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听潮不落

3、凤鸣九天凰不音

　　檀木梳子一下下，这套梳妆盒是阿娘在她出嫁那日送她的。
　　今日曲和鸾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胭脂略染桃花面，她微微将眉画浓了些。

　　厅堂里那副《凤求凰》已被重新挂了起来，大约是昨夜旭之叫人挂上的。无妨，
　　王府内人流涌动，她放下镜台前的胭脂水粉，拿起那对凤凰旭日镯端详。

　　早日已有宫女送来了几份茶点，近日皇上遇刺，司膳房所照料都极为留心，生怕除了些许差错，有所不测。
　　时恭桓忆起前日遇刺一事，依旧心有余悸，但几日休息下来倒也平安无事，祭天大典迫在眉睫，朝中混乱，皇后近日替他打理已是疲累了，他须得打起精神来，不可有所闪失。

　　不过太医已说了，近日皇上身体已恢复不少，且近几日来他一直都有沐浴更衣，若是此时提议不出城，只是违逆圣意，倒是不如顺水推舟。
　　话虽如此，皇上在遇刺抱恙后依旧坚持斋戒沐浴，她已知圣意不可动摇，遂等礼成，浩浩荡荡往朱雀门方向去了。

　　冷风呼啸，然则锦灯长明，辉煌灿烂，袅袅暖烟，正是吉祥之兆。
　　钦天监的主持着，两边文武百官排开，皆朝服正装，无一不神情肃穆。

　　时逢羲手持酒杯，正跟在皇后身后欲倒酒，没想到一位太监忽而脚步急急跑上来报：
　　“陛下，有一队人马，杀入朱雀门了。”

　　门外只听刀光剑影，各色声音乒乓作响，城墙上箭如雨落，曲和鸾赶到时，两队兵马已经杀成一团。
　　一支箭穿过马车，她闪身低头躲避，低头暗骂这时逢盛人面兽心。
　　士兵厮杀声过，“护驾”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正拉起帘子欲看看是何情况，却见两个人正在打斗，然则地上竟落了一个女子的首饰。
　　是宁嫔温小满。
　　她正被一个士兵所挟，剑锋几乎划出血口。

　　“住手！”
　　一见此状，她立即冲下马车，抽出剑便往那士兵身上刺去，士兵没想到身后还有如此一着，更想不到一个歌女竟有这般身手，二人你来我往，很快对方便招架不住，温小满被一把推开，被曲和鸾的手下带走了去。

　　她冲慎思使了个眼色，慎思弯弓搭箭往楼上一射，正中那支大旗。上面的士兵见此，立即一转势力，又是一抹箭雨落下。

　　“你们听着，如今你们是逆贼。时逢盛他在我与燕王大婚之日的毒酒里下毒，如此不顾兄弟情义，大奸大恶之人，即便登上了皇位，也只是个昏庸君王！助此人起兵造反，只会自取灭亡。”

　　曲和鸾大喊一声，跑上旁边的一个斜坡，找时逢羲去了。
　　混乱之间，她突然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地上落着一片白色的翎毛，像是……神缨堂的标记。

　　神缨堂的人怎会参与了进来？
　　一想到此，她心里猜到一半，但顿时怒从心头起，抽出长离剑又冲了出去，任由慎思在身后如何叫喊，她现在是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上面又是一波箭落，外面忽则一阵风，有人叫道：
　　“阿鹊！”

　　剑头一指，时逢羲正拉弓往上，对准了一个侍卫。
　　此刻却忽来一箭，正中他臂上，只见鲜血喷溅，触目惊心。曲和鸾甩开了手，如那日洞房时一般冲上去大喊道：
　　“旭之！”

　　“小心。”
　　此声沉静，他遏制着那碎裂的鲜血与痛，也遏制着感情。
　　不远处，射箭的正是时逢盛。

　　曲和鸾瞬间会了他意。
　　现在不是过问的时候。只见时逢羲将箭一挥，大呼“护驾”。各路人马便一路汇集起来，一起往城门攻去。

　　城内的人看来已殚精竭虑，她正要吩咐慎思去叫神缨堂的人来，却见城门一早已打开。气得将手中杯盏一扔，难怪今日夺权时会有神缨堂的人闯入。
　　巨响踏破天空，时逢盛终究是寡不敌众，士兵们听了方才曲和鸾的话更是军心不稳，一见城门有开，都落荒而逃。
　　几个侍卫和太监忙去扶皇上回宫，却不料时恭桓转眼昏迷了过去。

　　“父皇。”
　　时恭桓没理会，刘公公与时逢盛的交易，自己心知肚明。以前他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现今竟如此激进欲谋夺皇位，成何体统。
　　若是安分守己，这大乾江山迟早会是他的。

　　“父皇，依我看，皇兄此行罪当诛，我们如今并非不可抗衡，若他还不知悔改的，便要立刻杀无赦。”
　　听到靖贤公主这么说，几位大臣皆附和，一旁的丞相卫泽临摇头看向皇后，但无济于事。

　　曲和鸾听毕，又看向时逢羲，他倒是沉得住气。

　　慎思见她如此动怒，忙低声在耳边劝道：
　　“娘娘息怒。王爷他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再说了。您与王爷都是夫妻，哪有分你的我的，殿下也只是借了娘娘的人一用，将来……这整个大乾江山，有一半都是您的，何必计较眼前这得失。”

