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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今生做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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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①
“时逢羲!”
曲和鸾惊叫一声,从梦中扎醒。这是何处?
她慌忙往四周张望,喜烛,胭脂,目之所及皆明红刺目,而自己身上所着的,分明是时逢羲送来的嫁衣。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与亲手杀了她的人成亲那日。
铜镜映出凤冠霞帔,掀了的盖头蹭模糊了花钿。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自己,那头珠翠重得过分,却再不是华而不实的架子,倒衬出她些许凌厉。
不到一时三刻,她便要出去行礼嫁给那个前世要了她命的人了。
一想到朱雀门外他那副虚伪做作的丑恶嘴脸,曲和鸾几乎整个人要作呕,后背也跟着隐隐作痛,好像刚刚挨的那一剑还没完似的。
他为她铸以防身的“长离剑”,最终竟被她拿来架在了他的脖上,她一辈子所有的处心积虑,都成了笑话。
她为了荣华富贵进教坊司那些年,请阿娘给自己说媒牵线的时候,时逢羲这个王八蛋请旨要娶她的时候……他早就想好如何利用她登基,再一举将她这个弃子扔个干净。
想到这,曲和鸾的手猛地握成拳头。
她受够了!她受够了给他当王妃当皇后的日子了!她曲和鸾自认倒霉,当年如此处心积虑挑选的夫婿,最终还不是一败涂地!
什么都是假的!时逢羲就是死了,都还想要骗她去陪葬!
烛火映窗纱,来往之人莫不喜形于色。今日是燕王时逢羲大婚之日,奉华城内张灯结彩,都争相想看看这新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区区一介歌女,竟能让皇上亲自赐婚,只一夜便成了万人之上的燕王妃。
此时只听曲声渐弱,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礼请新婿登华堂!”
旁的皆是贺喜之声,但她可无心思去应酬打扮。别人不知这人嘴脸,自己可知道得一清二楚,此人地位一稳便亲自废她后位,带人一路追杀到朱雀门外,叫她如何嫁得!
房门一开,教坊司那喜婆婆走了进来,拿起桌上梳子便要与她梳头。
她立时一把推开。
“时逢羲!你若不给我个交代,说清了为何废了我,我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新娘子的妆容本就明艳,这一声大喝更是斥责得满堂宾客皆侧目。
“那你私自调动兵马,该当何罪?”
对面,一个人影也冲出正堂,正是新郎时逢羲。
只见他伸手便想往她脖子上掐,她立即将手中的红扇反架在时逢羲的喜服上,呼啦啦一声,制住了他。
好一个泼辣角儿,没想到燕王竟然好这口!今日这喜宴酒真没白喝。
她挣扎着要打他,口中什么污秽之词都砸了出来,自然时逢羲也不肯落了下风,旁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分了开去,七嘴八舌劝着。
“阿鹊,你别要不识好歹!人家燕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如今王府的门都还没进个踏实便闹得这么不愉快,他日叫我怎么见人?”
说这话的自是教坊司的人,但曲和鸾一想到自己要嫁的是这般一个夫君,便恨不得生啖其肉,燕王?不如说是阎王!那帮乌央乌央的人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她如今一见时逢羲这理直气壮的模样便怒气攻心,连见那摆在桌上的喜烛都觉得碍眼,顺手一抓便冲他砸去。
时逢羲闪身一避,便抬起手要打她,她立时一把推开他,又要反击。
旁的人见状,忙又上前将两个人拉了开来。曲和鸾挣扎着,几乎将喜服都挣得四分五裂,手里的烛台已被人夺了,但还是不肯却手,死死盯着那个人不放。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正要继续痛骂这薄情郎,却听到宾客中有人起身问道:
“方才你们吵闹时,我似乎有听言‘调动兵马’,究竟所为何事啊?”
一听这声音,羲鸾二人皆静了下来。
时逢盛?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当日他们夺权之时明明已将时逢盛和他的党羽杀了个干净。
她下意识看向时逢羲,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直到见丫头将喜烛点了放回去,曲和鸾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心中着急,争着想开口辩解,不想时逢羲拉了拉她衣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他自己则抢先一步道:
“啊,皇兄你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我与阿鹊对弈,她又不似皇嫂那般知书识礼,便要我教。对弈如战,棋子为兵不是?可这丫头又不听教,我教她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她非要招招都往险了走,可不是乱调动兵马?我一生气便教训了她一顿。”
这人找话儿骂她!
