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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密会 ...

  •   那日醒来后就发觉自己已经搬进了慕容所居望月阁的西厢,一问才知漱玉轩已经被拆了个乱七八糟,说是简寒不宜人居,要重新修缮,加建火龙。
      而我此次受凉导致体内寒症加剧,血气亏损而伤了元气,慕容的住处恰好修筑有一方玉池,本是他沐浴兼浸泡药汤以固本培元辅助练功之用,池底通了火龙可以加热保温,用来泡泡药浴、驱除寒症、活血理气是最好不过。
      我本想搬去跨院客房和赵允怀作伴当邻居,又确实享受舒筋活血的泡澡之乐,左右权衡了片刻便默认了。
      近来的日子过得有如置身飓风中心,惊心动魄得超出了想像,一连串的变故袭击更是搅得人晕头转向,几乎丧失分析和判断的能力。
      泡在热气腾腾的浅碧色药汤中,我默默回顾之前发生的一切。
      洋葱头究竟遭遇了甚么?他临终前说——碎玉令,不要去。我虽然不甚清楚碎玉令是甚么,却分明知道这是冥月教内才有的密令,□□既是冥月圣姑,又何必忌惮本族密令?可是,慕容也亲口承认,洋葱头身上所中剧毒正是北荒冥月特有的寒月凌霄。洋葱头当真是死于冥月族人之手么?
      若说与冥月族人不相干,却也不对。先是少年阿乔当众指认圣姑,是太过天真忘记噤声,还是刻意将□□身份曝光于人前?而那辆马车内的两名女子,也当是冥月族人,而且显然知道□□的圣姑身份,施幻术不成反而被制,在我及时悬崖勒马而放其生路之后却痛下杀手,究竟又是存了甚么来意?
      此外,□□又是怎么招惹了辽国大内的一帮死士杀手苦苦追杀?第一次是因为庄内护卫拼死相救,获得宝贵时间等来慕容出手。后两次则纯粹因为有人暗中尾随保护……而这,也是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居然是被人称作北游侠的燕七郎。
      之所以被称为北游侠,就是因为这个人一向在北地活动,可近来却突然出现在江南南慕容的活动范围,他到底所为何来?
      ——如果我说,他是为了□□而来,会不会太荒谬了?
      可若不是,怎么解释那两次辽人铁血狼卫的突袭——如果他们确如燕七所言是铁血狼卫的话。
      还有那声古怪的阿苏拉。阿苏拉究竟又是个甚么鬼?
      哦老天!
      想得一个头三个大,我忍不住大力拍水,水花四溅几乎迷了眼,伸手去揉时感觉到掌心所缠纱布在肌肤上所留下的略显粗糙的摩擦感,不由又是一阵迷惘。
      “少庄主说让您安心休息,每日早晚都去池子里泡泡,药室会按时将药汤送来。”无心边说边递了一杯茶过来,杯子看着眼熟。
      无念瞥过来一眼,随口笑道,“那是前朝宫里带出来的月出天青,水注而月出,流传于世的统共也没几套,这套里头被您不小心砸了一个杯子,余下的少庄主说您既喜欢就留着用吧。”
      我有一丝怔忡,会是他么?
      ——那天,在我错手打翻了茶杯、忙着收拾碎片不小心一头撞上硬塌而晕过去之前,究竟还发生了些甚么呢?
