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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谎言之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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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会那场爆炸性的坦白,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荡开,摧毁了所有人精心维持了十年的平静假象。
最先崩溃的是齐铭。
我那句关于刀和指纹的话,成了日夜啃噬他神经的毒蚁。他不再是通过酒精寻求短暂麻痹,而是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他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有时在深夜,有时在凌晨,声音时而哀求,时而威胁。
“林靳,你把刀处理掉!听见没有!多少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喝多了胡说的!你他妈也别再提了!”
“是你推的他!是你!监控……对,说不定有我们没发现的监控!警察会重新调查的!”
他的语无伦次和极端恐惧,反而让我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平静。看,这世上痛苦不堪的,不止我一个。他成了惊弓之鸟,而我,是那个拉紧弓弦的人。
但我低估了一个被恐惧逼到绝境的人会做出什么。他开始跟踪我。
我写作的咖啡馆外,我家公寓的楼下,甚至是我偶尔去郊外墓园的路上,总能感觉到那双窥视的眼睛。他不靠近,只是像幽灵一样存在着,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施加压力,提醒我那个共同的秘密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出版社的编辑对我迟迟交不出新作稿子颇有微词,他们想要的是更商业、更光明的故事,而不是我笔下这些浸透着绝望和负罪感的文字。生活的压力和齐铭的骚扰,让我本就稀薄的睡眠彻底瓦解。我依赖大剂量的安眠药,才能换来几个小时的昏沉,但梦境里,永远是许眠坠落的身影和齐铭扭曲的脸。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两股力量撕碎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包裹,寄件人信息模糊。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已经失效的锁。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我。我找来工具,撬开了锁。
盒子里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有一些琐碎的、属于少年时代的东西:几张褪色的拍立得照片,是我们三个——我、许眠、还有当时勉强算得上“朋友”的齐铭——在篮球场边的勾肩搭背,笑容刺眼地灿烂;几枚游戏厅的塑料代币;一本薄薄的、页脚卷边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还有一封信。或者说,是一张字条,压在书本最下面。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是许眠的,清秀工整,却带着一丝颤抖。
“林靳,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齐铭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试过反抗,但没用。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要怪自己。帮我照顾妈妈。还有,远离齐铭,永远别相信他。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日期,是他坠楼前的一周。
我握着这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原来他早就预感到了一切,甚至为我留下了“遗言”。他让我别怪自己,他跟我说对不起……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痛彻心扉。
他一直都在保护我,用他的方式,笨拙又决绝。甚至在他计划自己的死亡时,还在想着如何减轻我的负罪感。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像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冲进地下室,再次拿出那把刀。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下来,但胸腔里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却愈演愈烈。
齐铭。都是因为他。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齐铭。我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地滑向接听键,手指却按下了挂断。
逃避和沉默,该结束了。
许眠用死亡织就了一个谎言之茧,将我们所有人包裹了十年。如今,这个茧开始破裂,露出里面丑陋而残酷的真相。而我,是那个唯一握着剪刀的人。
我知道,下一通电话很快就会来。或者,下一次,他不会只满足于打电话。
我握紧了手中的刀,刀刃上,似乎反射出窗外城市冰冷的光。这一次,我不会再躲了。
这场持续了十年的悲剧,是时候迎来它最后的终章了。无论结局是彻底的毁灭,还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