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魅瞳对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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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蛇姬的嫣然一笑，台场为之一静，旋即声震屋宇。
“蛇姬！蛇姬！”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有机会能亲眼目睹蛇姬的绝代风华，又惊诧于她亮相的方式，一时欢呼的也有，议论的也有，场内喧哗之声几乎要震塌了楼台。
台上那八名胡姬此刻虽然还在，却已经完全被忽视。她们悄然下台又悄然返回，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只约半人高的编成美人耸肩式样的细竹篓子。
只见蛇姬抬肘至胸，手上所持正是先前那一支令场内观众心神摇荡的短短胡笛。
她定睛瞧了一眼台下，台下人声立刻一收。她随即又是芙蓉一笑，笑得众人心头一颤。她轻轻举笛抵住双唇，人们便恨不得立刻化身为她手中短笛。
平心而论，这令人人为之倾倒迷醉的蛇姬相貌虽美，却并非绝色，依我看来，她的姿色实在不及小段抑或吕心心的七成八成。
然而她只需站在那里，甚么都不用做，只要递上一个眼神，荡开一道眼波，站在她面前的人便会觉得漫天花雨当头洒落，再加上她唇边吹出的这一道销魂笛音，当真犹如天庭洞开、神曲开道，恍若置身于仙境。
其实从刚才胡姬的魔音媚舞开始，我心里就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闪现太快，思绪又太散，来不及抓住并得出结论。
要到此刻，我脑中忽然响起慕容冷冷的声音——“你对自己的魅瞳之术未免太过自信”。
对，媚术！
我霍然抬头。
是了，这个应该就是慕容说过的甚么媚术吧？
于是我凝聚全部精神盯着蛇姬的抬手投足，观察她出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因为太过专心，几乎完全忽略了她嘴边那支胡笛吹出的摄魂之音。
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段，就如我盯着蛇姬一般，正深深地看住我。
红飐台上，八名胡姬疏落分开，众星拱月般将蛇姬围在中间，将竹篓置于膝前，打开顶上封盖，然后屈身伏倒。
随着蛇姬的笛音，竹篓深处有一活物蜿蜒而起。
八只竹篓，八条蛇。
不，还都不是普通的蛇，每一条都有七八岁孩童的小臂那么粗，此刻因盘旋屈身看不出长度，一身银色细鳞闪闪发光，竟是蟒蛇。
后来又听小段解释，蛇姬所驱的这种蟒蛇因为全身披满银鳞，身量最长可长至丈许，所以又名丈银蟒。
八条银色蟒蛇一出，场内便是一片吸气声，原本已经有许多人都围拥向前挤到红飐台下，这下又纷纷后退，与高台上的蛇姬与银蟒保持距离。
蛇姬也不管台下诸人的反应，双唇微微嘬起，胡笛立刻吹出一声滑音，尾音袅袅，余音不绝。
八条银蟒缓缓支起椭圆形的头部，蛇信吞吐，一扭一转间，已经爬出竹篓，呈S形游走，迅速向蛇姬靠拢，如撒开的裙裾一般紧紧依附在蛇姬的腰至足前。
笛声一沉，发出一声低回叹息，银蟒闻声向上，竟从蛇姬胸前腋下纷纷蹿起，绕着她的肩颈依次排开，恰如孔雀开屏般点缀在主人身上。
然后是一阵缠绵笛音，八条银蟒蜿蜒而下，离开蛇姬，分别爬上八名胡姬的身上，随着胡笛悠扬起伏的曲声与胡姬舞成一体。
而站在中间的蛇姬也不仅仅吹笛，而是抬眼顾盼，她的浅褐色眼瞳中似乎有霓虹华彩逐渐凝聚又散开，幻现迷离光晕。
这样的一双眼瞳，叫人无法将视线挪开，只希望能够一直一直被它们注视着，直到天荒地老，就算溺毙其中也无怨无悔。
此时此刻，台场内的众人均已为之心驰神往，脸上现出狂喜神情，口不能阖，目不转睛，眼中脑中心中可以说只剩下一个蛇姬，就算她现在一声令下要他们去死，大约也会毫不犹豫引颈自刭，气氛可以说是已经诡谲到了极点。