      大概是烧糊涂了,思来想去所能记起来的那些影绰印象,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说起来自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体质不同磁场不合,睡时常多梦,且常常被梦魇住,搞得我老是疑神疑鬼,觉得自己是不是把现实、梦境和想像给弄混了。
      ——身为一个断袖,会主动去吻一名女子么?要知道早在两年多前□□就试过魅瞳之术却终究□□不成,可见慕容确然是一个板上钉钉的意志坚定的断袖。就算有一天他必须去亲吻女子,除非……如上次我惹恼了他,或者便是如做功课一般亲吻他未来的妻子——皇帝赐婚的那位甚么公主。
      且不论其他,再次见到慕容时,我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依旧那副冷冷淡淡、不动声色的形容,看我的眼色里没有更多的情绪,见面时甚至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离得老远瞥我一眼,便自顾自走了。
      ——事实上,在我搬进他的院落之后,他就没在这院中出现过,据说是搬进书房里去住了。
      偶尔在侯府见到他,大多数时候不等我笑嘻嘻上前招呼,他便一垂眼,仿佛没看见我似的掉头走了。
      有两次在前庭左近近身见着他正在会客,任我甚乖觉叫一声小庄哥哥,他也只是甚淡然扫过来一眼,闲闲道一声“舍妹□□”,也不管来客正客客气气与我一揖,微一颔首便已与我擦身而过。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我说,明明,我爱你。
      拭去眼睫上的水,盯着裹着纱布的手,我非常肯定、确定以及认定,那一定是个梦。
      反正,梦见小庄也非一次两次。
      只是这一次,感觉格外逼真而已。

      当日慕容着人护送杨聪遗体回到客栈设下灵堂,请灵隐寺的和尚连续诵经超度七日,随后由宋某扶棺启程,返回崆峒。
      算起来已是洋葱头的头七之日,我本想去灵堂上香祭拜,在客栈门外就被宋某抬手给拦了下来。
      “多谢三小姐好意,聪师弟他受不起。”他面无表情,语气森然,每个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听得人不寒而栗。
      无心无念都是一抖,不由向我挨近了些。
      我自是无法,怔了一回也只得离开,想到回去见着慕容,肯定又是一副不咸不淡“我早就知道”的夹生面孔,不由更加沮丧。
      甫上马车之前,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微微转侧了脸孔,眼风里果然瞥到一双熟悉的眼瞳,略一犹豫,便托辞想逛逛集市,命小丁远远跟着即可。他恭声答应,眼底却泛起轻忽之色,我只故作未见。
      远处那名少女阿苏分明也知道我瞧见了她并试图靠近,却并不紧张,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不疾不徐穿梭在人群与店铺间。有几次以为跟丢了,一抬眼,她已站在一处廊柱后面露出笑吟吟半张皎洁脸容。根本就是怕我不跟进。
      一路小心跟着,我尽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逛街的模样,瞧无心无念的光景倒是被我瞒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瞒过身后不远处的小丁。同时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周遭,既没有看到燕七的身形,也没有见到其余行迹鬼祟之人,不知道他或者飞狼卫的刺客是否仍隐匿在某处盯着这厢。
      从来没有过侦查与反侦查的经验,我甚觉吃力,暗叹果然没有金刚钻就不该揽瓷器活啊,当初师尊老道逼着我用功的时候当真应该下一番苦功。
      记得初闻御雪之气的精妙之处时,我眼睛一亮,“哎,踏雪无痕耶!学会了岂不是像楚留香一样轻功妙绝天下……师尊大人,明明一定好好练习,就算当不了武功天下第一,至少也能混个打不过跑得过前,呃,江湖前十名罢!”
      老道鼻子都快气歪了,“呸呸!莫说你内力全无,根本练不了御雪之气的踏雪式,就算你轻功绝佳真得个逃跑天下第一,师尊颜面也大大不光,快快休提此事!我就说不能太纵容你这丫头,世道人心复杂,防身之术不可不学,不行不行,还得在御雪之气上多下点功夫。除了之前教你的谛雪式和剔冰式,师尊再传你几句沉息式的心法口诀,明丫头你可给我听好,其余功夫也就罢了,这谛雪、剔冰、沉息三式可须得每日勤加练习,日后万一遇险,兴许能保命……总之记住,任何情况下一定要想法子自保!只需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而老道提及的所谓谛雪、剔冰和沉息三式,便是御雪之气中主守势的内功旁支,分管听力、目力和敛气之术,练好了可闻百丈、视百丈及悄闭生息。
      现在回过头来想起师尊大人那一番吹胡子瞪眼睛的滑稽模样,以及想像他老人家当着满堂人等威胁太夫人要收我作弟子,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亲爱的师尊老道,明明如果再也回不了现世,就当自己是您的孙女儿,陪您老说话解闷喝酒开心承欢膝下,令您得享天年。

      这么胡思乱想着,前头纤细的身形一闪,在一间铺子前失去了踪迹。
