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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个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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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的昼与夜,壁垒分明。
其实也不过才晚上九点多,前一刻还熙熙攘攘的百货公司,一下子像遭人们遗弃似的,灯一灭,顿时萧索起来。
我和模特儿阿泥,赶在换季折扣结束之前,采买了许多原先舍不得买的名牌服饰,我仁至义尽地,陪伴她疯狂扫街一下午。
直到这个时候,都才注意到对方的肚子鸣叫得牛蛙一般,十分失态。
我们在便利商店左右开弓买了一大堆寿司、蛋糕、水果酒,还有名堂千奇百怪的高价位泡面,预备在饭店里边祭五脏庙,边看一个播到深夜的,音乐大赏实况转播。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从新宿站的外围绕行过去,在夜色中颤巍巍耸起的,我们入住的五星饭店,在不远的距离。
拐过建筑物的转角,我们听到红绿灯响起了催促行人快步穿越的鸣叫声,正加速走了几步,却被映入眼帘的一个场景,吓了老大一跳。
那是新宿南口,是整个大都会九万平方米面积中,最最高尚昂贵的地段之一。
极其突兀地,就紧傍着南口大门,约莫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地面上,互相捱靠着,坐满了几百个人。
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席地而坐,屁股下铺着报纸。其中有一些,正陆续要把随身带来的大型瓦楞纸箱搭成容身的小屋,那是打算长期抗争的阵仗。
霎时,我彷佛时空倒错。
在纽约地铁月台常见到的『街友地铺』,居然在东京这样一个秩序井然得多的大城中现身,而且数量之多,引人咋舌。
有个看起来是发起人的男子,蓬松乱发上,戴着一顶过大的毛线帽,也不用麦克风,正激动地发表讲话。
一群衣冠楚楚,大多提着公文包的群众,静默而专注地,站成一个弧型的圈,认真地听着他的演说。
比较让我纳闷的是,十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紧密地排成一堵人墙,挡在演讲者的身前,却诡异地面朝听讲的人,从那个布局来看,一下子搞不清楚他们要保障的(或防堵的)是哪一方?
我的日文听力,不足以让我完整明白当时的状况,我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出大事了吗?警察这么多。』
模特儿阿泥的神情非常深奥,先是关切,后是冷漠,拖着我的手离开现场。
有点敷衍的说:『不是打仗,没什么要紧的。』
但凭我对于她的了解,阿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前所未有的寡言温驯,却明摆着是心里有事:『妳真的不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她意念恍惚,神游太虚的关头,被我一句话抓了回来。
『一些从外地到东京生活的人,在抗议说政府没把他们照顾好。很单纯的,别人的事,你干嘛这样好奇?』
『我关心的不是别人的事。是妳从路过那个街头之后,就变成另外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差点把面条都吃到鼻孔里去了。』
『嘻嘻,有那么明显吗?』她敏感地拿起面纸,对着化妆镜检查起自己的脸:『你有注意到好多上班族不回家,寒风里头还站的直挺挺地听那个人讲话吗?』
『嗯!我也正觉得好奇。有几个先生还哭了,悄悄地擦眼泪。』
『那叫做「感同身受」。东京是一个外来人口占多数的城,从各地来讨生活的人,有人顺利,有人拮据,其实心里的苍凉孤独,都是很沉重的。这已经不是政府有没有把人照顾好的问题,毕竟脚在自己身上,是他们一心一意要来的,不是吗?』
我的女朋友阿泥这样说。
刚卸完妆的素颜,有着纯稚到惹人心疼的无邪,当然,我比谁都清楚,从名古屋单身前来的她,绝对也是她自己口中的『他们』。
把这件事叙述得事不关己,是她所唯一能够做到的,一种自我保护与武装。
『所以,这样的抗议经常在发生吗?』
『很少的,因为不会答案。人,依旧不断的来,澈底绝望放弃的,也许安静地回了故乡,但来来去去,中间有很多居留下来,但不快乐的人。』
