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距离》左某狼妈

2、林幼安...李锦

　　新学期伊始，睡眼惺忪地林幼安带着对假期的无限眷恋跨出家门，对门的那个孩子也照例同时出现。相对林幼安的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李锦依旧是那身低调的玄色衣裤，裤脚袖间的微妙变化泄露出青涩的身体正悄悄成长的秘密。

　　“真好呀~初中也在一起呢”林家妈妈拍手笑道，“小锦，好好照顾我们安安啊，这个马虎鬼真让人不放心！”

　　说完无限宠溺地刮了林幼安的小鼻子一下。

　　“妈妈，我都上中学了！！”林幼安小脸红通通，想要躲开妈妈的魔爪，未遂。之后，偷偷瞄向一旁的李锦，却错过了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瞬间闪现而过的笑意。

　　妈妈好像很信任李锦呢，也难怪，他平时少言寡语的，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其实呢……

　　林幼安不服气地嘟起嘴，其实是个超级任性的家伙，总是理直气壮地抄自己作业，还抢走自己消灭了好多包薯片才抽到的至尊战斗卡片。但是一想到除此以外李锦都是个忠实可靠的伙伴，林幼安就决定原谅他了。

　　林幼安以为，无论路两边的风景如何变换，无论前方目的地还是否一如从前，他和李锦，都会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前一后的步伐，走很久很久：走到个子窜到能够到藏在顶柜上糖果的年纪；走到能知道很多很多像爸爸一样厉害的时候；走到白发苍苍却依然能笑着互相调侃对方外号的岁数……

　　那是个阴天，又或者雨天？林幼安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的空气充满压抑，连视野都变成了黑白一片。

　　李锦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如在学校里那样，只是四处缭绕的香烛烟火使他孤零零的身影的看起来有些虚无。周围此起彼伏的哭泣，同情的目光，之于他都似无物。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灵堂中央的水晶棺材中。

　　李家阿婆就静静睡在里头，表情安详，任谁都很难将这个看起来还很硬朗的老人和上方白底黑字沉重的“奠”字联系起来。

　　这是林幼安第一次直面“死亡”这个概念，他张了张口，喉头一阵干涩，他不知该对李锦说些什么，其实任何宽慰的言语在悲痛的事实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林幼安手足无措地紧挨着李锦坐下，小心翼翼打量对方，李锦的眼神空洞的让人害怕，仿佛连感知也一并丢失，一眼也没有望向自己。

　　这样的李锦好陌生，林幼安感到很不安。之前的李锦虽然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眼眸不会像现在这样如一潭幽深的死水，亲人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可以想见。

　　这是怎样的感情呢？林幼安紧紧绞着手指。因为父母在异乡打拼奋斗，孤独的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孩子，这样深厚的感情，超过了林幼安的认知和想象，林幼安忽然为这么不了解李锦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抬起头，追随李锦的目光望向李家阿婆，熟悉的慈祥面容，往昔的回忆如走马灯闪现，历历在目，只是斯人已逝。想着想着，一阵酸涩涌上鼻尖。

　　李锦终于察觉到身旁低低地呜咽声，他转头，瞥了对方一眼：“你哭什么？”

　　并没有得到回应，李锦皱了皱眉：“害怕的话就回去吧。”

　　“不，不是！”林幼安慌乱地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然而它们还是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在膝盖上，打湿了一片。

　　“我只是想到以后，以后再吃不到……阿婆煮的……绿豆汤，再也……再也看不到……阿婆在阳台……等我们放学回家，我……我就好难过！”随着情绪的释放，林佑安由一开始的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地抽泣。

　　这句话，仿佛施了魔性的咒语，瞬间点亮了李锦原本暗淡的眸子。

　　“笨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还要我来安慰你。”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那一天，李锦和林幼安说了很多很多，说他对奶奶的感情，说他对奶奶的思念，说他后悔没有再对奶奶好一点，再好一点……很多，很多，李锦仿佛把这辈子的言语都透支完了。以往都是林幼安说，李锦听，而那一天，林幼安成了李锦最最忠实的听众。

　　失去和这个城市的羁绊，李锦理所应当地要跟随父母到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陌生的城市。

　　离别的前一晚，李锦敲开林家的大门，看见来者，林家妈妈怜爱地抚了抚对方的脑袋，把林幼安唤了出来。

　　“走！”言简意赅的一句，还没等林幼安反应过来，李锦的背影已隐没在楼梯拐角。林幼安手忙脚乱套上鞋，急急跟了上去。

　　追着李锦来到的，是小区附近的小公园，虽然是免费开放，但到晚上这个时候也早已大门紧锁。李锦绕到一旁的矮围墙，一个纵身，猫一般轻巧地爬了上去，然后俯下身，对着墙下呆呆看着的林幼安伸出了手，他知道这个笨蛋想凭自己的力量翻过围墙根本是天方夜谭。

　　林幼安楞了楞，握住李锦的手，那是只让人感到安心的手，比他的稍微大一点，掌心的热度也略微让他吃惊。

　　然而这只手在把他提到一半时却仿佛坏心地停住了。林幼安整个人尴尬地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他踢了踢腿，想要挣脱，掌心却被李锦紧紧攥住，气力大得惊人。他抬头想要催促李锦，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自己也说不清，奇异的光芒。

　　等到苦苦支撑整个身体的手臂的酸疼让林幼安眼底噙着泪花时，李锦才结束这场恶作剧般的仪式，轻松将林幼安提了上来。

　　安全着地，林幼安有些埋怨地瞥了李锦一眼，对方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着他完全理解不能的话：“没事……我只是……只是……好吧……我知道了……”

　　也许是天太黑，也许是周围的蝉鸣太过聒噪。林幼安并未发现李锦语气里异样的波动和脸颊上那一抹红晕。

　　之后，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绕着公园的小池塘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无言。

　　等回到小区楼下，李锦忽然转身，双手牢牢扣住林幼安的双肩，指尖的力量让林幼安微微有些吃痛。他脸上的神情如同溺水者努力攀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狂热。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回，言语里的不稳气息连林幼安都察觉到了。

　　林幼安忽然有些害怕，同时又莫名期待他就快涌出口的话。

　　然后最终李锦还是认命般仰天叹了口气，决绝地推开林幼安，一路狂奔上楼。

　　林幼安无措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很久的呆。

　　总觉得，今天，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呢……

　　那一年，他和他的距离，是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