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林幼安李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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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安中考发挥得差强人意，就近进了家附近的高中。这所学校乱得可以，校门口常常有奇形怪状的社会青年游荡，而教学楼背后车棚旁那小块空间据说是各路人马钟情的群架胜地。
进校快一个月，林幼安渐渐习惯在社会青年们悚人的目光中飞速逃离校园，只是还没有见识过传说中的聚众斗殴，从内心来讲，他有点期待，但更多的是不要自己碰到。然而不管个人的意愿如何，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
林幼安记得那是一个很清爽的傍晚，刚下过场雨，空气中传来丝丝凉意与淡淡雨腥。校园平日的喧嚣趋于平静，空荡荡的教室只余下几个埋头赶工的值日生。林幼安一边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气氛一边拍打着黑板擦，心里头还在傻傻遥想今晚的菜色。忽得耳旁一声尖利的“楼下干架了！！”让人没来由一阵胆寒。
不由自主靠近后窗，探出头去。果然，小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总共二十来个，分成两派互相虎视眈眈着。他好奇的目光慢慢扫过那些故作凶恶却青涩的脸，在经过某个人时猛然停顿，呼吸，也仿佛跟着一齐滞住。
是李锦！！依旧那么黑，只是变高了也结实了许多，那股子孤僻劲儿和从前没两样。他抱臂远远立在人群之外，更显得形单影只，一双狼一样的眸子正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偶然扫过林幼安所在的这一层，都让他惊得缩回窗后，心情忐忑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旋即又开始嘲笑自己的莫名胆怯——高中生林幼安，将清晰不再的眼深藏在黑框眼镜下，原本女孩子气的锅盖头也被蓬蓬的短碎发替代——只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眼，是断不可能将他认出的。况且，就算认出了，那又怎样？胡思乱想着，又小心翼翼扒上窗台，楼下已是一片混乱，满眼都是飞扬的校服与拳头，少年们最原始的呐喊刺激得心脏剧烈抽搐。他急切地在混乱中搜寻，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出现在战争圈外，悠闲地仿佛只是个看客。
李锦一定是老大，因为印象里的BOSS都是这样，让兄弟在前方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头吃香喝辣。林幼安猜想着，末了还很肯定自个儿推理般用力点了点头。
战争圈边缘，一个大块头一胳膊抡趴下纠缠许久的对手，短时间的茫然四顾后，马上找到目标，直直冲了过来，半抬起的拳头蓄势待发，瞄准了李锦那张漠然的脸。
林幼安一直紧抿的唇间爆发出小小地惊呼。
李锦只微微一闪身——不可思议的敏捷——在冲过头的大块头背后适时地补上一脚。失去平衡的大块头狼狈地扑进车棚，哗啦哗啦，零星几辆单车多米诺骨牌般集体立仆。
看看双手插兜一脸轻松的李锦，再望望倒在一堆单车上的大块头，虽然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太恰当，林幼安脑海里还是第一时间浮现起“憨态可掬”这个词。于是嘴角不由自主被牵动着朝两旁咧开，不大的眼睛也眯成了漂亮的弯月型。没一会儿林幼安便笑不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任谁发现自己的爱车被个二百斤的胖子重重压在身下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接下来，任凭底下的激斗再如何精彩刺激，林幼安都没有心思看下去了。满心满眼系在自己那辆宝蓝色自行车上，还是开学刚买的啊，才一个月不到就壮烈牺牲了？！
永远迟来很多步的学校老师及保安一干人等冲进案发现场；意犹未尽的斗殴者们依依不舍作鸟兽散；身边看热闹的同学打着哈欠陆续走出教室……
等到粉笔在光亮的黛兰色版面上划下最后一笔，林幼安长吁了一口气，有些自得地抱臂欣赏起一黑板工整的笔迹——那个可爱的宣传委员的拜托那么诚恳，况且本来自己也不是会拒绝别人的人。发现空荡荡的教室只余自己一人时，林幼安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爱车，他草草收拾下，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昏黄的天空逐渐被黑暗所蚕食，空旷的校园此刻没有一丝人气儿，只听得到自己凌乱的脚步声和心跳。
“传说这学校是建在以前的坟场上的！”耳旁毫无预警地回响起从前道听途说的这一句，脑海里也开始不受控制的replay恐怖电影的桥段。林幼安战战兢兢摸进车棚，本来采光就不好又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的简易车棚现在更是一片混沌。这样的混沌，是脑海里各种可怖生物的绝佳温床。
然而，昏暗中那团模糊的影子轮廓不像是什么张牙舞爪的怪兽，似乎是一个人。
潜伏在黑暗中意图不明的人，比起任何洪水猛兽都更令人战栗。
林幼安全身僵硬，无助地看着那黑影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近到终于能捕捉到对方脸上微弱的光线，他的神经却更加绷紧了：是李锦。
李锦有些踞傲地审视他，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孤零零躺着的宝蓝色自行车。
“你的车？”他问。
林幼安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下，而后低头匆匆从李锦旁闪身而过。
心疼地扶起爱车，上上下下检查了遍，还好，除了踏脚有点歪，车篓瘪了一大块，其他都没问题。
他颇感安慰的叹口气，然而身旁李锦冷不丁一句“你是林幼安吧？”却让他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心口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打节拍，比之前更甚。
他慌乱地打开车锁，奋力将车推向校门的方向。说不出什么理由，他现在只想离这讨厌的车棚，还有李锦远远的，越远越好！！
一向轻巧的小车此刻却纹丝不动。
他瞄向后头，果然，车后座被李锦的一只手牢牢擎住。
“喂，你是林幼安吧？”仍是那一句，仍是那付不可一世的表情，李锦狼一样的眼里散发出奇异的光。
“你，你放开！！”林幼安的情绪终于爆发，只是语气里的哭腔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李锦愣了愣，拽住车后座的手松开了。
然而车仍旧生根样杵在原地，任凭使尽千般气力也无法挪动半分。
林幼安拉长衣袖，狠撸了把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蹲下身查看：刚刚没有发现，车后轮的挡雨板摔歪了，正好卡住后轮。