既然注定没答案,我们便不把宝贵的相聚时光浪费在这个话题上。只是,阿泥的情绪被打到了七寸,人变得恹恹的,我自顾自斟酒,并不特意去扰她。
第二天,我陪模特儿阿泥上工,那是一个服装型录的摄影通告。
对于日本人分工的专业敬业,以及作业进行中的井井有条,我深自赞叹,认为那始终是超越台北职场的一种美好气氛。
至于我那个总是孩子似爱闹憋扭的小女友,竟然能在每次镁光灯闪灭之间的短短一两秒之内,神奇地快速变换出层出不穷的漂亮姿势,也让我五体投地感到骄傲。
拍照的工作,乍看是愉悦而且很有效率的,直到一个多小时过后的一个空档,阿泥进了化妆室更换发型,有个小助理,招呼我在一旁的沙发上吃奇异果。我却隐约听到传来摄影师骂人的声音。
『恋爱谈胡涂了吗?退步很多妳晓得吗?眼睛是空的,脑袋是空的,原来的活力哪里去了?还有,知道今天有工作,前一晚还喝这么多水,看看镜子,脸颊水肿成那样!去拿两颗蛋,压一压。』
我的日文是时好时坏,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伪装成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
例如这个场合,当阿泥从房间里出来,左右两手,各拿着一颗水煮蛋在自己的脸颊上滚来滚去,我可以装傻,逗她开心:『哈!玩什么?搞特技吗?也给我来一个。』
她哼了我一声,嘻嘻笑着逃开。
我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想起她昨夜临睡前抛下的一句话:『快乐不快乐,东京不东京,日子照样要过。自己的选择,自己都要负责。』
这一个晚上,我们第二次路过新宿南口,很有默契地,都停伫下脚步,凝聚精神,听起另一个发言代表。那是一个满脸垂泪的中年妇女,正哽咽但平和地,流畅说着自己在东京所承受的打击:失业、被骗、入不敷出。
聚集的民众,依稀更显得多了,不论是静坐的人,或到场关切的人。
我特别留意到一个戴着枣红色绅士帽的先生,一来他一身上下的西装革履,异常贵气;二来他双拳紧握,整个身躯微微颤抖,倘若没有记错,前一个夜里,他就已经在人群中聆听。
我本想让模特儿阿泥也去观赏那位特别入戏的欧吉桑,一转头,碰巧刚听她也叹出一声气来,伸手一捋,把我猛一把牵着冲过对街去,嚷着肚子又饿了。
十月底的天,逐渐料峭袭人,早寒的月下,空荡寂寥。
难得阿泥嗅觉敏锐,居然让她在一个半瞎的路灯旁下,找到一个还没打烊的关东煮摊子。我们点了一些形状五花八门,吃起来滋味却大同小异的东西,淋了不少酱料,喝了很多热汤。
温热的宵夜,让人整个活络酣畅起来。
阿泥学着安室奈美惠,一边摆腰扭臀,一边甩着挑染了金色的长发,把阗无人迹的大马路,幻想成自己专属的舞台。她的歌声不算高明,肢体动作却是上乘,沿路跳着,在一个巷口的电话亭旁边,却险些一脚踩上,仰躺在地面的一个男人。
『啊!讨厌,又是一个醉汉。』她用英文骂了一句。
『咦?是刚刚那位先生。就站在我们旁边不远,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才一眨眼醉成这样?』我低头端详了一下,四十分钟以前还体面风光的一个都市菁英,现下成了一滩泥。
他双目紧闭,嘴角淌出唾沫,上身的领带外套被自己拉扯得歪斜敞露,那顶看来价值不菲的帽子,却不知去了何处:『我们应该怎么办?报警吗?』
『警察哪管得了这些?』阿泥极其不耐烦,脸上露出很罕见的,跟她的美貌、气质都不相衬的,嫌弃鄙夷。
『这么冷的风,我们至少搀他到电话亭里去吧!不然,冻也冻死了。』我尝试着跟我的女朋友沟通。
『你抬头,身体转三百六十度,你看看整个新宿,只要有卖酒的地方,附近周遭,躺着多少醉汉?你帮得了几个呢?』我真的环目逡巡了一番,在更深的巷子底,有几盏红色的灯笼,果然黯淡的灯光掩映下,有个酩酊的人在地上叉成个大字,嘴里还杀鸭似地喊着语不成调的醉话。
『白天在办公室里呼风唤雨,晚上在没人的角落,醉醺醺地呕吐,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模式。』
阿泥还在说,那个人却突然醒转过来,喉咙里咕噜噜地自言自语,颊上泛出很诡谲的,意识不明的笑。膝盖一用力,站起来往前冲了几步,阿泥惊叫一声,再回头看他,那个人又已经软趴了下去。这次换成俯卧,一个沉甸甸的身体,在十字路中央。
『哇!现在怎么办?』我当场傻眼,用眼神跟阿泥商量着。
而一辆轿车,却以颇快的速度从两个街口之外朝这个方向驶来,我们同时呼叫着,一起拦到路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紧急煞车,轮胎在「唧嘎」声中擦出一缕黑暗,还夹杂着阿泥慌乱中的破口大骂:『没看到地上躺着人吗?你瞎了眼吗?』
