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耗十年后她潇洒成魔了》小河向东流

34、第 34 章

　　昆吾后山关押着浮云派自开山以来缉拿的各种妖魔，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有的是万死难辞其咎，置于炼狱中饱受刑罚的，有的是天地灵物误入歧途犯下罪孽，以凡人之力尚且杀不死的。大荒以来，不仅修仙界人才凋敝，鬼怪之中也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捉了投入后山，用不了几日便不得不做了自家前辈的点心。如此一来，后山之中尽是些跟祖师爷一般年纪的大妖和天魔。月出之时，嘶吼之声不绝于耳，每逢月圆，更是惹得地面震动，山石滚落。前人留下的封印随着岁月流逝力量也逐渐减弱，甚至偶有妖魔寻了空隙逃脱，因此每位掌门间隔数年便会加固封印，并命各峰选出实力不凡的内门弟子轮流值守，以防不测。
　　玉洗峰上首徒符昱得师尊信重，二弟子被逐出师门，三弟子怀胎不易受不了惊吓，往日里便都是排行第四的青袖前去。如今她不在山上，云珞觉得即使大师兄不亲自前去，也会派遣五师兄、六师兄和七师姐，再不济还有八师兄，无论如何也不该轮到自己。
　　但她听说这是师尊的旨意，不敢争辩，担惊受怕郁郁寡欢好几日，值守的前一天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第二日硬着头皮接了腰牌，在呼啸的风声里没坚持住半个时辰就要崩溃了。
　　盛明希接到她传信赶来的时候，她在界碑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哭得满面湿痕，双眼通红，好不可怜。
　　他这时候可不管什么怜香惜玉，半夜里刚躺下就被她叫了起来，他还憋了一肚子火呢，他看着她一脸嫌弃，没好气地说：“你最好有大事找我，否则明天演武场上见。”
　　“你没有听到吗？这里一直有小女孩儿在哭。”有了伴儿云珞稍微放宽了心，但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悲戚的哭声也没停下，她还是害怕。
　　盛明希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只听到一阵阵咆哮声，他啧地一声：“不是吧，云珞，你说的小女孩儿不是你自己吧？”
　　“才不是，我哪儿有那么傻，是真的有人在哭，她叫欢儿，她一直在喊爹娘救她，你真的听不到吗？”
　　盛明希是真的没听到什么小女孩儿的哭声，但他脑中灵光一闪，掐指一算，随即了然：“是那只鲛人又睡醒了吧？他们不是最会唱歌迷惑人心了吗？”
　　“是吗？不是鬼就好。”云珞稍放下心来。
　　“昆吾山上能有什么鬼啊！你用点脑子好不好？就你这点本事，你师尊怎么只叫你来守后山啊？”前些时日他第一回轮值，还是和杨至简一起的呢。
　　“不是师尊，他才不操这些闲心。”云珞心知肚明，还在抽泣：“是大师兄。”
　　盛明希想起自己峰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钟游，并不太能理解玉洗峰的情况，直言不讳道：“他跟你有仇啊？”
　　云珞不说话了。大师兄他不是跟她有仇，他只是憎恨四师姐不归，拿她出气而已。
　　她不说盛明希也没兴趣追问，恹恹道：“那没什么事我回去睡觉了。”
　　“盛明希！你不许走！”云珞连忙喊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当初是谁求我告诉他我四师姐的出关时间的？”
　　欠了人情得还，况且师姐之前说了叫他照顾好她的，盛明希长长叹了口气：“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陪着我值守！”云珞也自知要求有些过分，只好示弱道：“他们在峰上都欺负我，以前还有四师姐护着我，现在她不在，要是她看到我这样可怜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你真烦人！”盛明希不客气吐槽道，举步朝后山里走去。
　　云珞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忙提裙追赶上去。
　　“盛明希？”他个头太高，云珞看他还得抬头。
　　“又要干吗？”盛明希不耐烦地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四师姐啊？”她跟他关系还没这么好，斟酌着小心问出了口。
　　“跟你有关系吗？”他更不耐烦了。