我此刻的感觉可丝毫没有场内众人的欣喜若狂，相反阵阵心悸，加上鼻端之前隐隐腥膻香气，只觉得心里愈发烦躁。
而这股香气其实是催情香料糅合动物油脂焕发出来的气味，我要后来才知道，那些胡姬起先端出的那炉炷香名叫安息香，她们又事先在身上涂抹了一种天竺特产的由豆蔻与伊兰中提炼精油调制而成的蜜膏。这两样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俱有催情提神的作用，配合胡姬媚舞及蛇姬的胡笛魔音和幻瞳之术，才能令得全场客人神智恍惚、情.欲高涨。
除非身怀武功打过内功根基或心志久经考验特别坚毅之人，一般人等单是一个安息香就可以催得心慌意乱，更何况还要加上一剂混杂了双份调情药剂的特制蜜膏，所以台场内场面几至昏聩失控也不能怪这些人意志薄弱、把持不住。
而我，不不，确切的说，是我附身的这具□□的身体，却不是一般人的身体。
她家世神秘，身份特殊，与生俱来的紫瞳之影更远胜红飐台上那位正接受胡姬与银蟒俯首朝拜的蛇姬的幻瞳之术。
可那时我全然不知，还以为自己全神贯注的提防起了作用，一点儿也不知道其实自己的眼瞳也已经悄悄发生变化。
那头的蛇姬催动幻术，吹出的胡笛之声相思入骨，缠绵不尽。
我在这厢苦苦挣扎。
耳朵拼命想要谛听听那一曲销魂之音，脑中却另有一根看不见的弦拨出阻止之意；心里明明拼命想要去看那一双善睐明眸，身体却还不由自主绷紧了勉力抵抗。幸亏有丹田那缕清凉之意，才缓解了周身的不适。
而且不仅是我，就是隔着衣衫革囊和暖玉樽，也能感觉得到金宝在玉瓶之内的躁动不安。
硬生生别传了面孔，我定一定神看向小段，声音都有些发颤，“二哥哥，这热闹我瞧够啦，咱们还是走罢……”
小段微微眯起的眼瞳定定落在我脸上，然后起身踏前一步立定，俯身过来，直到下巴几乎挨到我的额顶才停住。
“怎么，三弟觉得累了？”他懒洋洋问道，因为靠得极近，袖笼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清凉香气。
我分辨出来，是天山派特有的九转清心丸的味道。头昏脑胀之际，忽然嗅到这丝清香，真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笛声古怪，听得人不舒服。那个舞蛇的胡姬更古怪，一双眼睛怎么像会法术，我刚才不巧和她对视了两次，觉得眼晕……”我老老实实道，因为不适缓解，话也说得流畅多了。
“唔，既是这样，”他转头冲着吕心心略略颔首，“小吕？”
吕心心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具精致小巧的玉簧，置于嘴边，凝神敛气，双唇微扁，一道极为柔和恬淡的簧音便淌了出来。
这簧音虽不比笛音清亮锐利，却格外圆润温和，像一线阳光，又似一缕清风，映入柔靡笛声所营造出的晦明不定的幽深场景。
再看红飐台上的蛇姬，缓缓扬起双眉阖上眼帘，唇边胡笛曲声在簧音的指引下渐收媚惑之调，而趋平静安宁，那八条银蟒从八名胡姬身上游走下来，竟都乖乖钻回自己的竹篓之中，胡姬们盖上盖子捧起竹篓，依次退下台去。
等台场客人重新回过神来，高台上的蛇姬早已人去台空，只余下八尊香炉内余烬未冷，残香犹存。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扰攘，击节赞叹，大声鼓噪了一回才也渐渐散了。
蛇姬那边媚调一收，吕心心的簧音也就低了下来，几个转折便收声停住，他将玉簧纳入怀内。
以为今儿的热闹总算是看完了，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安抚地摸摸暖玉樽，里面的金宝也已经安静下来。
真没想到会看一场这么辛苦的热闹。
——后心汗湿中衣，感觉不像看了一场艳舞，倒像亲自动手干了一场大架。
简直，比跟着老道练功站桩还要累。
不等我说话，小段向着吕心心颔首道，“看样子三弟累了，也罢，小吕，麻烦你去找一下莫大娘，请她收拾一间清静屋子，我们且去歇歇再走。”
吕心心也不多话，点点头推门自去了。
