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水纹里的鱼

3、三

　　坐在末班车的倒数第二排，迷迷糊糊中，青宁竟然做了梦。那是毕业那年在海棠树下看最后一次校园里的三月胜景。还是和老姚，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青宁第一次将头靠在了老姚的肩膀上。比青宁高出半个头的老姚有一个柔软的颈窝，青宁舒服地将头枕在上面，神情不同与以往。在她很少会流露出平淡以外的眼神中，脉脉不语却又气象万千，有一些涌动的东西并不老姚熟悉的。那些随着风，离开枝头的粉红花瓣，漫天飞舞，为风赋予了色彩、描绘了形质。最后飘落下来的花瓣轻轻落入小径的石子上、水渠的积水里、绿茵茵的草坪中，以及老姚漆黑的发丝间。那一刻，青宁仿佛明白了在大一课堂上老教授念“如花美眷”时瞬间的停顿。此情此景，青宁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车子刹车后惯性地前倾，青宁马上从浅觉中惊醒。刚才还是熙熙攘攘的车厢，现在只有七零八落的几个人。但是青宁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因为自己竟然还保持着梦中倾斜的姿势，而头似乎还是靠在梦中温暖的肩头。青宁几乎是惊跳起来，而随即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尴尬的男性的脸。
　　青宁瞬间严肃的神情，让陌生的男子低下了头，仿佛被侵犯的人是自己一样。她迅速调整坐姿，把腰挺得笔直，正襟危坐地在自己的座位上保持石雕状。还好现在的车里已经没几个人，应该没有人发现刚才她的样子，应该……
　　“嗯，小姐，刚才那，我……不是故意的。”听到旁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以及“小姐”一词，青宁努力保持着镇静，用隐忍微怒的眼睛盯着颤微微说话的人。
　　“是你不是故意的，还是我不是故意的？”青宁刁难似地反问。
　　“啊……我是说你，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男士语无伦次道。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那只是惯性！”青宁斩钉截铁地说。
　　看到青宁瞪着浑圆的眼睛，以及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男士竟突然笑了起来。他轻声对青宁说：“你还记得我吗？”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面前，青宁大脑一下子懵了。
　　“我是上次在站点站被你叫醒的那人啊！大约半个月以前……既然上次你都能好心地提醒我到站，那这一次我又怎么会介意让你枕着我打个盹呢？”男子闪光的眼睛眨眨地看着青宁，似乎有一丝真诚，但是青宁也没有忽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青宁印象里闪过一个沉睡的拦路虎和巨大的电脑包。但是在别人的坦荡荡面前，青宁反而做不来拒人千里之外，她仍旧强硬地说：“有吗？我不记得了。”说罢就将头扭到一边。
　　公车终于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她几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