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荆棘》狐咢

6、挣扎

　　雨滴轻敲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一曲忧伤的旋律。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的画笔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地勾勒着窗外的雨景。这是她回到家乡小城的第三天，也是她个人画展的最后一天。
　　"苏念？真的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手中的画笔猛地一顿。她缓缓抬头，看到站在桌边的男人时，呼吸几乎停滞。六年了，沈亦寒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眉宇间的少年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岁月沉淀的稳重。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发梢还挂着雨珠，显然刚从外面进来。
　　"好久不见。"苏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尽管她的心脏正疯狂跳动。
　　沈亦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画展广告，今天特意赶过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苏念合上素描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画展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我去晚了。"沈亦寒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遗憾，"听说很成功，恭喜你。"
　　雨声填充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苏念想起六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那时她刚收到国外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而沈亦寒则被家人安排进入当地银行工作。一个想飞向远方，一个必须留在原地。
　　"可以坐下吗？"沈亦寒打破了沉默。
　　苏念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沈亦寒脱下风衣挂在椅背上，在她对面坐下。咖啡的香气在他们之间氤氲，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你看起来很好。"沈亦寒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像是在确认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
　　"你也是。"苏念端起咖啡杯，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还在银行工作？"
　　"嗯，现在是信贷部经理了。"沈亦寒笑了笑，"很无聊，对吧？不像你，成了著名画家。"
　　苏念摇摇头，"只是运气好而已。"她注意到沈亦寒左手无名指上没有任何戒指，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行人匆匆撑伞走过。沈亦寒突然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样的雨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一那年，苏念在图书馆门口忘带伞，是路过的沈亦寒将伞借给了她，自己却淋雨跑回了宿舍。第二天她特意去他的教室还伞，两人就这样相识。
　　"那时候你真傻。"苏念不自觉地笑了，"明明可以一起撑伞的。"
　　沈亦寒的眼睛因回忆而变得柔和，"我那时太紧张了，怕靠得太近冒犯了你。"
　　雨声渐渐小了，阳光开始透过云层。沈亦寒看了看表，"我该回去了，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苏念，"如果你在这边多待几天，可以联系我。我很想看看你的画，即使是在仓库里的那些。"
　　苏念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了手。"我明天就回北京了。"
　　"噢。"沈亦寒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瞬，随即又强打精神，"那祝你一路顺风。"
　　他起身穿上风衣，在转身离开前，突然回头说："苏念，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念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沈亦寒推门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
　　三天后，当苏念在北京的工作室整理从家乡带回来的画作时，门铃响了。她打开门，惊讶地看到一大束白玫瑰后面站着沈亦寒。
　　"你怎么——"
　　"我请了年假。"沈亦寒将花束递给她，"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玫瑰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苏念接过花束，感到一阵眩晕。她后退一步让沈亦寒进门，大脑飞速运转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这太突然了。"她最终说道，将花束放在茶几上。
　　沈亦寒环顾着工作室，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几幅画上。"这些都是你的新作品？比画展上的更加...感性。"
　　那些画确实更加私人，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和情感。苏念突然意识到沈亦寒能从中读出什么，急忙转移话题："你住在哪里？"
　　"附近的一家酒店。"沈亦寒走近一幅描绘雨中校园的画作，"这是我们的大学，对吧？"
　　苏念没有回答。沈亦寒转向她，眼中满是恳求："给我一个机会，苏念。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
　　"六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苏念双手抱胸，像是在保护自己。
　　"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沈亦寒轻声说，"比如我对你的感情。"
　　那一晚，苏念辗转难眠。第二天清晨，她在工作室门口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封手写信和一张照片。信是沈亦寒写的，回忆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照片则是他们毕业旅行时在西湖边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永远爱你"四个字。
　　接下来的两周，沈亦寒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苏念的生活中。有时是在她工作室门口等待，有时是约她共进晚餐，还有时会送来一些小礼物——一本她喜欢的画册，一支特别的画笔，或是一盒她钟爱的巧克力。每一次见面，他都带着那种令人心碎的真诚，让苏念精心构筑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苏念的闺蜜林小夏在电话里警告她，"他当初为什么不留住你？现在又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后悔了。"苏念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沈亦寒昨天送来的手链。
　　"男人都这么说。"林小夏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心点，别又被伤一次。"
　　苏念挂断电话，看向窗外。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手机震动起来，是沈亦寒发来的消息："今晚有空吗？我发现了一家很棒的意大利餐厅。"
　　苏念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好。"
　　那天晚上，在烛光摇曳的餐厅里，沈亦寒握住苏念的手。"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愿意等。无论多久。"
　　苏念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感情如此赤裸，如此真实，让她几乎要相信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就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心中那道筑起多年的冰墙，出现了一道裂缝。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最美好的时刻开玩笑。第二天，苏念在整理画作时，沈亦寒的手机不小心落在了她的工作室。当她准备给他送去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亦寒，婚纱店说我们的礼服已经改好了，周末可以再去试一次。妈妈问婚期确定了吗？她很着急。——若曦"
　　苏念的手指僵住了。她盯着那条消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进她的眼睛。若曦？婚纱？婚期？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当沈亦寒匆匆赶来取手机时，他看到苏念苍白的脸色和桌上亮着的手机屏幕，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念，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苏念的声音异常平静，"解释你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来招惹我？"
　　沈亦寒的脸变得惨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若曦是我父母安排的，我们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苏念站起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泪光，"只是玩玩而已？还是说，你打算同时应付两个女人？"
　　"我父母一直催我结婚，自从你走后...他们觉得我需要'安定下来'。"沈亦寒痛苦地抓着头发，"我答应订婚只是为了让家人安心，但我从来没有停止爱你。"
　　"多么完美的借口。"苏念冷笑，"六年了，沈亦寒，你早该放下了。现在这样算什么？"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沈亦寒的声音哽咽了："我试过，真的试过。但每次看到与你有关的东西，听到你的消息，我就...我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苏念直视他的眼睛，"取消婚约？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还是继续这样欺骗我们两个人？"
　　沈亦寒沉默了。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伤人。苏念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她转身走向门口。
　　"我需要时间思考。"沈亦寒最终说。
　　"不用了。"苏念打开门，"我们已经结束了。六年前就结束了。"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苏念站在门口，没有回头看沈亦寒。"请你离开，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沈亦寒站在那里，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苏念，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苏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沈亦寒离开后，苏念瘫坐在地上，终于让压抑已久的泪水决堤。她想起这半个月来沈亦寒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触碰，原来都是谎言。最讽刺的是，她几乎要再次相信他了。
　　三天后，苏念收到了沈亦寒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所有与她有关的照片、信件和纪念品。包裹里还有一封信：
　　"亲爱的苏念：
　　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愧疚和悔恨。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一个能够毫无保留爱你的人。林若曦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伤害她，就像我不该伤害你一样。
　　也许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遗憾。但请你相信，我给你的每一份感情都是真实的。
　　永远爱你的亦寒"
　　苏念将那封信和所有纪念品都放进了一个纸箱，塞进了工作室最角落的柜子里。然后她拿起画笔，开始在画布上涂抹。画中是一个模糊的男子背影，站在雨中，逐渐消失。她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一个月后，当北京迎来第一场雪时，苏念接到了家乡老同学的电话，说沈亦寒和林若曦的婚礼定在春节前举行。她平静地道了恭喜，然后挂断电话。
　　雪花轻轻飘落在窗台上，苏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白色世界。她想起沈亦寒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遗憾。"
　　也许他说得对。有些爱情，就像江南的烟雨，美丽却短暂，最终只能成为记忆中的一抹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