开口,被我一个眼色,半途转了话锋,“阿乔见过……三小姐。”
      小赵上车后,摘了帽子,笑嘻嘻道,“这位小哥儿相貌如此标致,我才得了这个主意,如此一来,想必再没人想到他便是自己正要找的人。”
      我也笑,“亏你想得出来!”
      白乔不知道面前这个脸上带着个古怪印子的华服男子究竟是何来路,一路便只含笑不语,保持缄默。
      小赵为人极是风趣俏皮,见识又广,说说笑笑倒也不怕途中寂寞,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玥瓦廊的后门深巷里。
      小赵另取出一个小巧包裹连同那顶宽檐垂纱帽一同交到白乔手中,微笑道,“且进去逛逛园子再走,里头另有替换衣衫和碎银,已有人备好了马车在正门对街候着。以后凡事小心,若再有急事,一时找不及三妹妹,可以来这园子找吕廊主帮忙,只说是三爷或是赵爷的朋友即可。”
      喝,够细心,也够朋友。
      我抬头拍拍他的肩,“赞!看来以后要对你好点儿~哈哈。”
      他大笑。
      白乔捧着东西,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吁衡,终于低声道,“三小姐,你,不跟阿乔一起走么?”
      我看着他,因为肩伤未愈,一条胳膊总微微端着,如画般的长眉下,敛去幻彩瞳色的眼睛中便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明亮的目光。真是难以想像,那样瘦弱的一副身形,却要背负世人不明所以的诸般敌意。
      “阿乔,”我柔声唤他,“阿苏是个好姑娘,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也好,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着,取出那块镶焠好的碎玉令递过去。
      “三小姐……”
      他接过玉牌,眼里闪过一星微光,容色有些黯淡,却终于甚么都没有说,伏身郑重其事行了个大礼,起身挺直背脊,默然离去。
      ——没办法,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样。其余的,却也再帮不上忙。

      小赵去找他的十二郎,临走将我托付给小吕。
      可是我不需要小吕的照顾和陪伴,因为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是在听风小筑的院子里发呆而已。
      近河湾处有一座小小凉亭,此刻我正伏在阑干上发呆。
      对面水边的青石阶边有妇人在浣洗衣裳,手中捣槌嗵嗵作响,自成韵律。院子中央的华庭中歌姬在练嗓,咿呀婉转,穿过一道道丁香纱帘,最终湮入风中。
      背后轻响,我侧头一看,小吕已在石桌上摆开红泥炉,上面燉着一只铜壶水吊,此刻正夹着火炭一块块填进炉膛。
      见我回头,他微微一笑,搁下短柄火钳,取过一块厚厚茶饼掰下一块投入水吊,拈起细长茶挑边轻搅茶水边说,“这种滇南的熟茶饼要小火慢烹,等水滚过三浦,香气方能出来。”
      我“唔”了一声,便又转回头去,继续望着对岸那名浣衣的妇人发呆。
      现在,或者说此刻,我的脑袋就像那妇人手中的衣衫一样,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还能想些甚么呢?
      还能做些甚么呢?
      在这个时空,我就像一条真正的废柴,一无是处,无能为力。
      废柴。
      我苦笑。
      真是,叫人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茶香渐渐烹出来,清寒的空气里也因此染上一丝暖意。
      小吕温和道,“这种茶煮好了不能久置,否则走了香,便只余涩滞,再无可品之处。”
      随着话音,一杯热茶已递至面前。
      捧着杯子抵在唇边,咕嘟就是一口,滚热的茶水几乎没直接喷出来,勉强囫囵了两下吞下去,忙不迭地呵气,半晌,才能体会到悠远茶香含着一缕清苦在口腔中弥散开,片刻之后,苦味褪去,便只剩下淡淡回甘。
      眨了眨眼睛,瞧出去的视野便有些水汽迷蒙,面对小吕微有疑虑的目光,我无辜地吸一吸鼻子,说了声“好烫”,他笑,脸上流露出一种兄长般的温厚表情。
      心头不知怎地一宽。
      嗯,日子再黑暗也总还有亮点,如同黑夜里还有星辰与月亮。
      抱着杯子送到嘴边,这一次,我先吹了吹,才小口啜饮。

      坐在醉太白二楼靠窗阑的位置,看着底下一片市井繁华,我有点儿唏嘘。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上一次来这里时,我只道身边的两位兄长树荫深厚好乘凉,纵有危机,也不足为虑,哪里会想到事后的发展却如陷足泥沼,完全身不由己,不受自己掌控。
      桌边余者三人是小吕,小赵和他的十二郎,我这才知道十二郎的本名叫张朝离,脱了戏服换上一身雪青长衫,若非知道他本是京城宝箟楼的名伶,又与小赵是那样的关系,怎么看都是一名相貌清秀言谈有礼的文弱书生。
      小赵脸上的印子只余淡淡少许,基本无碍昭王殿下甚疏朗的眉眼,衣饰华贵,扶桌而坐的模样十分高贵轩然。
      而小吕依旧一身白衣如雪,无双风华堪比朗日晴天。
      幸亏小段和慕容不在,不然一圈帅哥争奇斗艳,站在他们身边简直就是日月无光。
      小赵不时说些京城里的掌故,口角诙谐,听得人不时莞尔,张朝离和吕心心都不算太多话的人,又多少顾忌小赵的身份,态度便要含蓄内敛的多。
      小赵焉能不知,抬手抚面,哀怨道,“前儿冬节本以为可以好好吃顿酒,却不料吃了……”
      说一半,忽然顿住声。
      十二郎奇道,“甚么?”