　　他虽然态度不好，但没有否认。云珞了然，有些不怕他了，继续追问道：“那你当初跟我打听消息的时候，说找她是要比武切磋，骗人！”
　　“我才懒得跟你撒谎，我原本就想跟她约战请教一下剑法，等她赢了我便告诉她她太厉害了，我好喜欢她。不可以吗？”
　　两人席地而坐，间隔了一丈开来。当两人都不说话，那小女孩儿的哭声便又开始扰乱云珞的心神，她只好又朝盛明希问道：“那你跟我师姐一起下的山，就没有任何进展吗？”
　　盛明希找了块干净地方，双手交叠作枕头，后仰躺倒，木木地答道：“有啊，越了解越觉得她厉害，更喜欢了。如何？”
　　有眼光是好事，就是说话横冲直撞惹人讨厌，云珞心里啐他一口：“喂，那她喜欢你吗？”
　　“关你什么事？”盛明希明显更加烦她，理直气壮道：“师姐才认识我几天，她才没那么肤浅好吗？”
　　死鸭子嘴硬，云珞都有些可怜他了。
　　盛明希想起山下青袖说过的话，顿时来了气：“你们玉洗峰到底有什么猫腻？大考马上就开始了，师姐为什么还宁愿在山下逗留？”
　　云珞看他替四师姐打抱不平的模样，犹豫着还是告诉了他：“盛明希，有件事师尊还没往外说，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三师姐她已经自请离山了，大考她不参加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盛明希猛地坐起，脑海中嗡嗡作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再说一遍？”
　　云珞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盛明希这才不得不信。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这一去竟是永久不归，可在他们最后道别时她居然一点风声也未透露，连句再见也没有。在她眼里，他到底算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他自己早已经知道答案。
　　云珞与他之前几回见面，他都是轩昂飞扬的模样，长得高又爱用下巴看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看不惯谁从来不憋着，能用手里的剑解决的从不开口。上回四师姐出关，急着见师尊没有理会他，他当时也只是有些失落的。可她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一瞬间整个人心如死灰，跟失了魂一样。
　　她有些担心，凑近了一点，顿时睁大了眼，她惊讶地发现盛明希通红的双眼中已经蓄满了泪。
　　云珞不敢再看，忙离远了些，怕被盛明希杀人灭口。她的小心脏咚咚地跳得慌乱，却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她四师姐果真厉害，都没出手便叫这青钢剑也化作绕指柔。盛明希这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了多少年，居然还会哭呢！她啧啧称奇着，又偷偷朝他瞧了一眼。只一眼，便看见他颓势未收，反而面上落下两道湿痕。
　　盛明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幼时学御剑从半空掉下来差点摔死都没哭过，如今不知不觉竟流了这么多眼泪，偏偏这副模样还叫人看了去。他恼羞成怒，忍不住冷声道：“滚。”
　　云珞倒没生气，乖乖地又坐远了些。
　　盛明希深吸了口气，拿出储物袋倒了个底朝天，冷冷说道：“我不陪你值夜了，这里法器不少，你尽管用，就算里头的妖怪全跑了出来，一时半会儿也吃不掉你，够你跑回去送信了。我走了，今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就死定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绝对是真的，云珞吓得后退两步，连忙点头。脚下正好滚落一只木盒，她不小心踩中，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盒盖半掀，于夜色中露出一点清新浅绿，盛明希一眼便瞧出这正是他曾想送给师姐的碧玉香球。
　　它和他一样，都是师姐不要的东西。
　　他俯身拾起盒子，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直朝山门而去，小苍山，燕回镇，他记得的。
