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明月》海地

39、春意动

　　慕容并没有带我回山庄，而是去了清远侯府。
　　说起来，位于杭州城繁华中心的这座豪华府邸自然是皇帝御赐给当年神勇荡寇的少年将军清远侯的，可惜不得慕容庄的青睐，几乎常年闲置，只作官场往来时的场面之地。
　　于是诺大一座侯府，平时只得一些家丁婢女护卫驻留，虽然修建极是华贵精美，却也甚是冷清寥落。
　　有时候我也会想，像慕容庄这样的天之骄子，究竟还能有甚么心事呢？
　　纵是金装玉笏、富贵尊荣，亦难令他展露欢颜。
　　他长得那么像庄，尤其如雕刻一般的侧脸线条，几乎与庄一摸一样，可是在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幸福与圆满的表情。
　　尽管大多是时候他都是一副冷淡沉静的模样，可从他的眼瞳深处，我却分明看到一丝悲伤与克制。
　　多少次，面对这名酷似庄的男子，看见那两道英挺剑眉微微蹙起，我都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将它们抚平，可终究还是没有。
　　因为我心里明白，这个人不是庄言之。
　　他是慕容庄。

　　穴道被解开之后，针扎火燎一般的疼痛重新排山倒海兜头扑来，我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恨不得缩小至消失。
　　然后我听见慕容镇定的声音。
　　“……都下去外面守着，这院子周围百步内不不得有人……”
　　“……明明，你且忍一忍，若是封上穴位，会阻塞血脉流动，春……那种药效会散得很慢，若能忍过头一个时辰，待药力散去大半就不会这么痛了……”
　　我想点头，却连这个动作都难以做到，只能死咬着牙关硬挺。
　　在万针攒身的痛楚中，我努力睁眼，发现自己此时正半坐半靠在一方玉石砌就的宽大池子内，大半身均泡在腾腾热水中，水里似乎添加了某种药剂，水色浅碧，散发阵阵远山木叶般的清新药气。
　　我没有办法转头，只知道慕容就在自己身后，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令人意识恍惚，几次都要失去知觉滑入水下，又几次都被一只手拽住扶起。
　　耳边似乎听到一声轻微水声，有人下了水坐在我身旁，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臂腕。
　　肢体触碰处又是一阵刺痛，不禁蜷起想要挣脱，然而那只手却始终相握，既稳定，也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褪，换之以一种奇特的灼热和焦渴。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每一条血脉都在萌动，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
　　可是，究竟在渴望甚么呢？
　　恍惚中，我看见小庄的脸孔，离我那样近，近的可以看清每一根眉睫，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黑沉沉的眼瞳里映出的女子形貌。
　　那个女子是谁？
　　她修眉联娟，明眸微饧，鸦发雪肌，延颈秀项，天生一段风流骨骼，织就一副妩媚意态。举止形容魅惑入骨，即便只是看到了瞳仁中的影子，也已令人羞于窥探，不敢逼视。
　　我听到耳畔那道绵长悠远的轻微呼吸渐趋不稳、渐趋沉重，眼前的脸容逐渐苍白，那双眼瞳猛地阖上不肯再与我对视。
　　原本撑住我的双手收拢了指掌，又试图松开，可才松开些，我就想更靠近些，于是他便又使力意欲推拒。掌心的温度变得灼热，又一点一点凉下去。
　　这样的抗拒只会令得心中的欲念愈发高涨，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心悸，都充满渴求。
　　渴求甚么呢？
　　是一个拥抱，还是一个亲吻？
　　可是庄，为甚么，你要将我推开？
　　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
　　我不顾不管，一径投入庄的怀中，他的身体也在战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明明是想回应我的热情，却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试图摆脱我的臂膀。
　　不管不管，甚么都不管了。
　　我记得那些亲吻，记得那些拥抱，当然也不会忘记你的自持和稳重。
　　老好小庄，现在已经是甚么年代了，2012都快要来啦，就让我们好好相拥相吻，好好相亲相爱。
　　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的终结，也让我们这般沉溺死去吧。
　　我阖上眼，扬起脸，伸手探索着找到那双唇，颤抖着亲吻过去。
　　“求求你，不要，不要再推开我……”
　　那人终于不再推拒，任由我细细辗转，密密剥啄，泪水缓缓淌落，渗入嘴角，既酸涩，也甜蜜。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温暖嘴唇终于有了回应。所谓唇齿相依，原来竟这般悱恻缠绵。
　　情潮席卷而至，恰似暖风拂过冻土，令冰雪消融、生机尽现。
　　春意悸动至无法忍耐时，我禁不住伸手探向面前的胸膛，试图扯开碍事的衣带，只是十指颤抖无力，要许久才能解开一个。
　　指尖触及那片沁凉肌肤时，我轻轻叹息，将脸贴了过去。
　　面颊滚烫，十指却冰凉，全身都像着了火，整个人如同发了热病，忽而飞至九天炎山，忽而坠入万古寒冰，虽百转千回却终是无悔。
　　这，便是爱情的魔力么？
　　一双手悄悄过来，温柔而坚定地捉住我的双手，随即，一双有力臂弯将我深深揽入怀中再紧紧收拢。
　　在这个无比结实稳泰的拥抱中，我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见到了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内平静无澜。我上前投入他怀中，与他紧紧相拥。可是这个拥抱，为甚么那么寒冷。
　　冷得就像寒翠潭底，万古不化的玄冰。