      我心下着急,怕这泼皮王爷乱说话,赶紧抢道,“吃肉!还能吃甚么……”
      他咧嘴笑,也不否认。
      小吕瞧了我们俩一眼,笑道,“唔,又是甚么奇珍异兽做的,能让允怀一再回味?”
      小赵觑一觑我空空的双手,对,昨儿走得急,扔下承苍也没管,所以身边没有剑。
      他并不回答小吕的问话,话锋一转,“听说江南民间有一道佳肴,叫做竹笋烧肉……我倒真想尝尝。”
      不远处侍立一旁的伙计已经闻声过来,笑语殷殷,“哎,这位爷真会吃,不过这会儿还不是黄角笋入肴的时令,倒是有年头腌上的笋衣才起了坛,用来就着火腿煨瓦罐肉最是增补元气,且今年的头场雪来得早,老火汤就新酒,又驱寒又补气。”
      当然要来上一个。
      口小肚圆的瓦罐上桌,舀上一小碗,汤头乳白,香气四溢。
      我还真饿了,才要端起碗,小赵和小吕同时说,“小心。”
      十二郎一愣,瞅了瞅那两位,他们都笑,我有些悻悻,看来自己的毛躁形象已经树立得甚是成功。
      一道笋衣煨肉鲜美无匹,吃得我险些吞下舌头,佐以杭州双白中的另一白、梨花白,真是美酒佳肴喜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暂时抛开烦恼,专心对付美食,醉太白的大师傅厨艺精妙,几味小菜吃得人眉开眼笑。
      都说人的胃直接通往心,胃里舒坦了,心里自然也舒服了。
      从杯盘里抬起头,才发觉那三个男生都笑微微看着我。
      “怎么?”我莫名其妙伸手摸脸,沾了汤汁么?
      小吕清咳一声,“看来,少卿所言非虚。”
      “啊?”
      小赵话中也含着笑意,“何以解忧,唯有馔食,哈哈。”
      原来是在笑我贪嘴好吃,先前的闷闷不乐自然是瞒不过人的,可现下的心满意足也同样明显,他们之前大概也很少看到女孩子有这般豪迈的吃相,而且这么容易满足于口腹之欲吧。
      我不以为意,打个哈哈,“爱吃,是一种美德~你们不知道吧,像我这种人,有一个称呼,叫做——吃货~”
      大家都笑。

      无意间一偏头,瞥见秦越川和胡青并其余几名江湖客出现在楼梯口,我下意识地皱皱眉,真是相逢狭路啊。
      他们显然也一眼就看到我们,秦某大踏步走了过来,“原来是吕廊主,赵公子,上次听承蒙两位招待,今日有缘再见,秦某一定要敬两位一杯……”
      他身上百衲衣沾着尘土,面色依旧惨白,白糁糁的一对眼睛一转间,目光扫过我身上,“咦,这位莫不是慕容山庄的三小姐?秦某失礼了。那么,这一位又是……”
      见他对我并未特别敌意,我暗自松了口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十二郎,却见张朝离的脸色有些发白,此刻正垂下头似要避开旁人的注目。
      那边和秦某一起来的胡青等人也缓步过来,小吕起身和来人拱手寒暄了几句,小赵稳坐未动,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我便也没动,只是十二郎的神情却是微显窘迫,但只片刻,他也镇定下来,站起身,冲着胡某身后揖首一礼,“成师兄。”
      胡某身后三人中的一个,我能感觉到他顿了顿,才踏前了一步,原本甚平和的脸容变得有些尴尬,“朝离,你……怎地会在杭州?”