我也确实倦乏，便由得小段安排，自己抬起一条胳膊搭着窗栏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就在睡意一点点涌起，几乎要盹着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我以为是吕心心，便没动，嘴里嘟囔了一句，“二哥哥，我懒得动，就在此地歇会儿吧。”
忽有异香扑鼻，有人挨近，几乎靠到我身上，一把软糯性感的女声似嘴里含着一块糖果般口齿粘连道，“这位公子好生标致，不知是二爷的甚么人呐……”
声音就在我耳边，濡湿气息喷在脸颊上，我只觉得那只耳朵滚热，大概半边面孔都红了，下意识的睁眼并伸手一推，眼睛正对上一双浅褐色的巧笑星眸，手底下却是一片温香饱满。
“唉哟～”蛇姬娇声低唤，一双仿若无骨的柔荑已经探过来握住我的那只手，“这位公子，您怎么不发一言就动起手来了呢～真让奴家不知如何是好～”
我……甚是无语地跳起来，夺了两次才将手抽出来，看向小段，他一脸促狭笑意正一语不发看好戏的模样。
——还以为勾栏院里的红牌阿姑会矜持些呢，不过如此。
其实若一开头，小段便说是带我逛青楼勾栏之类的地方，我多半儿会觉得新奇有趣，打扮成个贵公子的模样乐滋滋地来，说不定看见了美貌姑娘还会装成登徒子摸个一把两把。
可经过刚才那番媚舞、相扑和训蛇，被从头到尾洋溢的诡异气息搞得有点头昏脑胀，心里又疑惑着这些胡姬究竟是不是弄了媚术之类的怪招，根本无心消受飞来艳福，对于蛇姬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岂止是不悦，简直就是心存戒备了。
类似动物的本能，脑中那根弦猛地又绷紧——事实上我全身都因为紧张都变得僵硬，颈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而蛇姬看来也并没有因为我的抗拒而退却，反而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似的媚笑，双目一闪紧紧盯住了我。
“公子……”她轻轻转动眼珠，浅褐色双瞳深处像有烟花悄然绽放，瞳仁微微收缩，突然爆出一点幻彩光晕。
我脑袋嗡的一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被她的眼波迷惑，待要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挣扎间，心里有个愤怒的黑洞一点一点逐渐扩张，我不禁咬牙切齿，好啊死小段，还说带我来看热闹，根本就是成心戏弄想看我笑话对吧！有甚么了不起，就你眼睛大啊，就你会看人啊，我也瞪着你看，看死你……
不知不觉间，我已森然回望。
蛇姬脸上的媚笑突然凝结，瞳孔猛然缩小，随即放大，适才还流光溢彩的眼瞳突然失去了神采，如花般娇艳的双颊亦是绯色褪尽，双唇颤抖，语不成句，“……怎，怎么会……”
话没说完，人退开几步，跌坐小段身旁的软椅上，靠坐在那儿，呆呆看着我，满脸惘然之色。
咦？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精神一松懈，才发觉自己也已经冷汗涔涔，眼前金星直冒，看向小段，视线却十分模糊，只能辨出小段正起身趋近，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小段，我，我……”我想说话，可自己的声音遥远如在天边。鼻子下方酥酥.痒痒，随手一抹，手背衣袖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
要等到小段皓若冰玉的脸庞近在眉睫，我才看清楚他的眼瞳。
那是一双我所不熟悉的眼瞳。黑而深澈，却毫无暖意。像暗夜最遥远的天空，远的连星光都照不到，远的连温度都存不住。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魅瞳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