我这才发现,她就那样一夫当关似地,伸长双臂,跑去站在快车道上,倘若人家煞停不住,我实在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我满额头都是冷汗潸潸,看她还有力气找人吵架,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安心蹲低身子,使尽吃奶的力气,把那个现出原形的「酒国绅士」连拖带扶,安顿到一个让人等公交车的板凳上。
确定他不会滚下来摔死,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汗水,走过去把还在拍着人家引擎盖的阿泥,从肩头抱住。
『好啦好啦!人还活着,没事啦!像妳说的,管得了几个人呢?』我在她耳朵旁边,低声轻柔地说。
第三个晚上,是我该收假回台北的前夕,我送第二天学校一早就有课的阿泥回到宿舍,自己一个人转了三趟车,又回到新宿。
其实,我潜意识里想避开那个仍旧尚未被驱离的抗议人潮,但误判了地形地势,一个拐弯,哈!又跟那群或坐或卧,在寒风中蜷缩成一团的人们,打了个照面。
演说台上,是个腿很短,还算美丽的微胖女孩。
围观的人,明显地更多了。
我被胸臆之中油然窜升的,一股无力感,袭卷得将近窒息。
视线一低,想在灯号变红以前,奔过对街去。
就在那么短暂逗留的三秒钟,我的眼角瞥见一个睽违多年的身影,那是一个很杰出的女明星,她为了电影宣传,曾经莅台造势,那整整四天行程,我们赶了数十个大小通告,合作无间,成为彼此信任的好朋友。
『亚矢子桑!』我用英文小声地喊她的名字:『AYAKO!』
她身上是一件缀着皮草的长风衣,或许站立在风中听了许久演说,那个丰茂的发髻,被拂乱了形状。她把头一侧,火速地从人群的间隙里穿越过去,上了通往车站另一头的天桥。
我不确定她听见我的呼唤,于是一路慢跑着跟了上去,怕惊扰左近,也不敢高声去喊。
『亚矢子!是我啊!是杰夫啊!』
她在路桥尽头的阶梯停了下来,我确定她在第一时间便晓得了我在追她,却仍是满脸堆欢,款摆出「意外和我邂逅」的惊喜:『我的天啊!居然是你,这样多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呀!』
那自然是她身为优秀女演员的精湛演技了,『怎么来了?是出差吗?』
『不是,我谈恋爱了。她在东京读书,也当模特儿,我两三个礼拜飞来见她一次。』
她抚着嘴,淡淡笑着:『哈!远距离恋爱,好大的工程呢!』
『爱上了,没有办法。妳晓得我们中国人特别晓得「认命」这两个字,呵呵!我认命得不得了。』
我自我调侃,惹得她嘻嘻笑出声音来,有一种迷人的,恰似少女的妩媚与娇羞。
那一年,我负责主导整个电影的营销宣传,我规划的「媒体采访」、「聚众首映」行程密不透风,甚至大老远飞到高雄,拜访市长、会见记者,以她这样一位曾经在美国重要影展中脱颖而出的伟大女明星,居然愿意言听计从,亲力亲为,我由衷钦敬,并且感谢。
那时,每当我看她实在体力不支,眼神中显露疲态,我就会用食指去顶起我的鼻端,做出一个「猪宝宝」的鬼脸,而她便也会像这样,嘻嘻笑着,少女一般。
我们下了天桥,在一个小巧雅致的居酒屋坐了下来:『杰夫桑,其实我一直都想要郑重地谢一谢你,关于上次的那个传真。』
她结束台湾之行后的某一天,我所服务的电影公司高层,跟我要了她的联系电话,说是有几位跟公司关系密切的大老板要赴东京旅游,想『邀亚矢子小姐一起用个饭,聚一聚』。
那是我职场生涯中,相当违逆个人道德圭臬的事件之一。
我进退维谷,对于他们『把我的朋友当成什么?』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念头,心里反复挣扎了许久。
最后,亚矢子家中的电话不得不给,却暗地里偷偷给她去了一个传真,让她那几天千万别接陌生的电话。
没想到经过如此久,她终究还是记得。
『其实,那一次,电话我接了,那几位客人,我也见了。』她微笑着说,为我倒了一杯清酒。
我意会不过来,睁大了眼睛看她。
『杰夫的一份关心和好意,我完全清楚,你不晓得我有多感动。但这是两件事,我珍惜你身为一个朋友的体贴,但就我职业的立场来说,我或多或少会期待这些大老板,说不定能够带给我一些其他的,更好的工作机会啊!』
我想,我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稍微被亵渎了,但她那样笑靥如花地说着,显得无比诚挚。
『别说这些了。你刚刚也去看那些纸屋子里的人吗?听得懂他们讲什么争什么吗?』
『不会听,能够懂。但懂了也是没用,我的女朋友说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到东京来的。』
