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闲人札记》彩虹初霁

21、 琴韵

　　马车驶进外城西北接近皇城的一片坊区，这附近是小官吏聚居的地区，不少人家的府门上都挂着一个不大的牌子，表明家主姓氏。马车停在居中一户门前，那府门前的灯笼上写着“林”字。

　　大门敞开着，王氏站在门内迎接。林雯跳下马车，上前行礼，“嫂嫂好。”

　　“二妹一路辛苦。有劳孙公子跑一趟，成郎很快就回来了，您到书房稍等，我先安顿了二妹。”
　　“嫂夫人不必客气，你们随意，不用招呼我。”

　　林雯随着王氏往里走，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前面是会客厅、书房和家仆住处，后面就是主人的居所。王氏将林雯安顿在东厢正中的屋子，胭脂住在她的外间，秦妈妈则住在她左手边的另一间。

　　宅子不大，一共不过十几间屋子，但院子里干净整洁，一个小小的花坛，为这个家增添一抹艳丽色彩。这小院比起林家洛阳的宅邸逊色不少，更不用提和王氏娘家相比。

　　林雯偷偷打量身旁的王氏，见她体态丰腴，面色红润，眉宇间带着新妇的娇媚，比之做姑娘时更添一股妩媚风韵。想来他们夫妻恩爱，即使日子不如在娘家滋润，也是甘之如饴的。

　　安顿她们住下，王氏颇为歉意，“屋子里简陋了些，但被褥用具都是崭新的，二妹莫嫌弃。”

　　“哪的话，我很喜欢这屋子，倒是委屈嫂嫂了。”这位官家千金能跟随大哥过这种对她来说堪称清贫的日子，让林雯对王氏好感倍增。

　　“不委屈，婚事是我自愿的，对暂时的困难我早有准备，更何况成郎待我很好，我亦相信他的能力。他在尚书省处事稳妥，兢兢业业，深得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倚重，已经晋升到正八品，我相信他日成郎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父亲。”王氏骄傲地扬起下巴，眼中神采飞扬。林雯也是会心一笑，夸的是她大哥，让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晚饭孙公子与他们同席，林雯见几人相处颇自然，想来孙公子常在大哥家里留饭。他们这对朋友能在一起共事，相互照应，也算幸运。

　　送走孙公子，林雯跟着大公子回了书房。“看来孙大哥过得还算好，我也放心了。”

　　“呵，小丫头，少用这么老成的口气说话。孙兄是个有抱负的人，不会总是沉湎于儿女情长暗自神伤抑郁寡欢的。不过，心伤总是有的，这一年他婉拒了好几位大人想要招他为婿的美意，专心于差事，很得侍郎大人赏识。我们一起晋升了品级，说起来，我多少还受到一些郭大人的关照，孙兄可是全凭的自己努力。”说起好友，大公子也是不吝赞美。

　　“呵，如此甚好。姐姐呢，她过得可好，我很担心她。”
　　“还好，妹夫对她不错，具体情况你自己去看吧，明儿我便让姝娘带你去郭府拜访。”

　　“好哦，大哥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恨不得马上见到姐姐。”
　　“小丫头，你不想大哥吗？亏得我为了给你解围向母亲申请把你接过来，你的话还真是让为兄伤心呐！”

　　“呵呵，大哥最好了！”开心地跑过去抱着大公子的手臂撒娇。
　　“哼，以后不准和娘顶撞，若是觉得娘的话没有道理，听听也就算了，没必要争辩。”见林雯点头应承，大公子接着道，“不过，你让小弟去习武倒是个好建议。”

　　“不是我提议的，是小弟自己喜欢，我只是帮了个小忙。”想想这么说也不对，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我帮的，是刘凌。”

　　“呵，刘公子还不是因为你才帮忙？傻丫头，他人很不错的。”大公子颇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这个妹妹看着通透，可是对于某些事情却又执拗迟钝得很。与母亲之间的隔阂是，对感情的认识也是。

　　第二天，王氏带着林雯去了郭府，高门大院一如她的想象。园中花草修剪齐整，来往仆人井然有序，看得出主人是个严谨重规矩的人。

　　林雯被领去拜见郭夫人，紧跟在王氏身后，规规矩矩行了礼，并未抬头张望。

　　“是亲家二姑娘啊，你爹娘安好？”带着点慵懒的清冷声音自上方传来。

　　“劳亲家夫人挂念，我爹娘一切安好。临来时，娘亲嘱咐二妹给您带了些洛阳特产，已经交与管家娘子收管。”林雯很规矩地以适中的音量回答。

　　“亲家太客气了，有劳二姑娘。想来你们姐妹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媳妇就带二姑娘回院子吧，不必在此伺候了，姝贻留下陪舅母说说话。”

　　林雯此时才抬起头打量郭夫人，很是丰腴的贵妇，簪着梅花妆，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朱钗环绕，一脸的不苟言笑。