　　醒来时，已经躺在床榻上，屋子里烧着火龙，温暖干燥，身上是自己的衣物，头顶俯下的两张关切面庞竟是无心和无念。
　　一问，才知道是慕容庄着人将她们接进侯府，还特地关照带上替换衣物。
　　“三小姐，奴婢差点又被您吓死……”
　　“嗄？”
　　无心捧了一面铜镜过来，无念则扶我起身，一照镜子，我自己也吓一跳。
　　里面的姑娘脸色透着瓷器一样的青白，眼周肌肤细薄似一吹即破，上面布满细细针尖一样的出血点，其中一只眼睛的眼白上诺大一块淤血——当是药力发作之时痛极，而挣得眼周及眼内的皮下毛细血管破裂，起了大片血点
　　原来，那个水晶瓶子里装的是一种产自异域的春药，药效极为厉害，配制方子复杂，药材珍贵，因此产量极低，胡姬院里也只有蛇姬才有。
　　这种春药的名字叫做仙客来，意思就是只要用一点儿，就能让客人如腾云驾雾登临仙境，享受一番譬如仙境才有的温柔情致。
　　蛇姬平时使用时，只需打开盖子散一点儿气息，就能调剂整间屋子的情调。若是遇到她想要刻意笼络的重要客人，则用细长簪子挑出些许粉末合着安息香一起点燃熏香，除非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否则就算是一般的江湖人士或修心养性的方外之人，也休想逃出她的柔荑掌控。
　　而这种仙客来根据用量的不同，是一种春药的同时还是一种药劲霸道的迷药。
　　只需些微直接用于人身便会使其意识昏聩，丧失行动能力。若是用量再多些，中招之人便会因为血脉激流而浑身疼痛，削弱行动能力。
　　仙客来的粉末极细极轻，使用时只需轻轻一摇，药粉便犹如烟尘逸出，使用者用得多了，体内颇有累计，便会产生抗体，不会因为使用此药而将自己迷倒。
　　蛇姬当时失手，洒出的药量过重，事后她自己也用半人高的浴桶泡了整整一天，换了三、四次水才恢复正常。
　　而那么重的药量我几乎吸入大半，体内血气乱冲乱撞，血脉赍张奔腾，当时的情形可谓凶险之极，若非慕容及时闯入将我带走、同时点住几处大穴保护心脉、去到侯府又有现成的可以通过火龙加热保温的玉池清液，大概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我就该血管爆裂而亡了。
　　蛇姬当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小段让她以幻瞳媚音之术将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控制住，然后解衣验身，可是没想到这位姑娘竟先以魅瞳之术将她瞬秒。她便以为这少女多半是段二爷的仇家，所以用药时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下了手，结果便是将慕容山庄的三位少主一齐得罪光了。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蛇姬后来没法继续在杭州混下去而销声匿迹了，当然此乃后话。