她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无言地举起酒杯,浅浅嗤了一口。
店里的老板,却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笑瞇瞇地一鞠躬:『能否请亚矢子小姐为敝人签个名呢?』说罢,双手递上一个以硬纸垫裱衬着的白宣纸,和一枝全新的签字笔,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上身以十五度角前倾着。
我欣赏着我的朋友AYAKO,春风般和那位影迷先生攀谈。很替她的被人尊敬,感到快慰高兴。
从居酒屋出来,酒和食物让我们的体温升高,心情大好
。
亚矢子褪下了大衣,紧身的针织毛衣昭示着她一如往昔的玲珑娉婷。
维持亘古不变的美貌,自然也是她在云云众生中鹤立鸡群的,一项专业。
『说说你的恋爱甘苦谈吧!我在好莱坞发展的那几年,也尝过这种苦头呢!』
她自然地将手扶在我的臂弯,我们依傍着,走向她的石榴红轿车。
其实就那么几步路,但她坚持驾车送我回去,途中,我简短地说着,她却份外投注地倾听。
发现我对阿泥的眷恋太过痴迷,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焦急,但微喟一声,也没再往下多拦阻我什么。
只像姐姐一般地说:『一个人好好地生活,有时候已经够难,还有能力去额外负担一个人,只能说是你的福份吧!』
一只有着灰蓝色毛皮的大猫,蹲在我下榻的饭店门口,我们下车的时候,忽然跑来亚矢子的裤管边摩蹭,也不惧生,甜甜地咪咪叫着。
她轻快地笑了笑,跑回头去开了车门,竟顺手在驾驶座旁边取出一罐猫咪罐头来,利落打开,放在地上,由那蓝猫去吃。
『妳…妳…随时都带着猫罐头?』我直接表露了我的诧异。
『东京的流浪猫狗不多,但偶尔还是有的。我如果看到,时间又不赶的话,通常都会停下来喂的。』
『哇!多有趣的嗜好。』我回首看看那个大快朵颐的猫:『算这家伙运气好,碰上了妳。』
『有什么好?吃完了这一餐,接下来还是得牠自己料理自己。』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且,这个城市还有多少饿着肚子的猫呢?我的罐头,又帮得了多少呢?』
第四天,我早早整妥了行李,跟模特儿阿泥通完电话,便出发上成田机场去。
Skyline的快车上,我出乎意料地在一份报纸的显目标题上,看到『片约锐减,□□亚矢子高规格下海!今日起,在银座酒吧张挂艳帜!』
我心头凉了半截,脑海中空白一片,这是她昨晚一个字都不曾向我提起的,天大新闻啊!
接下来,我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什么在趋使着我,我在机场打了个电话回台北,交代了我的助理替我延假一天,也煞费周章地,在机场柜台改了机票的回程。
第四个晚上,风簌簌地吹着。
银座的灯红酒绿,我的朋友AYAKO的巨幅海报,夸张地被悬挂在整栋大楼的侧面。
显而易见,『大明星下海』,是这个不夜城中的轰动喜事。
我很轻易地寻到了那个豪华得不太真实的酒吧,多彩的霓虹,在宣告着:『同样是纸醉金迷,在价位上,也可以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松了一口气,海报广告牌上的文字说明:亚矢子的身份是「妈妈桑」。但我理性中的一个声音也同时提醒我:妈妈桑也好,小姐也好,都是陪酒,都是卖笑。
风吹得刁钻,我的眼睛被吹得有点疼痛,但我仍执拗地坐在正对酒吧的一个行人椅上。
那样不确定自己真正意图地,盯着数百颗绕塑成亚矢子名字的水银闪灯,那不断跳跃着的,没有温度的光,灼烫着我的瞳孔。
接连三次,我看到风情万种的AYAKO,领着五六位浓妆艳抹的小姐,一起恭送着贵客出来,迎迓送往,无边风月。
她终于看到了我,雕琢得钻石般的容颜,僵住了十分之一秒钟。
迅即便恢复了神色,她的笑,譬如阳春白雪,却在那样的夜色里,显得妖艳不可方物。
我隔着一条车马辚辚的街,用嘴型,无声地问她:『妳好不好?妳,快乐不快乐?』
她应该是看懂了我的唇语,却不回答,腰枝轻挪,转过身去,被那群莺燕簇拥着,她的夜,才到一半呢!
而就在穿着燕尾服的门房,替她拉开了门,她在隐身入内之前,那样短促的一剎那,AYAKO转身朝着我的方向,用她的纤纤食指,顶高了她的鼻端…
她,一个夜之女王,对我做了一个「猪宝宝」的鬼脸。
夜,像千百年来的夜,潺潺涓涓地,从人世里流过。而,我是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