　　她身后站着恬淡的大姑娘，听见婆婆的吩咐，微笑迎过来，拉起林雯的手，行礼离开。

　　直到俩人进了大姑娘的屋子，再无外人，林雯才松了口气，“姐，郭夫人看着真严肃，这府里到处透着工整严谨，让人倍感压力。为了不让人笑话，我这一路憋得好辛苦。话说这里一点轻松的氛围都没有，真不像是个家。”

　　大姑娘笑得平静，“难为你了，我倒是习惯了。”

　　“姐姐每天都要跟在郭夫人身边伺候吗？她没有为难你吧？”这郭夫人确不像好相与的，而且她看大姑娘的眼神没有什么温度，让林雯很是担心她们的婆媳关系，害怕大姑娘会受气。

　　“婆婆为人虽严厉，但凡事都喜欢占着理，我规规矩矩地侍奉，没有差池，她纵然不喜欢我，也没有故意刁难。”

　　“这就好，姐夫呢，他待你还好吧？”
　　“郭郎待我很好，相敬如宾总是可以的。”大姑娘仍是那样平静，她淡淡地笑着，只是那笑意远未深入眼底。

　　“唉——”没有爱恋，也只能相敬如宾了，希望郭绍能一直待姐姐好下去。

　　“那个绿柳呢？怎么没见她？她还老实吧？”林雯里外看了看，没发现本该伺候在这里的人，很是奇怪。

　　“瞧你，担心这么多，她能有什么不老实的，我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她去厨房给我熬粥了。”
　　“怎么会胃口不好，生病了吗？有没有请大夫？”听了这话，林雯也再顾不得绿柳，只紧张大姑娘的身体。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大姑娘转移了话题，“听大哥说你又被娘惩罚了，因为我你受累了。”

　　“和姐姐没关系，是我性子倔，顶撞了娘。不过已经没事了，不然娘也不会准我来长安。”林雯笑得没心没肺，免得大姑娘担心。

　　姐妹二人互述别后生活，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用了午饭，郭公子也返回府中。
　　“二妹来了，一年不见倒是长大不少，越来越漂亮了！”郭绍很是自来熟地打招呼。

　　“姐夫说笑。商量个事呗，能不能把姐姐多借给我几天，让我们姐妹俩好好说道说道？”他不玩严肃，正好方便了林雯讨价。

　　“二妹在府中住下就好了，姐夫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出去玩玩。”

　　“大哥在，还是住在那边应该。再说我这土娃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姐夫家里规矩大，我不自在。”皱着脸，做了个苦哈哈的小表情。

　　“哈哈，你这丫头倒也实在，好吧，我会和娘申请，让柔娘白日里多去兄长那边走动走动。”
　　“多谢姐夫。”

　　经郭夫人允许，大姑娘隔三差五便会到大公子家里泡上一天，有时姑嫂三人一起聊天解闷，有时就姐妹二人说说悄悄话。

　　这日，林雯忽然想起请教音律，以期提高一下她那弹棉花般的琴艺。弹奏了一支最拿手的曲子，自我感觉良好，结果惹得大姑娘嗤笑半天。“小弟说得没错，打铁铺的声音都比你的曲子动听！”

　　“笑什么？我是你教出来的，徒弟水平差，丢的也是你这师傅的人。”被笑恼了，林雯开始拖人下水。

　　“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天资如此，为师也是力不从心啊！”大姑娘难得说笑。
　　“姐——”
　　“好了，不笑你，我弹一遍，你仔细听着。”

　　大姑娘轻抚琴弦，手指滑动间天籁流泄，林雯听得如痴如醉。忽然间，一缕笛音加入，高低婉转追随着琴音。大姑娘换了曲子，琴笛和鸣，婉转动听。林雯知道吹笛的定是孙公子。

　　合奏的这曲子，并不显哀婉，反而透着一股爱恋和祝福的味道。动人的旋律笼罩了整个小院，让人沉浸在浓浓的深情和淡淡的别愁之中。

　　“我今天才知道，大妹的琴艺竟如此绝妙，记得以前你还曾说自己不善音律，可真是让我这自以为颇通琴艺的人无地自容。”一曲过后，半响王氏才回过味儿来，连连感叹。“说起来，我表哥最喜抚琴，你夫妻二人闲暇弄情，合奏一曲，定是惊煞天人！”

　　话音未落，郭绍的疑问传来，“表妹这是在夸谁呀，天上有地上无的？”
　　“大妹呀，她的琴艺真是绝了！”

　　王氏这句诚心地赞美却让大姑娘微微蹙了蹙眉头。走进屋里的郭绍看见坐在琴案旁的大姑娘眼神顿了顿，不大自然地笑道，“我家柔娘自然是最好的。我们回家吧！”说着拉起大姑娘告辞离开。

　　“表哥，干嘛走得这么急，留下吃饭吧！”王氏挽留的话并未得到回应。

作者有话说

　　完成，哦也，觉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