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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继续童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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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童年〔三〕
“耍正月闹二月,沥沥邋邋到三月”。农民这个时候是闲时候,每天就是玩,一直玩到队里开始忙活,那时种地不用化肥,进了三月就开始刨粪,用车往地里送粪了。接着就开始忙农活了。
过大年吃完三天素,从初三开始开浑,每天都要做上几个带肉菜,初五叫“破五”必须吃饺子,说是叫捏破,正月初七、十七、二十七都是“人”日子,要吃面条,初七也是小孩的日子,是绊小孩腿;十七是中年人的是子,要绊住中年人的腿;二十七是老年人的日子要绊住老年人的腿。
正月十五元宵节,要挂上自己制做的大红灯笼,我二哥还要冻个冰灯,用钢笔水瓶做个小油灯,装在冰灯里面,天一黑就把冰灯送到五里以外的坟茔地,母亲还让我们“送路灯”,就是用草灰拌上柴油,放在铁锹上,点着了端到大道上,走几步撒一堆,撒完之后火还在着,这就叫送路灯,一直撒到西小庙,我们都很喜欢做。
我家在最西头住,西头村外500米外有个小庙,村上的人去世了,要放上三天,这三天的每顿饭前,死者的亲人都要站成队,从死者的灵前开始哭,一直哭到西小庙,说是给死者哭个道,村上专门有人提个灯笼,在前面引路,还有亲朋好友陪着,哭到西小庙后,有亲朋好友,把哭道的这些人劝回来,哭道的人往回来是不许哭的,往回来再哭,怕有鬼跟回来,所以多伤心的人,往回来都不哭。
每逢遇到有给死人哭道的我就害怕,更别说是见棺材了,那更是不敢。一听见哭声就赶紧靠窗台躺下,怕看见哭道的人,因为我家住在最西头,村中只有一条大道,我家在道北,往西小庙去,我家是必经这路。
出灵时,灵车也必须从我门前路过,村西二里地之外有个小柞树林,就做为埋死人用的。在这之前,我母亲都在我家门口撒上一趟小灰,说是鬼看见了灰就是一条小河,有这条小河挡着,鬼就进不了院。
一直到我十四岁,我家道南偏东的一个邻居的老头去世,他不是往西走,是往东走,因为他家有自己单独的茔地。这老头在世时,每天晚上都到我家坐会,我们很喜欢他,围着他,让他给我们讲故事,他也喜欢给我们讲他老家的故事,他和我们家这些孩子相处的很好,所以听说他去世了,我很悲痛,说是出灵时不在我家门前路过,我就决定在他出灵时,看他最后一眼灵车,按照出灵的时间我远远的看着他的灵车,往东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出灵的车,从这以后,再有哭道的,我才不害怕了。
在我25岁时,我大伯母去世,我第一次接近灵前,第一次哭道,但是没敢和遗体告别。在我四十五岁时,我父亲去世,我才第一次敢和遗体告别。
正月还有一些传统,破五要缝几针,叫缝破,人日子不能做针线活,做针线活会头疼,三、六、九放水的日子,有脏衣服都留在这几天洗,死去后就不用喝脏水了。
三、六、九放水的日子还有个故事哪,叫《黄氏女游阴》。
母亲说是过去经常演的二人转,我没看过,母亲边给我们讲,有时也按唱词唱几句。
原意记的不太准确,大意是这样的:
黄氏女经文背的很好〔是什么经文,我就不记得了〕。有一天夜里,闫王派大小二鬼来阳间接黄氏女去阴曹地府背诵经文,黄氏女问大小二鬼,我来到阴间,为什么看不见我母亲,大小二鬼就领黄氏女去见去见她去世的母亲,黄氏女见母亲站在脏水池,就问母亲这是为什么?母亲回答说“在阳间生下你们姐妹四个,这些脏水为娘的喝。”黄氏女说:“母亲在这里遭罪,我还修的什么好,念的什么经,我也不回阳间去了,在这帮母亲喝脏水。”说完就往脏水池里跳,大小二鬼一看不好,黄氏女要是喝了脏水,就是灌了迷魂汤,再也背不出经文,闫王会怪罪的,大小二鬼用手一指脏水池,马上变成了莲花泡了。黄氏女的母亲再也不用喝脏水了。
每年的正月都是这样有规律的进行着,多数时间就是玩。
正月还在冬季,下雪天出去堆雪人,打雪仗,玩冷了,就进屋抓“胳ga垃蛤ha”玩,“胳垃蛤”就是猪后腿弯的骨头。边玩边磕瓜子,有时也卷支旱烟抽,边抽边玩,家家一年四季炕上都摆个旱烟盒子,烟都是自己家种的。炕上还摆个火盆,火盆是用黄泥掺“现麻”打成的,很结实,怎么烧也不裂。在外面玩冷了进屋到火盆烤烤手,一会就暖和了。抽烟也上火盆里去点烟,火盆里放个铁铬铁,用铁铬铁弄点火,把烟一头插在铁铬铁的火上,用嘴抽另一头,烟就点着了。
早上屋子就很冷了,窗户上挂了厚厚的一层霜,看上去像雪,中间有不像雪的地方,就像是成排的树,合起来就像是好多树上面挂满了树挂,有时我坐在窗前,久久的看着这景致,以为这树是根据外面的树影而来,可是我们家又没有那样的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这树到底是从哪来的。
母亲每天早早起来,烧火做饭时,首先要用秆棵烧火,秆棵的火是“硬火”,“硬火”放在火盆里,可以一天都有火。有时我们也喜欢把马铃薯放在火盆里烧,烧得刚有点糊巴,很好吃的,我特别爱吃。
等我们起来,母亲已经把火盆的火装好,放在炕上了,我有时把铁铬铁插在火里烧,烧热了放在窗户上烫窗户上的霜,烫一会被烫的地方霜化了,在霜化了的地方,就可以往外面看了,烫的地方不大,也就只好闭上一只眼睛,单眼调线往外看,看着看着看不见了,这个地方又挂上了霜。有时,我也把我的手贴在窗户上,一会窗户上就留下了我的手印,有时一天了手印还在。
我们家的“胳垃蛤”很少,我外甥女的也不多,有时我们就把两家的凑到一起玩,“胳垃蛤”多了,就玩抓“大把”,把“胳垃蛤”散放在炕上,抓的人手拿个“钱码头”,“钱码头”是用过去的“大日本”钱做的,用绳串上拴一起,大约二十几个钱,和现在的一元钱那么大,是铝制的。玩的人把“钱码头”往高撇,撇上去后,撇的这只手再去抓“胳垃蛤”,抓的越多越好,然后再把“钱码头”接到这个手里,这手里的“胳垃蛤”就是赢的了,要是没接到“钱码头”,“胳垃蛤”抓到手里就白抓了。散在炕上的“胳垃蛤”抓没了,大家再平均每人拿出多少,以最少的为准。一直把最少的输没了,这一局就定出输赢了。然后还想继续玩这种,就再把所有的“胳垃蛤”散放在炕上,再重玩下一局。
不想玩这种了,就再换换样,玩扒“王八”。用“胳垃蛤”摆成乌龟形。“胳垃蛤”的四面,分别叫“真儿、驴儿、壳儿,肚儿”。用“胳垃蛤”的“肚面朝上,摆成乌龟形。
乌龟的头是用两个“胳垃蛤”摆的,脖子上用五个,每条腿各用四个,尾巴用三个,身子用九个。
摆成后,玩家用九个“胳垃蛤”往炕上扔,再看“胳垃蛤”是有几个“肚儿”朝上的,这就决定玩家能赢到什么,要有两个“肚儿”,就赢了乌龟的头,得到两个“胳垃蛤”,然后从大堆里再拿出两个“胳垃蛤”把头补上。
玩家轮流扔,下一家要扔的是一个“肚儿”,就赢不到了,因为乌龟身上没有一个“胳垃蛤”的部位。最多的能赢到九个,那就是要扔成九个“肚儿”。
大堆“胳垃蛤”全补没了,再轮到谁扔,谁就先把乌龟缺的部位补上再扔,一直到有一个玩家输光了,这一局游戏结束。