　　“你懂什么！”曲和鸾呵斥了一句，慎思才不敢出声了。

　　此人不知用了些什么阴招得知了她拉拢神缨堂的事？那么不遑多说，那日她请太医回宫，也是有他在做事的。

　　她回想起自己这几日的行踪，一概也没什么不同，王府，进宫，都一样，身边除了慎思，再没别人了，而且她明明做了什么，都会叫慎思处理干净的。
　　想到这，她忽而狐疑起来。慎思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她不信此人会背叛自己。
　　就算是重生这么久，她也从未怀疑过。

　　她心中木然，只在厅堂踱了几步，又回房靠到枕上。
　　神缨堂不过奉华城一处小势力，她不过在那托人送了封信，就被他刮了个淋漓尽致。
　　他既能派人查清她今次暗暗做了多少事，那日后即便她成了皇后，也不过是个挂名人物。
　　“阿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必分个你我。”

　　今日一役，他们已是胜券在握。时逢盛被打入牢狱等候发落，其余的敌人或心有余而力不足，或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只应允。我时逢羲必以整个大乾江山为聘，迎娶你曲和鸾一人为妻。”

　　话虽如此。曲和鸾心里却不太安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况且莫说龙椅了，连太子之位都未曾坐上，他就如此狂言，让她如何信他。
　　就算她烧毁了那日的纸条，送走了那些人，他也一样能摸出蛛丝马迹，能知道她做的事的，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雪已停了一夜。
　　“时逢羲。”
　　那坐在书房里的影子正了正身，她端着那盏茶走了进去。
　　“时逢羲，应我。”
　　“阿鹊。”
　　他自知有理亏之处，索性将心思都丢在此，什么话，什么吵闹都无了，桌上是奉华城的地图。
　　烛台伸展，正照到燕王府，火光映在她眼中，甚是明亮。

　　只是她心中有一事始终未得安宁。温小满是助她收服神缨堂之人，无了神缨堂，旭之不可挤掉时逢盛。
　　“登基的事，你说也罢。”曲和鸾将那剑擦亮，放在桌上，晃得刺眼。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不答应，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时逢羲猜到她说的是温小满一事。宁嫔此人心思纯善，但也因此受了不少欺负，若是当了皇帝，给她个妥善安排并不是难事。
　　想到此，他点点头当是答应了。
　　若是连这点事都答应不了，那他这么多年也是白活一场。

　　既然安置了温小满，那那个太医又会如何。
　　曲和鸾望着月亮，忽而打了个冷战，记得前世，他是将这些人都连着时逢盛一起，杀了。
　　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死了，她不知道。

　　正想着，突然听见后院一阵响动。二人连忙走出去，不是之间，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在惊叫，慎思一见娘娘来了立即喊大家散开，曲和鸾一惊，这被捉住的正是前几日那位太医。

　　“你怎在这里？”
　　“是我带他进来的。”见曲和鸾心有困惑，慎思主动上前道。

　　原来那太医前几日受了时逢羲所托，替燕王妃来看病之后又替燕王妃调查孙琰下毒一事，但没想到王府那人不肯给他银子，他一时之下见到慎思，便进来讨个说法，虽说此事甚是不光彩，但既然应允了，自然要做的。

　　曲和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本可是私下的丑事，如今却扬得人尽皆知。见时逢羲脸色也冷峻，她更是不忿，转身从头上拔下两只簪子骂道：
　　“这就是赏你的！还有，有功当赏，有过自要罚。来人，将管家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王府的人何时见过娘娘如此动怒，管家的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饶，但早已来不及，心里豪横的，曲和鸾走上去便指着他破口大骂，时逢羲见状，立即叫着慎思打水给娘娘洗澡，自己回房去了。

　　澡盆里这盆水倒是将她淋了个清醒，今晚皇上就要驾崩了。

　　近几日，王府内亦或是一时又说园内那个丫头生病了要歇息，谁谁谁被打了二十大板；一时又说那个远客来拜访，带了些甚礼物，一一清点下去；一时又说二人像往日那般闹脾气，整了个面红耳赤，也不知是为何。
　　但燕王府上上下下，如今倒都是对这个王妃言听计从了。

　　时逢羲丢开手中练字毛笔。
　　即日做戏，她都配合甚好，燕王府上下井井有条，也已无人敢说这王妃娘娘的是非。许是因为自幼便是察言观色之人，她一向与他都有默契。
　　凤与凰，自和鸣。

　　只见她身着朱红对襟褂子，见头上时挽着一对发髻，见旭之这怒容，她也不得懈怠，冲着随侍的几位使了个颜色。
　　“我已请了皇姐回奉华，在登基那日，自有分晓。”
　　不愧是夫妻，怎么连这都能想到一起去。
　　她狠狠瞪了旭之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自然，走了个时逢盛还有时逢瑞，他们时家的富贵迷人眼，麻烦自然少不了。眼下时逢盛已不是威胁，那便要全力打击那时逢瑞了。

　　只是，阿鹊啊阿鹊，你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否也有了记忆？否则为何要瞒着我，佢拉拢神缨堂，拉拢温小满。
　　想到此，时逢羲心如刀割，正欲给妻子盖上被子的手一停，听到外面一声高呼：

　　“圣旨到——”

　　慢着，皇上应当驾崩了才对，莫非有太医妙手回春，将他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