      我紧上几步,四下顾盼却再也不见阿苏,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转脸再看才发觉这是一间胭脂水粉铺。刚要抬脚进去,却瞥见无心无念讶然的目光,想起自己素来不施粉黛衣饰简素,急智之下便说要买些手信带给留园众姐妹,她们方才释然。
      进得店堂,才发觉这家铺子的铺面甚是堂皇,只是临街这间甚是宽敞的通铺一眼便看个周全,哪里有那少女阿苏的身影。
      正怔忡间,老板却已迎上前来,粉团似的一张脸上堆满笑,态度甚殷勤,“三小姐,您来啦,请随小的来。”听话音倒像早已知道我要来、已经恭候大驾多时的意味。
      我心念一动,随口应了,回头冲门口的小丁微微颔首,命他在此等候。
      老板一撩通铺后门一幅蓝色压花棉帘,带我们入了二进庭院,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小小一方天井,中间一间正正方方开间暖阁供客人饮茶休息。左右两间雅铺,里面疏密有致摆着几座玲珑柜,陈列收纳的都是一般市面见不到的上等货色,另有诸多来自波斯大食天竺等国的用途各异的香膏精油。略显幽暗的光线下,珐琅镶金、珠贝雕琢的匣子闪着微光,精美绝伦的水晶樽内装着琥珀光泽的液体,馥郁香气蕴藏层层意境,营造清幽氛围。
      牧牧有段时间爱玩精油,购置了一套烧杯量筒滴管之类的工具,又不辞辛苦海外直邮了一堆原料,美其名曰全天然无添加纯手工DIY绿色护肤品,折腾了一堆乳液面霜精油皂,甚至还调了漱口水防蚊液和香水,统统塞过来逼着我用,虽然不过坐享其成而且其实东西也还不错,但对于一个每天早晚两次清水一撸毛巾一擦就完成护肤大业的人来说,这种小白鼠生涯着实太麻烦了。幸亏,这个爱好就和牧牧的其他爱好一样,热度持续没能超过三个月便无疾而终。托她的福,耳濡目染下,我也算被普及了一下精油知识,诸如薰衣草玫瑰茶树尤加利之类的产地用途萃取方式可谓信手拈来,装模作样颇可以糊弄人。
      于是无心无念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却好整以暇掸一掸衣袍,随便抄起一个东西抽抽鼻子,又漫不经心地搁下,“哟,玫瑰。”
      老板笑嘻嘻欠身,口气甚是自豪,“三小姐真是识货之人,这是大食国进的蔷薇水,年头用作御贡的也不过百来瓶。”
      “哦?”我瞥他一眼,“贡品你也敢卖啊?”
      “啊,哈哈,三小姐说笑,这个,这个自然不是那一批御贡之物……哈哈……”
      天井不大,两间雅铺共一间暖阁都瞧了一遍,都不见少女阿苏,我几乎疑心自己会不会找错了地方,抄着手正思量,老板却又小心翼翼凑过来。
      “没有您能入眼的东西?还是说,”他忽地压低了声线,“您……当真是为那物而来?真是巧了,东西也方才送到,适才那暗牙子说您会来,小的还以为是说笑,呵呵。”
      “暗牙子?”我一愣,随即心神一凛。看了一眼犹在玲珑柜前摸看的无心无念,她们显然没听到老板的话。
      “请。”老板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发面团也似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一条老狐狸。
      只微一犹豫,我就顺着他手势所指方向走了过去。
      绕过玲珑柜,里头一堵墙上挂着一张巨幅织锦挂毡,蓝黑色织锦面上以金银丝线绣着十方梵境忘忧乐土,祥云缭绕中飞天起舞众生安乐。
      老板又摆出一个请的姿态,抬手往挂毡后方某处一按,挂毡所在的墙忽然无声无息滑开了,出现一道窄窄门户。
      不容我质疑,他已经先行举步,一闪身就消失在门内。
      顾不上那许多,我紧跟进去。

      甫一进去,老板自一旁闪现,探手一按,身后门户无声阖上。他随即灵活地抢前几步,欠身礼让。看着他肥重滚圆的身形,动作却如此轻灵快捷,我委实佩服的很。
      进得几步再定睛一瞧,里面花屏错落,帷幔轻垂,沿墙几盏落地如意灯,一角的缠枝芙蓉红木案上一具小巧铜炉里燃着香,四壁除了最顶上留有窄窄气窗,余处均覆以厚厚绣毡,吸音效果因此极佳,怎么看都是一间密室。
      微凉的气体隐隐流动,室内弥漫极淡香气,若有若无愈显撩人,闻久了会有种耳目涩饧、肢体轻盈的沉溺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如踩云端。略一转眼,只见一线淡若无色的青烟自香炉炉顶小孔内细细逸出,迅速散开,正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来源。
      因为感冒,嗅觉不够灵敏,等感觉有异心下便打了个突,眼风里瞟到一侧静候的老板神情有些诡谲,眼色分明带了几分打探。
      我故作不察,手在袍袖下悄悄抚过腰间,很好,暖玉樽和香囊都在。
      不动声色间指尖一拨一扣,金宝甚乖巧沿着手指一路滑过掌心在腕上绕成一圈。顺便从香囊里取了一颗九转清心丸纳入袖袋,借着清咳一声,抬手拢在口鼻前深吸一口气,药香直袭灵台,心中已是一片清明,表面上却是微一眯眼,摆出了一副恍神光景。
      “三小姐,您请入内上坐。”老板满意地笑了。
      绕过一扇花屏,只见一人俏然而立,眉目婉转,左眼角下一点嫣红。
      一照面,老板便鬼祟笑着挨向那少女,“阿苏姑娘,贵客可真是来了。鬼头老六的货呢,还不拿出来给三小姐瞧瞧……哎说好了的,这批余下的都得留在这撷芳铺號……”
      少女阿苏莞尔一笑,室内原本就静,就听见老板喉头甚是不雅咕咚了一声。
      “谢老板,阿苏说话自然算话,只是,”她又是嫣然一笑,眼波欲横,“也得先容阿苏将忘忧散的妙处一一说与三小姐听方好……您说是也不是?”