光抓“胳垃蛤”就有很多花样,换着样玩,一玩就可以玩上一天,冬天都是吃两顿饭,从早上吃完早饭就开始玩,能一直玩到吃晚上饭,中间饿了,吃点干果,吃点苞米花,苞米花也是自己家炒的,自己家炒的苞米花不开花,用沙子上锅炒,我们把炒不开花的苞米花叫“哑巴豆”也炒的很酥,吃起来很香,家家都炒点预备着,在谁家玩饿了都能有干果或者苞米花吃。
有时再换换样玩,就玩秫秆棒,秫秆棒是用高粱秆的细头,剪成有二寸长,劈成两半,劈成的平面叫“白”圆面叫“黑”,每人出多少个,玩家把大家出的秫秆棒都拿在手里,往高扔,落在炕上后,“白”就是赢的,玩家捡起归自己,有时“黑”把“白”压上了,就用“白”把“黑”举起来,手只能拿“白”,不能碰黑,举起之后,用嘴叼住“黑”,这两个就都赢来了,这叫“喝酒”。要是没等用嘴叼住“黑”,“黑”就掉了,这两个就都没赢来,炕上再有“白”也不能再捡了。再换下一家玩。
再就是弹“碗茬块”,“碗茬块”就是用打碎了破碗,砸成小块,出的时候都偷着出,谁出的多谁先弹,边出嘴里还边说:“出,出,一大把,不出一个就出两。”弹的时候只谁弹一个碰一个,碰着两个就是坏了,换别人再弹,然后用手去捡被碰的那个,再捡这个时,手和“碗茬块”都不能碰到别的“碗茬块”,碰到就是坏了,也要换别人弹了。这种玩法有二种,一种是只有一个有“碗茬块”,别人没带来,这个人就把自己的“碗茬块”平均分给大家,看谁赢的多。第二种是几个玩家自带“碗茬块”,输了就不能往回要了,一般都是第二种玩法。
后来,我们再大一些了,就自己做扑克。用会计用过的费帐本,糊纸壳,用糊棚的花纸做被面,正面用白纸糊。然后用马铃薯做成“黑桃、红桃、方块、草花”的模子,用红。黑墨水印上,凉干后,用清油刷上,质量不亚于商店卖的。当时我二哥和村上的人出去修工,就是挖大河,他带去了一副扑克,被几个想耍钱的给买去了。
在东院我二嫂去世那年,我大伯母整天伤心,我母亲为了安慰她,就想陪她玩玩,她又不会玩扑克,只会玩纸牌,我母亲就领我们画纸牌,让我们陪我大伯母玩,那年我才十岁,就学会了看纸牌。
那时想要玩什么,都是自己做,想买也没有卖的,有卖的有时也没钱买。
一个正月都沉浸在过大年的气氛中。
到了二月初一,又开始准备过二月二了。要准备吃的,开始烤猪头猪爪,还要给我们做点好玩的。
母亲要给我们每个孩子做个“香荷包”和一把“小笤帚”给我们带在身上,领我们串“龙尾”,这也是我们高兴做的事。
“香荷包”是用平时做衣服积攒的小花布头,做成石榴状,里边装上自己家小园种的香草,那种香草格外香,离远就能闻到香味,下面的穗儿是用五色丝线做的。
“龙尾”是用小花布边,剪成五角钱大小的圆形布片,用细秫秆棒做梗,穗儿是用各色长条花布边做的。串几串二寸来长的小“龙尾”给我们带在身上,再串几串长的挂在屋里。
“小笤帚”是用“箐麻”皮做的。
“箐麻”和“线麻”是两种麻,“线麻”比较柔软,可以用来打麻绳,纳鞋底,最困难时期还可以用来缝补衣服当线用。生产队还可以用“线麻”打成小细麻绳用。
“箐麻” 比较硬挺,没有“线麻”那么柔软,是用来做牛缰绳和牛拉犁用的套用,扒“箐麻”也和“线麻”不一样,秋天把“箐麻”割下来,要先挖个坑,坑里面放上水,放在里面沤,沤好了麻皮自然就脱落下来了,沤好了味很臭,所以到要离家很远,而且有水源的地方去沤,我们村西离村六里地有条大河,长年有水,就在大河边挖个大坑,得用大河的水,沤好之后生产队就组织人去扒,扒下来放在大河里洗,洗好晒干,留着生产队用,洗好之后,麻皮很白,用这种麻皮染上红色,就用来做小笤帚。
这些都是要在二月初一做好的,母亲说二月二“龙抬头”,是忌针日,这天是不能做针线活的,要做活扎了龙头,会头疼的。
进了二月,农民们还没有进入备耕,还在继续玩,可是学生们已经开始上学了,再玩也就是在放学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