      十二郎垂目低声道,“朝离随宝箟楼的师傅师兄一同来的杭州,现在玥瓦廊登台。”
      “这位,”胡青粗粝如钝刀的嗓音慢慢划过耳膜,“难道就是青城张掌门的那位二公子?”
      他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好奇和窥探,提到张掌门三个字时,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一撇,流露出一丝轻慢之色。
      十二郎咬了咬唇,缓缓道,“不才张朝离,既已被逐出家门,也不敢再担着青城二公子的称呼。”
      青城派他的那位成师兄尴尬之色更甚,上前一把握住张朝离的肩头,“朝离,不要再任性,回去向师父磕个头认个错,师父必会原谅你……”
      张朝离猛然抬头,“不要!我不过喜欢唱戏而已!我爹是青城掌门又不是我求来的,我不喜欢练武,这也有错吗!是他说要断绝父子情义,凭甚么要我去磕头认错!”
      他收住声,静了静,方又慢慢地说,“反正,他也不止我一个儿子。在他的眼里,从来也看不到我这个儿子。”
      几句话,道尽所有故事。
      场面忽然陷入僵持。
      秦胡二人抄着手冷眼旁观,不是不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成师兄拉着张朝离,进退维谷。
      小吕立于一旁,眉峰微轩。
      小赵则坐着没动,神色未动,目光却只瞧着十二郎。
      成某身后两人忽然嗤笑一声,一人道,“成兄,你们张掌门可够绝情的啊,二公子不喜练武喜欢唱戏而已,这样就要断了父子情分,啧啧。”
      另一人接过话头,“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青城的二公子为人不检,才触怒了老爷子被赶出家门……啊哟,成兄见谅,小弟也不过道听途说,这种混帐话自然算不得数,哈哈。”
      边说,边眼珠乱转,在小赵和小吕身上来回打转,分明就是“原来如此,果真如此”的形容,真真暧昧低级。
      成师兄的脸色青红变幻,握着张朝离肩头的手渐渐松开。
      小张的脸色则变得苍白,咬紧了下唇,再也不吭声。
      偏偏小吕和小赵都没有动静,看得我又气又急,小吕也还罢了,你个赵允怀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啊,看着心上人受辱居然袖手旁观!就算怕辱及你的皇家名声,好歹也想法子打打圆场啊……缩头乌龟王八蛋,真是气死我了。
      猝不及防,我拂袖而起,掩鼻大喊,“好臭~老板,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怎么甚么臭肉烂肉都拿来当盘菜,就算武当后山正宗嫡系的名门纯种优良黑猪,臭掉了也得扔掉,怎么还能端出来见人呢!”
      说着脸色一沉,挥手将桌上两盘新上不久还未曾动筷的菜肴打飞出去,淋漓汤汁直奔不留口德的二人而去。
      哼哼,你们那黑领灰襟还绣着八卦像的袍子我可认得,不就是武当门下的弟子么。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根本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听不出来才怪,秦某一行人神情一顿,那两名武当弟子匆忙躲避汤汁,更是顷刻间变了色。
      酒楼掌柜闻声上来,他倒还记得我,一转脸看见身着百衲衣的秦某,便误以为三小姐是对乞丐近身有意见才大发脾气。
      “哎哎,你们怎么做事的?招呼客人的时候也要张大眼睛看清楚啊,怎么甚么人都往里面招呼……还不快点把这花子轰出去!三小姐,您消消气,要不,我让人给您换间雅席包厢?”
