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跳崖，就如同跳远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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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一拢衣衫，我闲闲踱步，细细观察。
没想到远看那么秀丽的栖凤山，真的置身其中，才知道山势居然那么险。
一边是沉沉密林，延绵向上，连着琅琊峰；一边就是我们上来的地方，山石交错嶙峋，极陡极峭，因靠近瀑布，常年背阴且为水汽所侵，遍生苔藓藤蔓；一边紧挨落月泉瀑布，伸手就能溅到水花。
诺大一块平地出现在这栖凤山的高处，挨的那么近的瀑布水流，果然应了洗尘台三个字。
如此看来，当初那支冷箭，就是从那边的密林射出？
据说，毒箭的目标本是慕容庄，那么是□□故意引他来此么？那晚，如果不是我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为箭所伤的会不会就是慕容庄呢？
啧啧啧，这个地点选的。
当时，他们若是站得靠近崖边，慕容庄就算能避开毒箭，怕也会跌下山崖；若是中箭，不管是不是伤到要害，寒毒凶险，就算他能逼出毒素也需要时间，自然可以再寻机下手。
可是，我想起当时脑中闪过的那个温柔语调，“也罢。”
还有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
不不，□□她，其实根本不想伤害慕容庄。
所以她知道那支箭将射中自己时，竟毫无惊惧，而是泰然受之。
不管是为了甚么将慕容庄引入险地，这多半不是她的本意。只是苦衷究竟为何，我却始终没有机会得知。
想到重伤之时那般深沉也黑暗的痛苦意识，我忽然无限同情这名未满十八的少女。
换作是现代文明社会，这个年纪，根本还是未成年人。莫说可能会危害他人，就算真的犯了罪，也罪不至死。
可是她生不逢时，在这样一个年代，无论国仇家恨，还是仅仅因为听命于人，都身不由己，常常要做自己本不会也不愿做的事。
如果真如大总管所想，□□真是心怀叵测意欲对慕容山庄不利的敌人，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一方，固然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尚未成其事或者身不由己而宽恕她、原宥她。主使人又何尝会放过她。
她就在那样的夹缝中苦苦挣扎，委屈求生。
花一般的年龄，本该无忧无虑，恣意妄为，却是时时戒备，步步惊心。
因为行差踏错的每一步都会要了她的命。
可她非铁石心肠，兰姑姑的疼惜，慕容庄的爱护，段少卿的体贴，没有人能不为所动的坚持八年，这于她而言恐怕更是一种折磨。
因为某些原因，她必须要做那些必定会伤害他们的事。
他们对她愈好，她便愈痛恨自己。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这样的爱与恨同样令人窒息，我不能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挨过这令人窒息的八年。
所以当死亡袭来的时候，首先涌上心头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释然。
不管之前她为甚么要做那些事，现在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推理的结果令人扼腕，也让我心惊。
真是这样吗？
我居然已经推定□□其人的确怀有异心了。
啊不，不不，这样的推导对□□太不公平了，也许另有隐情。
譬如她那晚本是自行来到此处，也许她本是别人的目标，自从我附着上身，已经前后遭遇三次险情，哪一次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命，可见很有可能□□才是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
至于原因，除非知道她十岁之前的经历和成为慕容山庄三小姐之前的身份，也许另有一番惊心动魄和血海深仇吧？
毕竟可以调动辽国大内死士的仇家，身份必然非显即贵，由此也可以推论□□的真实身份大概亦绝非寻常——慢着慢着，不会是皇家内斗吧？
如果这才是真相，那也是个很要命的真相啊！
大总管对□□一直存有戒心，认为她来历可疑，很可能心怀不轨。万一真和辽国皇家沾边，是单纯的宿仇倒还好些，至少同仇敌忾。万一真是一国同宗的窝里斗，对精忠爱国的大总管而言就直接先被拨进敌军阵营了啊……
一想到大总管的狮子吼，我忍不住又抖了一抖。
“咳咳。”