　　他像是离弦的利箭，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奔袭而去，眼睛和耳朵都做了摆设，就连触觉和痛觉都变得麻木。在幽暗的小径拐角处，有面生的弟子步履匆忙，迎面跟他撞上，力道不轻，把他撞倒在路旁，尖锐的石头割伤了手掌，可胸口的空旷比这更难受，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
　　偏老天与他作对，手掌翻覆将他玩弄于掌中，叫他不得安生。
　　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黑狗有半人高，呲着牙朝他嘶吼，一双眼在夜色中呈现出诡谲的绿色。这狗在五步之外包围了他，不敢逼近，也不肯放他离去。
　　他被缠得发火，剑未出鞘，正要凌空朝前打去。
　　“狼牙！”有人喊道，气喘吁吁地赶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来的正是熟人，盛明希收了剑鞘，抬起下巴眯着眼睛将他打量一番，冷笑出了声：“沈子京，跟你的狗滚远点儿，别挡小爷的路！”
　　沈子京一侧颧骨之上青紫淤痕还未完全消散，之前的事不了了之他还憋了一肚子火：“盛明希你别太嚣张，大半夜的你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吗？”
　　“你管得着吗？你不也在这儿吗？”他瞥了一眼被主人拉着还在跃跃欲试的黑狗：“还有这只丑了吧唧的畜生。”
　　“你说谁丑呢！狼牙可是纯种的猎犬，它的鼻子比示踪蝶管用一万倍。我们刚刚还见到一个嫌疑之人，差一点就抓住他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人可是你的同伙？你是不是来接应他的？要不然狼牙怎么不肯放过你。”
　　估计是刚刚跟他相撞的人，盛明希不想跟他纠缠，指了方向：“那边小路上，刚过去个男弟子，高七尺半，方脸阔鼻，你查清楚了，要是跟我没关系，记得下回见面给小爷磕头道歉！”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黑狗。
　　黑狗委屈地呜咽，沈子京把它拽到身后给盛明希让路，哼了一声没回答。盛明希走远，他拍了拍狗脑袋以示安抚：“行啦啊，你爹我都叫他打过脸，瞪你一眼怎么了。别墨迹，走，找那人去！”
　　甩掉了沈子京没多久，他便到了山门处。不巧，又是熟人。
　　宋灵均正于月光下打坐，前一刻还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张嘴便破了相：“诶哟，盛老弟怎么来了，莫不是怕哥哥值守山门寂寞特来相陪？”
　　见了多年好友，盛明希心下稍有宽慰：“你怎么在这儿？”宋灵均这样的身份，怎么沦落至此了？
　　“嗨别提了，这几日夜里本该是我小师弟当值，但他染了风寒，我从五灵境里出来，不放心过来一瞧，好家伙眼皮都快粘一起了。唉，谁叫我英俊又心软呢！”宋灵均真心觉得没有师妹喜欢自己真是没天理。
　　盛明希还是不想多说话，只道：“我要下山去。”
　　他这副模样不常见，宋灵均看出了他的异样，心中狐疑，嘴上说道：“好说，治学堂的纸令，太平司的腰牌，长老的勾玉，随便一样，哥哥只看一眼，立马给你放行！”
　　盛明希自然什么都没有，他看了宋灵均一眼，宋灵均即刻领会：“兄弟，你别胡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遇上了大事，可这是我小师弟的值，今晚要是有人从山门溜出去，明日他就得被宗德长老罚死。不是哥哥不帮你，这要真是我的活，我发誓，我指定不拦你。”
　　好友虽然嬉皮笑脸，但话说得一点没错，盛明希不得不接受现实，转头回山。
　　身后宋灵均还在叫嚷：“欸，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有我能帮忙的吗？你等我，明日一早我去找你！”
　　玉轮升至高空，皎洁月色温柔笼罩昆吾山水。
　　东青峰上，少年不识爱恨，一眼动心，一生长情，倔强沉默着，跪求一个可能。
　　后山之中，少女专心辨别手中法器，幽蓝小鱼不知何时环绕在她身侧，传出大海深处的声音：“这个璎珞用了太多绯云火石，不适合你，不如选那只止水停云的手镯。”
　　云珞一惊，起身亮剑，目光跟随着那尾蓝色发光透明的小鱼，呵斥道：“什么妖魔鬼怪？速速现身！我才不怕你！”
　　那人轻笑一声，嗓音优雅空灵：“吾乃海神初泽。你若不怕吾，何故两股战战，语吃气阻？”
　　而另一片黑暗之中，逃脱追捕的山外来客褪去伪装，看着这昆吾山夜色，微眯双眸，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趣味的笑。
　　命运之手悄然间翻云覆雨，谁也不知道，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