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引》泠夜

2、章二

　　巨大的龙船在江中漂流而过，从江都到琴川。琴梦坐在船头，看着波涛滚滚，心中抚不平惆怅。当年，她在醉霞楼卖艺的第三天，便鬼使神差得跟着他来到了琴川，亦是自己的故乡。而如今，五年匆匆而过，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女了。是她太傻了吗？傻到如此信任他，却任他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她摇了摇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古琴，琮琮声响，如高山流水般静谧，却又仿佛有云雾环绕，让人感觉身处仙山，举手投足间便可得道飞仙。
　　不知不觉中，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在曲声结束后，低叹，“琴梦姑娘的琴声，老夫真是白听不厌。而且每听一遍，都有新的感悟。这一曲，确实从来没有听过，不知叫什么雅名？”
　　琴梦匆匆收起了古琴，掩袖轻笑一声，“钱老板有所不知，不是琴梦隐瞒，此曲本来就没有名字。若一定要给它安上个曲名，不妨……”她又轻轻一笑，“就称为琴梦引吧。”
　　钱贵听此“哈哈”一笑，略为发福的身躯渐渐靠近，拍手道，“好名字，好名字！老夫当年能遇到琴梦姑娘，真是遇到宝了啊！”语气一转，又一叹道，“我开始只道以姑娘的清高，定不肯与我来这一趟。却没想到姑娘此番如此爽气，真是折杀老夫了。”
　　琴梦心中一冷，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是因为他在琴川吗？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想必，早就已经成亲了吧。她不过是他生命中匆匆的过客，他们本就不该有这些交集，亦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可是，自己的心，却是因为什么，乱了……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百花盛开，芳菲荼靡。琴川自古便有习俗，花朝节当天会举办盛大的赏花会，而这赏花会通常都是由当地名望承办。在秦家尚未衰败之前，也曾办过一次，那时巨型的彩舟上装饰着各种芬芳的鲜花，各种绝美的舞蹈，动听的琴音环绕，在琴梦幼小的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五年未见，花朝节仍是如此盛大繁华，比之往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天的晚上，尚湖附近最著有盛名的得雨楼将举办盛大的赏花会，而各地名流齐聚，场面定是极为壮观。晚宴尚未开始，而此时夕阳西照，虞山的满山遍野的鲜花在晚霞的斜照下，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居然走到了这儿啊……琴梦在微风中轻轻抬头，看着天边如火的晚霞。那一年，也是晚霞如火，落英缤纷，流水淙淙，古琴悠悠。只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啊……轻叹一声，琴梦在花瓣铺成的小路上席地而坐，对着小溪，取出了随身的古琴，琴曰“忘情”，但却不知是为了忘记那段情，抑或是永恒的纪念。
　　十指轻拨中，清泠的琴音响起。又是那一曲琴梦引，一瞬间，虞山的灵气像被聚集起来一般，围绕琴间。一时云烟缭绕，如梦似幻。而遍地的花草，传来阵阵芬芳，令人沉醉。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被谪的仙人，在这一世凡尘中的孤苦无依，却又傲然挺立，飘飘然的出尘滋味，又添上几笔纷乱的红尘。曲终之时，琴梦已是泪流满面，绝世的容颜顿时变凄美惊艳。她不知道自己今生居然还能弹出这样的曲调。之前无数次的弹奏，虽然被世人誉为“仙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曲子里纵有灵气，也没有感情的。而今，这一曲，却倾注了自己毕生的感情，那段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也许没有人会知道，那一曲被她戏称为琴梦引的曲子，就是云烟引啊……他教她的云烟引。她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演出，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在房里独自弹奏，一遍又一遍。这一天，却先后两次情不自禁得弹出，是近乡情更怯吗？但事已至此，怕是他早已忘记她了吧……
　　匆匆收起琴具，琴梦抬袖，拂去了朦胧了双眼的泪水。抬头时，又是那个清高冷艳的琴梦，不会为世间的感情而动心。天已将黑，赏花会即将开始。当琴梦缓步下山时，却不曾注意到，有一袭白色的衣角，飘过她刚才弹琴的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