      “啊是,是是,”那胖子谢老板连连答应,堆笑向我作个揖,“三小姐且慢慢品会,小的先出去招呼您带来的人。”说着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品会?忘忧散?有蛇姬的仙客来在前,我现在听到名字可疑的药啊粉的就先入为主存了戒心。便愈发提气凝神盯住阿苏的一举一动。
      然而她并没有取出甚么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甚至一点取东西的意思也没有,迎着我的目光,静了片刻,突然跪倒伏身,双臂前伸,同时以额点地,娇嫩的嗓音低而虔诚,“属下五长老苍笙座前护灵弟子紫苏,拜见圣姑尊驾。上次阿苏失智,冒犯圣姑,愿按教规受天地通明拜月之刑……”
      随着话音,她忽地屈起单腿,挺直上半身,呈半跪之势,一手摸向靴筒,寒光闪过,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雪亮匕首,双臂高高扬起便要手起刀落扎向支起的那条腿。
      “等等!”我脱口喊道,心中对冥月是个□□又确认了几分,只觉得额头青筋乱蹦,“拜托,冷静一点好吗?”
      紫苏执刀的手顿在半空,定格出一个令我极为心慌不适的姿势。
      瞧着刀尖上一点寒芒,颈后汗毛竖起,我结巴道,“有话好说,你赶紧起来……先,把刀收起来先……”
      她一双妙目在我脸上来回梭巡一番,依言将匕首纳回靴筒,然后缓缓起身。
      “圣姑……”她踏前一步。
      “啊?”我立即退后一步,愈发警惕。
      “听说阿乔被关在慕容山庄,圣姑又是慕容太夫人的弟子……阿苏实是救人心切,才会一时糊涂……”她垂下头,神情一黯,凄然道,“阿苏自幼和阿乔一起长大,阿乔若是有事,阿苏,便是也不能活的……”
      少年白乔。我想起那个秀美的男孩子,唔,和面前的紫苏,倒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看她凄楚难当的样子,实在不似作伪。
      “阿苏,你们可都是冥月教的人?”
      “是,圣姑。”
      “来杭州作甚么?”
      “前来恭迎圣姑尊驾。”
      “啊?”
      ……
      原来北荒冥月的上一任圣姑明玥在二十年无故失踪后,族人一直在寻找其下落,岂料没找到圣姑却惊动了辽国萧后。
      萧后暗中着人追踪冥月族人,终于发现神坛所在,于是派遣大军血洗神坛,意欲灭冥月全族。在那次屠戮中,冥月全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只有少数族人逃出生天,一组冥月族人保护两名长老突围西逃,冥月神坛从此名存实亡。
      逃亡途中,大长老明歆与五长老苍笙在寻回圣姑重建冥月一事上发生争执,不欢而散终至分道扬镳。
      此后,五长老苍笙一直在寻访失踪的圣姑明玥,可惜未果,正绝望时忽然听闻有了明玥消息,并得知圣姑已诞下神血后人,但不知何故母女分离,孩子下落不明。直到近期,江湖传言江南慕容府上的三小姐□□就是当年失踪的冥月圣姑之女,是未来的神血继承人。听说这一消息后的苍笙便立即带人一路南下,意图确认消息真伪,若是真的,便要迎接新任圣姑尊驾北上,重建神坛。
      “所以你们此来就是为了找你们的圣姑?”我张口结舌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哦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紫苏抬眼看过来,翦水双瞳微含讶异,“除了圣姑的紫瞳之影,谁能令阿苏神识幻灭?那日多谢圣姑施以援手,为阿苏敛住神识,不然阿苏现在恐怕已经是个傻子……”
      我默了默,“你们冥月感谢别人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如果不是运气好,现下我就是个瞎子……”
      她脸色一僵,扑通跪倒,“阿嬷说了,等我们将圣姑迎回拜月神坛,阿苏就要向月神领受拜月之刑。”
      “哎別介!”我赶紧摆手,“第一我不是你们的圣姑。第二我对你们的拜月还是冥月的那个神坛没兴趣。第三我最恨暴力,甚么刑不刑的,拜托你们进化一点文明一点就别再折腾了好吗?”
