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闲人札记》彩虹初霁

17、宁静

　　两桩喜事的热闹喧嚣过后，林府恢复了平静。走了最关心在意她的人，林雯的生活也开始进入放羊状态。

　　清早给林母问过安，回来再补一个香喷喷的回笼觉，无事看看书、练练字、绣绣花，偶尔弹两下琴，铮铮如弹棉花般的魔音开始考验吴妈妈和胭脂的抵抗力。

　　“二姐，你饶了我们吧，一回来就听见你的魔音灌耳，铁匠铺打铁的声音都比你弹得好听！”放学归来的小公子堵着耳朵抱怨。

　　“哼，你懂什么，我这也是在锻炼你们的意志。”不理他，继续铮铮的弹得高兴。

　　“算了吧，什么意志都被磨没了。哎，女孩子真幸福啊，不像我每天都要上那可恶的学堂，做那些该死的功课。”抓起她的手，阻止她再虐待儿童，小公子懒洋洋趴在放古琴的桌子上耍赖。

　　“那是因为你和大哥一样，都是爹娘眼中的希望，而我就是四兄弟中的废柴，自然落得轻松自在。”嘿嘿一笑，林雯说得有点幸灾乐祸。

　　“二姐若是男子一定比我强多了，我才是四兄弟中最废的一个。诗文背不下来，经帖弄不明白，字写得也丑，不是被爹爹骂就是被先生罚。哎，我过的好辛苦。”皱皱脸，说得好不可怜。

　　“你小子，这么自怨自艾可不好。就算诗词曲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也总有你喜欢的擅长的。而且，即便是砍柴种地，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一样可以很快乐。不要太在意爹娘的看法，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当然，我指的不是斗蛐蛐什么的。”拍拍小弟的头安抚，这孩子好像真不是读书的料，偏偏爹娘逼得紧，也的确可怜。

　　“呵呵，二姐，全家只有你最好，从来不会跟我讲什么读书入仕的大道理，从不逼着我去背那些讨厌的之乎者也，是最最理解我的人。”小公子毫不吝惜地给林雯戴高帽，然后换上一副摇尾乞怜状，“那个，我最可亲可爱的二姐，帮我做功课吧！”

　　“切，我说你小子今天又是装可怜又是拍马屁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帮你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自己读熟再重抄一遍，免得爹爹或是先生问起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漏了陷。”这么可爱的小正太的要求怎么能忍心拒绝呢？再说她也不完全是作弊，就当帮他补课了。

　　“喔——没问题，二姐真是太好了！”姐弟二人走进屋，一起研究功课去了。

　　这种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林母却开始张罗给二妹请先生。这日去问安时，母女俩说起这个话题。

　　“二妹，以前都是姐姐带着你读些诗文，学些礼仪，如今你年纪也不小，身子也爽利了，为了以后打算，娘准备给你请位女先生，好好教导一下。”林母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关爱之意，放佛只是在说一个通知。

　　对于这世的母亲，林雯已再无亲近之意，只勉强留了一份恭敬。她有一种感觉，林母之所以想要请先生教导她，并不是出于爱护，很可能只是为了提高她的身价，找个好婆家。也许上次刘凌提亲的事情，让她发现二妹也是有可能让她结一门好亲家的。

　　可惜，她不具备大姑娘那样的天资，成不了贤淑文雅的大才女，也不想勉强自己受那份罪。定定神，提议道，“娘，我没有姐姐的才华，对诗文书画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就算您请了先生，只怕进步也不大。还不如让我学学持家理财之道。”这应该也算是为人妇的必备技能，她如此提议，料想林母该不会反感。

　　“持家之道虽说也是必须的，只是我们林家的姑娘就算不能风雅，也不能太市侩。本也没指望让你出口成章，不过多学些圣人之言，多读些千古文章，多明白些规矩道理。免得日后嫁到婆家也像在娘家这般撒野，岂不被人笑掉大牙！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

　　“母亲教育的是。”终于又想起那茬，正好教训她。

　　“哼，你的胆子的确不小，许是小时候疏于管教了。眼见到了有人上门提亲的年纪，不能再这么一味放纵下去。诗文什么的会与不会倒也罢了，倒是这礼仪规矩真该好好学一学。这样吧，我和你爹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从大户人家回乡荣养的妈妈，请来好好教教你规矩。至于理财的事情，你跟着咱家账房先生学学也就够了。”林母琢磨一番，快速做出决定。

　　“是。”哎，悠闲的小日子到头了。

　　自那日起，林雯每天午后会抽出一个时辰跟账房赵先生学学算账。

　　赵先生在林家做了十几年工，也算是府上的老人。已过不惑的年纪，膝下只有一子，在南市开了一家小吃铺子，夫妻俩做小买卖维持生计。

　　老先生是位本分细心又很和蔼的人，会很耐心地教林雯计数的方法和算筹的用法。有时候还会把儿子送来的小吃和林雯一起分享。

　　林雯学得很快，因为这些东西本来也难不住她。只是这种传统的记账方式让她很头疼，算筹用起来也不太方便，她不禁开始琢磨要不要把算盘提前捣鼓出来。

　　想法一旦产生，林雯便开始付诸行动。按照记忆画出一个九档上一下四的算盘样子，余下的就是找人帮忙把它制作出来。

　　帮忙的人选林雯心中早已有主意，正巧那人递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出去游玩。刘家在林府连办两桩喜事时都送了贺礼，出手阔绰，深得林母欢心，已成为她中意的亲家人选。这次刘凌正式邀请，她自然不会回绝，只是派了小公子同行。

