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引》泠夜

7、章七

　　醒来，已是三日之后。芙蓉帐暖，熏香缭绕，阳光从窗□□入一线，照亮了整个屋子。秦烟然的慢慢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透过帘帐，依稀可见椅子上坐着一个淡黄的人影，长发轻挽，身影宛然。看她醒转，黄衣女子走至床前，看着她，问道，“你醒了？”
　　“嗯。”秦烟然一手撑床，努力坐起，身上的伤还是隐隐作痛，不过已不成大碍。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辨清楚后，轻道，“多些苏小姐救命之恩。”
　　“你不用感激我，救你的不是我。”苏琴转过身倒了一杯茶水。
　　“那也要多谢苏小姐多日来照顾我。”她抬起头，看着苏琴婉约的背影，迟疑片刻，道，“或者，我应该唤你云夫人。”
　　苏琴捧着茶杯的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平静道，“不，你误会了。一直以来，我敬重他为哥哥，他把我当妹妹一般看待，这样而已。”她把热茶递给尚自迷茫的秦烟然，“喝些热茶吧，你已经三日未进食了。”
　　秦烟然喝了一口热茶，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便起身坐在床沿，看着屋内麝香萦绕，屏风遮着前屋，判断着这应该是一间客栈。记忆中，她昏迷的前一刻，依稀记得冰凉的湖水，那种窒息的感觉，浑身的伤痛以及唇齿间依稀传来的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而今她在这里醒来，那他呢？他又怎样呢？在刚想发问的一刹那，头脑瞬间冷静下来，这和她又怎相关呢？
　　苏琴看着这着她不断变幻的表情，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月寒他说过，不论你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去解释。而他，不论他做过什么，你也从不去要他的解释。”
　　秦烟然听得此言，一怔，拢了拢紫色的衣襟，低语，“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之事，你真的不想去了解吗？”苏琴淡然的表情突然有些激动。
　　“不！”秦烟然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我不想了解，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苏琴又是一阵冷笑，“你就是这样吗？定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而后凄然一叹，不顾秦烟然的反对，娓娓道来，“当年你不辞而别之后，他满世间的寻你，几乎踏遍了琴川的每一块土地。他夜夜沉醉，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后，又离家多年，整个中原大地，大概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了，却只为了找你。”
　　“那，又如何？”秦烟然紧紧握着茶杯，茶已凉，而她仍孤身坐在床沿，表情漠然，一颗早已冰封的心却因为什么，绞成一团乱麻。
　　苏琴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秀丽的容颜一冷，如水剪瞳射出阵阵寒芒，挥袖大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他的心中，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她的声音哑然而止，片刻后，终于道，“与他有一纸婚约的，就是你，秦家大小姐。难道，你竟从头到尾都不知吗？”
　　“你说什么？”手中的茶盏脱手，跌落一地碎片。茶水溅出，却不自知。秦烟然重重后退一步，难道当年自己所想的都是错的吗？
　　“当年，他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推了我的亲事，并言明自己与秦家的小姐有一纸婚约，而这位秦小姐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故不能再接受我。”说完，她一声轻笑，“想我苏琴也是琴川有名的才女，却被他当面回绝。”沉默片刻，她的眼神直直得看向秦烟然，“我不知道当年你究竟误会了他什么？但此时真相已清，我也即将嫁为人妇，你与他……不必，再有顾忌……”
　　“是吗？”秦烟然一声低叹，我们之前，究竟有过多少误会？明知道互相爱着对方，却止不住彼此伤害，到头来，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因为这误会错过吗？还是，本就不应该有这一段交错的轨迹。自嘲得笑了笑，她移步走向门口。
　　“你去哪里？”苏琴不解。
　　“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也该走了。”紫衣微动，她踏出一步，“我们之间的事，早就过去了。这解释，原本也是不必要的。”虽是如是说，她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古怪。
　　“那他呢？你为什么不问他在哪？”苏琴心中泛起一阵怒意。
　　“他武功这么高强，自会无事。”言不由衷，却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她虽然不曾言明，却始终想要知道的真相，已经知道了。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能再挽回了。
　　“秦烟然！他待你如此，你竟是这样对他吗？”苏琴看着她离去，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
　　秦烟然脚下轻轻一滞，又移步走向门口。我们之间的一切，早在五年前便已经结束。这次的相遇只是意外，命运的轨迹既然从来没有都未曾重合，那一切的解释又何必？走出此门，便是永不相见。
　　“若他死了呢？”苏琴的话幽幽传来。秦烟然刚想跨出门的身子重重一颤，从手，到肩，到脚，浑身不可抑制得剧烈抖动起来，狠下的决心顷刻崩溃。那样的人，不会的，不可能的……但若是真的，秦烟然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眼中依稀流出行行清泪，她面目狰狞，紧紧扶着门框，声音嘶哑道，“你说什么？”
　　苏琴远远得看着面前的秦烟然，面露凄然，进逼道，“若他真的死了，你又如何？”
　　字字清晰，传入秦烟然的耳中。下一刻，她却反而笑了，泪止不住的流下，她却放声大笑，满头的长发随着笑声在空中乱舞，分外可怖。她脚步踉跄，却没有回头，“若他死了，我便与他同去……”说完她头也不回，急急奔出客栈。
　　看着她离去，苏琴重重得跌落椅中，脸上一片憔悴。而她却只是喃喃道着，就算你躲着他五年，他寻了你五年，就算你们彼此伤害了整整五年，这份情，却始终未曾改变，不是吗？也好，这样也好……
　　至今苏琴仍清晰得记着，事发当晚，她站在湖边看着他抱着已经昏迷的紫衣女子出现时，
　　虽浑身浴血，衣衫浸湿，但濒临涣散的眼神中，却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紫色的身影。那时，他的眼神里透着五年来从不在她面前透露过的爱恋，悔恨，慌张，绝望，那些仿佛已经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表情却聚集在了一块。果然，也只有她，才能让他这般心痛……
　　滴血的长剑，滴水的长发，他却坚持着亲手把她交到她的手里，让她亲口承诺照顾她。
　　在那一刹那，不用再去证明什么，就算错过五年，只要他们相逢，便是此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