一番话气得她紧咬牙关,满头珠翠花钿如秋风扫叶,抖个不停。唯有举起扇子遮了半边脸,低垂着眼睑没说话,装作应和时逢羲。
不过算他机灵,若他俩的事泄了出去,莫说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今日她就得诛九族,连命都保不好得丢。
“我想曲姑娘和皇弟只是心急了些,并无冒犯之意。不如就此机会,先请诸位宾客欣赏一曲歌舞,也好让两位新人准备准备,重新行礼,师大人你说如何呢?”
见长公主开得口,大家也不敢再生些什么是非。
“吉时已到,若燕王和曲姑娘真要拜堂的,须得立即开始,一刻不迟。”
“那旭之和曲姑娘意下如何?”时逢春转而望向刚在喜堂上争拗的新郎新娘。
皇命不可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公主都出言相劝,曲和鸾也须得回个面子。
嫁,还是不嫁?
她心里擂着战鼓,但事已至此,好像只有成亲这一条路了。
什么教训?时逢羲,待会进了洞房你必然知道什么是教训。
想到这,她立即大声应道:
“公主所言极是。我与王爷再怎地闹,也该关起门来解决的。家丑不外扬,今日洞房花烛夜,快进去闹个够!”
此言爽朗快活,众人一听便欢喜起来,谁都不想这喜宴开了一半便草草了了,何况是圣上御赐的良缘。于是纷纷附和,赞者见了此状,心里也定了些,重新清嗓道:
“凤鸣九霄兮凰和其曲,青鸾交情兮永衔至恩。牵牛织女终相会兮,鹊桥渡得百世缘。”
“新人行初见之礼。新婿赋诗一首。”
她根本听不得他念的是何字,应是那首《凤求凰》?毕竟他们本是因此相识。
听得话语毕,她慢慢却下扇来,对他行了礼便蹙眉低下眼去,看他神情,定有心事。
盖头将四周压得黑漆漆的,她主动掀起一角,时逢羲正在桌边倒酒。
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快事之一。
她掀了盖头只坐在床边,不肯动弹,旁边的人也入了定一般,这最香艳的地方倒是成了两座观音像了。
方才时逢羲那样子,似乎知道很多事。而且他还说自己调动兵马……
难道,他也重生了?
想到这,曲和鸾后背一凉,推开了递过来的酒杯。他瞪她一眼,倒也没逼她,只是将杯子放到一边。
沉默半响,终是曲和鸾先开了口:
“你方才为何保我?”
“自然是要你助我登基。”
曲和鸾一听“登基”二字,心中又是一把火,她猛地起身便指着时逢羲痛骂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我倾尽能力助你,你倒是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上了位就翻脸不认人了!”
见时逢羲无话辩驳,她更是疑心大起。
前一世,自登基后他确实遵守诺言,一帝一后,连后宫佳丽三千都没有。再就说了,自己又可助他统辖周旋,他能用则乐之不及,何来废后之心?
但此人生性多疑,宁杀错莫放过的时候多了去了,就算一时糊涂,难保不怕自己再重蹈覆辙,又走一次当年路,毕竟他的白绫可是实实在在赐到面前的。
她的眉又蹙了起来,然则下一刻便被时逢羲伸手抚平了。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递给她道:
“我没有,要杀你的另有其人。”
见他这般郑重深情神色,曲和鸾有几分恍惚,若非自己上辈子领教过他的招数,真要被他下蛊了。
她记得他的话——要么共登青云,要么便共殉江山。
“你当真?”想到这,她凑近了脸问。
时逢羲点头,欲伸手来拉住她。
她确实受够了当他的王妃和皇后。
但她还没受够荣华富贵。
没有时逢羲,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荣华富贵。她只会是冰人的女儿,教坊司的歌女。
无了她,时逢羲也未必能做得成皇帝。
既然如此,一日不登基,他不会对她下手。一日活着,她便要改这结局。
“如此说来,我们这一次酒,便当是开始了。”
她说着,先拿起了面前的那杯酒,他也拿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曲和鸾只觉到穿肠剧痛。这痛,好像并不是烈酒那么简单。
难道这酒有毒?
她瞪着那人,憎恶再起。
他也倒在地上,满脸的五官都快变了样,和前世追杀她那时一模一样!
时逢羲,你好狠!
想到这,她拔出腰间的匕首便要往他心口刺去。自己这辈子就是死,也得拉他一起下地狱。
匕首发出刺拉一声,他虽闪身避开,臂上却已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二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只见他眼眶发红,更是拼死要夺那把匕首:
“将它,扔出去……有人在外面看见了,便会进来救我们。”
他像一只狼似的俯视着曲和鸾,爬到门前一倒,没了知觉。
真是走了个黑头运了!自己杀错人不成,到这辈子还得跟他做夫妻。想到这,她只觉身子灼烈燃烧起来,忙推开了洞房门,将那匕首往外一飞。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