      那边两名伙计果然要去拉秦某,秦某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及至发现不对气得惨白面皮泛了青,一抖袖,充盈内力将衣衫都鼓了起来,可怜两名伙计衣角都没摸到,就被反弹开去,撞在旁边客人的桌上,顿时杯盘酒水乱飞。
      二楼客人一看不对,有识趣的已经开溜,有胆大的则退的远远打算看热闹。
      掌柜伙计发现遇到刺头了,吓得诺诺瑟瑟,手足无措。
      小赵和小吕心里有数,自然好整以暇,也不干涉,只似笑非笑看着我。
      张朝离对我的出头却颇觉意外,白着脸站在那里,目光从我身上转投至成师兄身上,唇齿间已经咬出深深齿痕。
      我故意假装没看出异样,板着脸道,“两盘臭肉而已,这么大动静?得,掌柜的,你们慢慢收拾罢。十二郎,来,咱们换地方喝酒。”
      说着,在张朝离肩头一拍,大摇大摆经过青城成某和武当二人的身侧,扬长而去。

      这种狐假虎威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做得熟门熟路,无所顾忌。
      闷头走在街市上,人流颇密,不时和人磕碰一下,有时被小贩挑着的担子撞一记,也不觉得痛,就是心烦意乱。
      为甚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这样。
      地位、颜面真的那么重要么。
      谁对谁都不宽容,谁对谁都不坦诚。
      郁闷之余,忽地想起适才秦某被当成花子被掌柜驱赶的样子,原本就小的黑眼珠几乎缩成小小两点,配着一头焦黄的冲天怒发,当真说不出的可笑,于是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丐帮刑堂堂主,你也有今天。
      脚下步子一缓,一肘磕上身后一人的挎篮,小姑娘低呼一声,篮子里的栗子撒了一地。
      忙不迭道歉,俯身去拾栗子,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三个男生也趋近过来帮忙。
      眼风里忽然刮到一个迅速闪开的影子,我心念一动,一面不动声色捡起所有栗子,催着小赵摸点碎银子赔给人家,一面对身周留了心。
      随意找了一间酒铺进去坐下,我眼尖,一下看出那个尾随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先分手的白乔,此刻已然换回男装,也没戴纱檐帽,那样出众的容貌,在街市人群中显得极为打眼。
      吓,这孩子!
      心里不由叫苦,白乔你这笨蛋,万一撞见秦某等人,谁再来救你啊!
      起身要出去,小吕突然拦在身前,看来他也已经有所觉察,我摇头道,“没事,一个朋友,可能找我有事,去去就回。”
      穿过街市,来到对面一间绸缎庄的拐角处,我叹口气,“阿乔出来,我看见你啦。”
      片刻之后,他果真自一辆堆满草垛的车身后面走了出来,面带惭色,“圣姑。”
      “拜托,再这样称呼别怪我翻脸哦~”
      “是……三小姐。”
      “不是让你去找阿苏她们么,干嘛老跟着我?”
      “三小姐,阿嬷命阿乔一定要找到圣……找到您。”
      “你不是找到了吗?你要说的话我听过也答复过了,别再浪费时间跟着我啦,就算你磨破嘴皮子我也不会随你们回去那甚么北荒神坛的……”
      “三小姐,要是您不随阿乔去见阿嬷,阿乔……”
      他垂下头去,话音愈来愈小,说到后面,已经低不可闻。
      “啊?甚么?你大声点。”
      说着,我不由趋近过去,走到他跟前时,他的头才缓缓抬起,目光穿过我的肩头投向身后,脸上倏得变了色,“小心!”
      我悚然而惊,飞快回身看去,前面除了外头街市上往来的行人,甚么也没有。
      悄无声息中,脑后一道风声,颈后剧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之前,依稀听到白乔低低的声音,“属下得罪了……”

      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狭窄的所在,黑漆漆冷冰冰,也不知道是甚么地方。待要起身,却发现手足发麻,根本无法动弹,甚至连头都不能转。
      等想起自己是怎么着的白乔的道,我忍不住苦笑,这番情形,放在现世大概就叫做——杀熟。
      咳,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教训啊!
      ——身在江湖,除了要时刻谨记防火防盗防丐帮,此外更要防熟人啊!
      转转眼珠,瞧见顶上一侧有一条缝隙透入微光,才要喊人,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我立刻凝神细听。
      白乔的声音,“……当真能重建神坛,为族人报仇么?”
      略为低哑的老妇声音,“那是自然,等咱们回了珲城,再想法子去找大长老。”
      紫苏犹疑道,“大嬷嬷当真会回来么?”
      老妇道,“圣姑既已回来,就不怕她不露面。”
      白乔道,“可是,圣姑说过,她不愿意同咱们回去……”
      老妇桀桀而笑,“傻孩子,这个可就由不得她了。”
      白乔顿声道,“阿嬷,您,不会伤害圣姑罢……”
      老妇笑声一收,低声喝道,“阿乔!”声音甚是严厉。
      白乔惶恐应道,“是,属下知错……”
      老妇哼了一声,柔声道,“圣姑乃神血唯一后人,阿嬷怎舍得伤了她?”