      “圣姑的意思……”她怔怔抬头,“是不愿随我们回去么?可是,可是您明明就是圣姑之血,怎地说自己不是圣姑……”
      “唉……”我甚是头痛,不晓得怎么解释才好。
      “总之你先起来,没事别跪来跪去的……”烦躁之下,上前一把拽起她,“你回去和你们那个甚么长老说……就说搞错了,三小姐只是三小姐,要找圣姑还是另谋他法吧……”
      啪嗒一声轻响,一大滴滚热的泪打在手背上,一惊抬头,面前的少女泫然而泣,好一朵带雨梨花,真是我见犹怜。
      “喂,妹妹你别哭啊!”
      “阿乔,阿乔要是有事……阿苏,也不想活了……”她挣开我的手弯腰就要去摸靴筒。
      “哎好好!别的就算了,你说的这个人若当真关在慕容山庄,我就……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帮你把他弄出来,OK?!”边说边恨不得抽自己一顿——明知是个坑,还直眉楞眼往下跳,我他妈真是个猪!
      紫苏蓦地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眼角眉梢渐有喜色逸出。
      “不过,”我正色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圣姑。”
      “崆峒派的杨聪,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
      “崆峒……”她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我们南下之时,一路都尽量掩饰行藏,见到九大门派的弟子躲还来不及,怎会去招惹他们?”
      连日来胸口一直悬着的一口气忽地一松,我竟莫名有些欢喜,却仍追问道,“那么碎玉令又是怎么回事?为甚么洋葱头身上会中寒月凌……”
      “碎玉令!”她低呼一声打断我的问话,“是阿乔!当日阿嬷将碎玉令交给阿乔,说若当真是圣姑,见到这个自然就会跟他走……”
      ——如此说来,碎玉令和寒月凌霄本都属于白乔,只是他既被俘获,东西也可能落到抓他的人手上。
      我的眼瞳陡然收缩。
      若推测成立,那洋葱头当真死不瞑目。
      可真的会是这样么?为了嫁祸给冥月竟不惜杀害同盟子弟?又或者洋葱头知道了本不该他知道的东西,而遭灭口?
      那样一个老实厚道的青年!
      眼前闪过洋葱头憨憨的模样,我忽然觉得难过,你这笨蛋,是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还是说了不该说的?做人也不晓得变通,所以才惹来杀身大祸么?洋葱头,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查明真相,绝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只是兹事体大,没有查明之前,空口白牙怕是没人会信,说不定反咬一口,说慕容府勾结冥月教意图为祸武林、颠覆江山,这个罪名可委实太大……还须得找到证据才行。
      瞧宋某之前的神色,这件事崆峒大概不会随意就算了。但此事一旦深究起来,江湖门派互生罅隙,互相推诿,又或者趁机拉帮结派重新分划势力范围,所牵所扯可就连绵不绝了。
      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中原武林很可能因此引发震动,难保不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这,却也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局。
      唉。我忍不住叹气。难怪那么多绝顶高手最终都选择了退隐江湖。
      ——一路行来终于到达武学的顶端,期间不知道经过多少血雨腥风,历过多少生死搏杀,终于站在巅峰,却不过拔剑四顾人茫然。

      那许多名和利,情及怨,爱与憎,都只是一场千秋大梦太糊涂。
      红粉骷髅转念间,纵有千般欢好,万种柔情,却从来不屑一顾。
      少年不识愁滋味,且作豪迈,刀光剑影间叱诧风云,待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地悠悠,万丈红尘,回首来时无归路,惜红颜白发英雄迟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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