慕容的清咳声将我早就跑到天不吐的思绪拽了回来，他正瞅着我，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赶紧肃一肃容，问道，“甚么事？”
“明明，你已经踱了大半个时辰，”他似乎忍着笑，缓缓道，“山中夜雾起得早，你莫忘了身上寒毒未去，前番受凉已十分凶险，再来一遭，我亦难保你平安无恙。”
呃。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今日存心要入山，我特地让无心把夹衣都翻出来给我穿上，临走无念还找个扁扁的紫铜怀炉给我揣上，双重保险之下果然大大缓解了寒月凌霄带来的畏寒之意。
望一望天，果然已经透着点薄薄的暮色。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兜了这半天的圈，一点儿没发觉此地环境有何异状。
科幻剧集中，时光隧道不都有个光圈黑洞诸如此类的象征么？
我真是个白痴！这当口，居然还会相信好莱坞的造梦童话！文科生都不会犯这么弱智的低级错误吧！
心下一急，我无暇胡思乱想，提起精神到处搜索起来，企图能找出一点儿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究竟导致穿越时空的契机会是甚么呢？
一个隐秘虫洞？
还是一桩突发事故？
前面是飞瀑，后面是密林，还有一边是陡峭山壁，哪里才是通往现代的归途呢？
我在这边毫无头绪来回乱窜，慕容在那边冷眼旁观默然不语。他也真沉得住气。
眼看着暮色愈来愈浓，天际出现了第一颗启明星，挂在遥远的深蓝天幕上熠熠生辉。
额角冷汗渐渐渗出，我颓然立定，回头望着背向落月瀑，身周水汽萦绕的慕容庄，一颗汗珠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汗意湿透内衫，怀炉渐冷，山风夜凉，森森寒意侵袭而至。
我居然天真到会相信甚么“自来处来，往去处去”的狗屁话，却不知那些都不过是编故事的人编出来哄读者的。
如果真那么简单，爱因斯坦提出的虫洞理论就不会仅仅存在于理论之中了。否则，以人类的贪婪，就算不妄图改变历史，也会藉此开拓时空旅行之类的商业项目吧。
怔怔看着慕容缓步行来，一副温和神情，柔声道，“当真记不得，便罢了。”
心口一阵一阵抽紧，我咬着牙慢慢说，“记不得的人是你，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不是□□，也没有失忆……”
他笑笑，语声波澜不起，“明明，你病糊涂了，你当然是□□。”
我气急，“不，我不是！”
“那你今日入山，究竟是为甚么？”
“我……我来找，来找……”
找甚么呢？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天边一弯明月渐升，洗尘台上雾气更浓，夜风扫过，水雾白绸般的浮于空气中，忽拢忽散，我看到面前的慕容庄眉睫鬓角很快便凝结了一层薄薄水汽。想必自己也是一样。
“莫要胡闹，”他静静道，“随我回去。”
这种漠然、忽视、无动于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冷着脸不再看他，而是又沿着洗尘台细细勘察一遍，结果还是一样令人绝望。
站在崖边，望着近在咫尺的飞瀑在黑夜中折现冷冷微光，发出轰鸣巨响，我只觉得彷徨无依，惊惶失措。
怎么办，从此就被困在这个时空里吗？
不知道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我的肉身可还安好，爸妈可还安好，还有庄……
“明明……”慕容的声音也似乎有些异样，“你，站进来些。”
我呆呆地看向他，只见他正慢慢靠近，脸色甚是古怪。
呵，是了，他大概以为我会想不开要跳崖吧……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我蓦然转头，看向面前的深深山崖。
也许这就是条捷径，回现代的捷径。
当初那场车祸，还以为难逃一死，却穿越了时空。那么今天，若是再从这洗尘台上跳下去，会不会反而会绝处逢生？
我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明明！”慕容明显提高了声线，“不许跳……”
他这一声令我的神经立时绷紧起来，我立刻想到以他的身手，瞬间就可以欺身过来。
跳崖嘛，简单，就当前面不是一处悬崖而是一处沙坑吧。
跳下去，也许就能回家了。
至于万一不能……呃，没空想那么多了。
我回头看一看慕容，还来得及对他微微一笑，说出最后两个字，“再见。”
然后，像跳远一样跳下了洗尘台，跳进了落月瀑冰凉刺骨的激流中。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跳崖，就如同跳远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