　　坐上刘家的豪华马车，一路往南，出了城门。

　　看着一直装神秘的刘凌，林雯笑问，“到底是带我们去哪？”

　　“龙门山，现在秋高气爽，正是登高的好时候。据说上元二年竣工完成的奉先寺群雕规模宏大，技艺精湛，我还没去看过，今儿正好去一饱眼福。”

　　小公子拍手叫好，“好哦，我和二姐都没去过龙门山，今儿托刘大哥的福，我们也去好好玩玩。”
　　“嗯，我已经准备好食盒，几个点心小菜，外加酒水，我们中午就在城外简单用些，晚上再回城里。”

　　“太棒了，刘大哥考虑真周到，你以后常带我们出来玩吧！”小公子彻底被收买，投向了刘凌的怀抱。

　　“那要看林姑娘的意思，也要经得长辈们允许才好。”刘凌假意推托。

　　小公子迅速作答，“我二姐自然没意见，大娘应该也很高兴才是，不然今天也不会准我们出来呀！”

　　白了弟弟一眼，笑骂，“臭小子，那么多废话，以后出来也不带你。”

　　“二姐——”
　　“闭嘴。”丢人！

　　刘凌笑笑，转移了话题，“听说林夫人打算请人教你礼法规矩？”
　　“嗯，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家派了人到处打听哪有合适人选呢。要不要请我爹帮忙推荐一个？给你找一个性情好的，免得虐待了你。”

　　“哼，还指不定谁虐待谁呢！”

　　“别胡闹，毕竟是你母亲请来教你礼法的，你不配合，岂不真成了没规矩的蛮丫头？我已经请爹爹留意了，一准给你推荐一个好相与的。”

　　“嗯，多谢啦！说起来还要麻烦你帮我做一个东西。”被人这样关心着，林雯觉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满眼都是柔柔笑意。

　　将算盘的图样拿给他，简单说了意图和用法。刘凌啧啧称奇，半响惊叹道，“你简直是个天才，怎么想到的呢？太精妙了！”

　　被他一夸，林雯反而羞红了脸，啜啜道，“也没什么啦，只是最近学习算账，觉得算筹不是很方便。那个你悄悄帮我做就好了，别说是我弄出来的。”剽窃了古代智慧结晶，总觉得不好意思。

　　“放心，我不说出去。”刘凌的私心是被人发现了她的好，都来抢可怎么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在我们家的商铺里推广不？”

　　“啊？随你，别提我就好。”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目的地。林雯跳下马车，仰望龙门两岸，山上翠柏成林，郁郁苍苍。山下伊水潺潺，清澈见底。石窟壮丽，风景幽美。无怪乎白居易曾说：“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

　　加上背着吃食的车夫，一行四人延石路而上，经潜溪寺、宾阳洞、万佛洞、莲花洞，到达奉先寺。

　　站在石壁之下，林雯只觉人真如蝼蚁般渺小。正中的卢舍那大佛，丰颐秀目，呈微笑状，头部稍低，略作俯视，宛若一位睿智而慈祥的中年妇女。让她这个并不信奉神佛的人也自然地产生崇敬之情。

　　“真美！”一旁的刘凌感叹。“据说皇后娘娘为这尊卢舍那大佛赞助了两万贯的脂粉钱，还有人说，这尊大佛是按照皇后娘娘的面容雕刻的。”

　　“没见过皇后娘娘，不好评说。不过这组佛像真的很壮观，也很精美。”

　　“你觉得不虚此行就好。我们到那边找块空地，吃点东西吧。”
　　“好啊，爬了半天山，我早就饿了。”小公子第一个相应。

　　几人在不远处找到一块宽敞的空地，视野开阔，俯瞰对面的香山寺和山脚下的伊水河，一个很适合野餐的地方。可惜，刚铺好粗布，摆上食盒，不和谐的人就出现了。

　　“你们几个小子那边去，这块地方留给我们公子！”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吆喝着走过来。
　　“你们好不讲理，不懂得先来后到吗？”肚子饿的小公子第一个跳起来反驳。

　　“谁管你先不先的，我们公子今儿请了重要的朋友，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着伸手就要掀翻他们的餐布。

　　刘凌按住他伸过来的手，反手一掰，将那人推了出去，那边的车夫也解决了另一个。林雯担心打起来，拉住他示意换地方，小公子却闪着星星眼带些崇拜地看着刘凌。

　　“呦，这不是林家二姑娘吗？真是巧了。”正僵持着，一声娇笑暂时缓和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