林幼安试了试，钢铁打造的材料又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弯折自如。终于认清自己的徒劳用功后，林幼安无力地蹲在车旁，酸涩的感觉再次袭上喉头鼻尖。他将头埋进臂弯，不想让人特别是李锦看到自己这副丢脸的样子，同时暗暗鄙视自己的怯懦脆弱。
直到双腿几近麻木，林幼安才勉强地站起来，胡乱抹了把泪痕犹在的脸。原本以为早就无趣地离开的李锦依然沉默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哭什么？”李锦问，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林幼安恍惚中将他和回忆里的那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默默守护着被白色所包围的李家阿婆，将所有悲伤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倔强的少年，他侧头望向他，说：“你哭什么？”
记忆的闸门最终崩塌，所有过往的景象走马灯般闪烁而过，这冲击几乎使林幼安晕厥过去。好不容易止住的泪腺再度迸发，这回林幼安却连掩饰也干脆放弃，任由涕泪在面颊上肆虐。他恨那个人的突然离别杳无音信，他恨直到那个人离开才察觉到真正心情的自己，他恨再次面对那个人时自己的淡定不再，他恨所有有关那个人的无法说出口或许只能永葬心底的情感。
“还是这么爱哭……和以前一样……”李锦轻叹了口气，而后伸手一把揽过林幼安削瘦的肩，仿佛怕他会像烟尘般消散而去般将他紧紧拥住。
“我回来了……”他在他耳畔低喃，语气柔地都要化散开来。短短一句话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无须任何语言，拥抱中的两个少年在鼓动于周身的心跳声中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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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拍拍在自己怀里渐渐恢复平静的林幼安，李锦道。
“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送的？”林幼安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似乎很是不满。
不容林幼安有所异议，李锦一把架起报废的车望校门外走去。
林幼安无奈跟上去，帮忙抬起后轮，边还嘟囔：“我能搬得动的！”
李锦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前行。
仿佛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俩，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样暧昧的距离，缓缓走着。不同的是这回李锦在前，林幼安紧紧的跟随其后。林幼安有些着迷地望着前头李锦的背影：宽阔的肩膀让人有种依偎上去的冲动，曲线优美的脊背即使提着重物也依然挺直着，修长的双腿为了照顾后面的林幼安而刻意放慢了速度，那个原本黑瘦，沉默地如同影子般的男孩如今已经成长成这样值得依靠的男人了呢。
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直接的目光，即使李锦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林幼安的脸也还是霎时烧的滚烫。只得转移注意，用绷紧的声带轻声唤道：“李锦……”
“恩？”李锦没有回头，但很快回应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月前，他们又回来工作了。”“他们”应该是指李锦原在外地打拼的父母。
“为什么……会来我们校……打架？”林幼安小心翼翼提问，忽然有点好奇下午那场战况激烈的火拼的幕后八卦。
李锦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知道为什么，建哥给了我们每人200和去凑个人头去撑撑场面，没想到真的打起来了……”
林幼安忽然想到自己下午有关李锦的妄加推断和脑补，不禁笑出声来。
“……其实”李锦忽然停了下来，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猜到他现在的窘迫表情，“我不是为了钱……只是想……有能来看你的理由…这回，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声音到后面竟越来越轻。
“这回？”林幼安惊讶道，“你来看过我好多回了？”有点痛恨自己的迟钝，没有早点发现。
李锦沉默了，依然没有回头，但那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脖颈的绯红深深出卖了他。
林幼安低头浅笑，觉得心头那带点青涩的酸甜感觉已经快要弥漫出来了。
经过从前他们留下回忆的那个公园——现如今已面目全非，连绵的围墙和遮天蔽日的树木都不见了，变成了开放的广场绿地，现在天色已晚，四周空无一人，显得分外冷清。李锦停下来，语气带着些许遗憾：“什么时候……”
“你离开的第二年就改建了……有点可惜呢……”林幼安落寞地笑笑。
李锦停车，转身，仔细注视着林幼安，从他含笑的眼里读到了相同的讯息：不过还好，虽物非，但人是。
“哦，对了，你等我下，马上回来！”长久地对视后，李锦羞涩地移开目光，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步地跑开，留下一脸茫然地林幼安。
眼见他跑进不远处的一家小便利店，林幼安忽然明白过来。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李锦推开便利店大门，匆匆冲他跑过来，呼呼喘着气，摊开手，手上是一袋酸奶，他们小时候经常吃的那个牌子。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个，只剩下一袋了……”
林幼安接过酸奶，习惯性地轻咬下一角，口腔中顿时溢满了那熟悉的酸甜香气。这让人怀念的味道，自从和李锦分开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吧……
像是要重温儿时的那一幕，林幼安将酸奶递给李锦，不同于那时的唯唯诺诺，大方地问：“要喝么？不要嫌弃我的口水……”
话音未落，李锦的唇便覆了上来。
李锦笨拙而温柔地舔舐掉林幼安唇边残存的白色液体，那滋味竟比以前喝过的任何饮料还要甘甜。他又小心翼翼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啄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生涩却美好的初吻。
那一年，他和他的距离，是流连于唇畔的痴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林幼安李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