      她的嗓音低哑,放柔了声线,听起来便别有一番动人情致,听在耳中,心下居然轻轻一荡。
      刚想哼一声,表示自己已经醒啦,忽听紫苏惊道,“阿嬷,外头有人,好像是早上那个花子带人来了……”
      老妇低哼一声,“咱们先避一避,看看情形再说。”
      一阵悉索声,他们不知躲到了哪里。
      片刻之后,门扇咿呀声响起,有人进来。
      一阵乒乓作响,一人“呸”了一声,“晦气,除了几口破棺材啥都没有,葛兄弟,你是不是瞧错了?”
      另一人道,“不能啊,我明明看见一个姑娘一晃眼的功夫就进了这义庄,漂亮的紧,绝对不会看错。哎,郝大哥,你也瞧见门口那架推车了啊,都是新捆的草秸子,若非有人,怎么会平白停在门口啊……”
      ——好吧,总算明白碎了一边肩骨的白乔是怎么把我弄到这儿来的了……慢着!义庄?棺材?啊啊,不是吧,义庄的意思难道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那我躺着的这个又窄又长的玩意儿……是棺材!
      ——妈的死白乔,你就这样孝敬你们的圣姑大人啊!等老子出去揍得你满地找牙~
      “古怪……昨儿来了好些官府的人,按说这片都是老子的地盘,怎么事先也没人知会老子一声……”
      我在棺材里躺得头皮发麻,却听声音愈来愈近,伴随着物件被翻找踢打的咚咚声。
      “郝大哥,我今天看到的不会是……女鬼吧……”姓葛的嗓音都有点儿变调。
      缝隙外光线一暗,头顶上传来啪的一声,大概有人一掌击在棺木上,“不会吧……”姓郝的声音,“这世上哪来的鬼怪……”
      我心里一凉,虽然看不见,也能猜到外头的情形,自己藏身的这具棺木只要一开盖子,就甚么都不用说了。
      阿弥陀佛,但愿那二人以为此地闹鬼,快点儿离开。
      偏偏棺木陈旧,被姓郝的拍了一掌,灰尘木屑扑簌簌直落,吸了不少进鼻腔,鼻咽处极是不爽,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咳了一声,虽已尽量压抑,但还是惊动了那二人。
      “甚么声音!郝大哥,你,你听见没……”
      此刻,我感觉到指尖麻劲渐褪,一试之下,手指竟可以微动。来不及细想,索性以指甲缓缓抓刮木板发出声响,乍一听去,还真像有鬼要自棺木中爬出来一般。
      “鬼……女鬼!”
      外头惨叫一声,随之是咣当撞击声。
      “别怕,哪有甚么女鬼,我老郝偏不信这个邪!哼,里头甚么人,还不快点滚出来!”
      姓郝的话虽说得响亮,到底不敢上前揭开盖板。
      我压着嗓子,尽量将声音从鼻子里挤出来,森然道,“谁那么大狗胆敢扰我清梦,昨天才吃了两个官兵,竟然又有活人送上门来?”
      “大,大哥,真的是女鬼!我们快逃吧……”
      “……好,先出去,多找几个兄弟再来!”
      乒乓一通响,人声渐远。
      我吁出一口气,额头一大滴汗嗒然滑落,闭一闭眼,金星乱窜。
      “喂,你们还不放我出……”
      才吼出半句,一道长长胡哨声后,门扇咚然作响,先前那二人却又返了回来。
      姓郝那人枭枭而笑,“哼,兄弟们来之前,就先让老郝瞧瞧女鬼到底长甚么模样……”
      “郝大哥!”
      头顶盖板猛地被掀开,随着光线唰得照进来,尘屑纷飞,我只好用力阖上双眼,忍不住又是两声咳嗽。
      “哈哈,女鬼也怕灰呛么?”
      我霍然睁眼,视线中出现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孔,咧嘴饧目的表情甚是猥琐。
      见我瞪他,其人愈发兴奋的脸都有些泛红,一只黑黄枯干的大手已经探了过来,直奔我胸口袭来。
      姓郝的嘎声笑道,“好标致的女鬼,让郝大爷来摸摸死了多久了,可还热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这就叫做杀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