　　这厢刚哆嗦完，门外有通传声，慕容出现在门口，吓得我又是一抖。
　　“小庄哥哥……”我眼泪汪汪，脱口而出，“我变成丑八怪啦，呜呜呜……”
　　“……”他立于榻前，一身玄袍，脸带倦色，整个人显得甚是苍白，闻言一怔，“过两天血点自会褪去，抓两剂活血化瘀的草药，用热水多敷几次即可无事。”
　　“真的？”
　　他略略点头，神情颇见冷淡。
　　咦？
　　我眼尖，一下子瞧见他洁白衣领边露出一小片紫红淤痕，便定睛多瞧了两眼。
　　他觉察到我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脸去，似乎想要避开我的视线。
　　蓦然间，我想起昨儿个泡水时的些许片段，本不是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凭经验判断迅速得出结论，脑袋不由“嗡”的一声。
　　“我我，我，”我结结巴巴道，手指指着他的衣领，“该不会，不会是……”
　　他默了一回，显然是承认了。
　　我大窘，自觉从后背前胸到脖子，再到脸孔，热意一点一点汹涌开去。
　　“对对，对不起……”
　　他静静看住我，眼底似乎有笑意缓缓析出，“不要紧，过两日也就消了。”
　　轻飘飘地说完这一句，他颔一颔首，丢下一个苗挺背影，走了。
　　留下我面红耳赤，还有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有没有？我们后来到底有没有……那个啥？
　　无心无念当然也是莫名其妙，议论着“三小姐脸这么红，貌似热度又起来了，你去打水给三小姐敷额，我去叫人往药铺抓药……”便赶紧各自忙去了。

　　昨儿撒了个小娇，终于多了些留言，加上之前一路陪伴的读者意见，好像本文主题和主线的散而不明成为一个大问题，我很在意这个问题，可想了又想，暂时还没有更合理的写法，所以上来和大家讨论一下。
其实我想知道的是——穿越题材，究竟该怎么写呢？
——现代人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古代，会怎么生存，或者说，生活下去？
知识丰富、机智应变者，是不是真的就可以改变历史，参与历史？又或者成就一番事业？
可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懂谋算，不通文史，不太会察言观色，也不享受所谓穿越主角身份所赋予的先知便利，只想回家，只想自保，只想置身事外，只想平平凡凡讨生活，没有野心，没有强大的意念和志气，除了一点点运气简直甚么都没有的这样一个小人物，偏偏栖身在一个身份很不平常，环境也很不平常的人身上，又该如何自处？
唔，我原本就是这样设定明明这个人物的性格的，基本上，她大大咧咧，粗心，磊落，相貌过得去但绝非国色天香，没甚么特别之处，不特别聪明也不特别能干，不特别坚强也不特别娇弱，所有特质都不过是平均水准。
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偏偏穿越时空掉进一个充满秘密的环境里，然后要把这些秘密扯出来——基本上，这就是这个故事最初的构想。
惭愧，我笔力不继，没有讲好这个故事。
完全出于习惯，一开章就顺手用了第一人称，我得承认，其实也是为了偷懒，这样，借明明的身份，作者可以省去交待很多事情，她只需要专心做自己即可——不过现在看来，我错了，如果用了第三人称，以俯视的角度通观全局应该会令故事更紧凑。
好了，大家都奇怪，这个故事的主线到底是甚么？
摊手，如果我诚恳地道歉，其实——根本没有甚么主线，你们会不会揍我。。。
我的意思是，明明周围的人都是些非常强势的人，她暂时还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顺势而为，如果一定要找一条主线出来，那么明明就是一条主线，她把身边的秘密串联起来，然后一一扯出，因为她的命运走向，会最终令所有深埋黑暗的秘密大白天下。
唏嘘的说，几年不曾写文，我讲故事的能力好像退步了，无论如何，谢谢大家都陪伴，一路上有你们，我会坚持将这个故事掰到底：）
——请继续留言，赞或弹都可以，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