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寄存处》小矫情和幻想

12、颠倒崖6

　　“地面上的泉眼一定出事了！公爵都派兵把水池围起来了！”
　　“偏偏在冬眠前几天发生这种事，我还没存够过冬的水……该死！”
　　“喂喂，你们听说地面发生的事了吗？食尸鬼袭击了泉水，现场有一个黄毛兔子被带走了……”
　　“呸，双耳兽族没一个好东西！一定是串通好的内应！”
　　“等公爵府的消息吧……我就关心什么时候能取水……总不能冬眠到一半找邻居借水吧？”
　　“那些双耳兽族又在搞什么鬼……”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人们议论的声音钻进曦榴的耳朵里。
　　曦榴压低了兜帽，生怕被认出身份，埋头向丹琪快走几步，跟紧了些。
　　走到中央水池附近时，曦榴明显感觉到，行人相比前几天稀疏了不少。
　　颠倒崖新区顶部的大光球仍然散发着夺目光芒，履行照明的功能，而石柱顶端的建筑则大变样，其中的繁花尽数枯萎、草叶发黄，四道闸门也不再出水。
　　由于上方的水闸被尽数关闭，原先气势恢宏的四道瀑布消失了，裸露出光秃秃、湿漉漉的石柱。远看就像一只立在污水坑里的硕大甜筒。
　　底下，水面漆黑、波澜不惊。
　　曦榴在岸边聚集的白色人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达忒医生正用玻璃瓶从水池中取水，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一排黑压压、全副武装的无耳兽族士兵封锁了水池，将达忒医生和其他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保护在中间。
　　想来，这些人在处理被污染的水。
　　“如果当时我……”
　　曦榴停下脚步，懊悔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到旁人难以听清。
　　可惜，在她身边的是听力极度敏锐的丹琪。
　　“走。”丹琪抖了抖耳羽，反手抓起曦榴的左手腕平举到胸前，拽着曦榴略过封锁区，大踏步向前走。
　　……
　　根据交易内容，曦榴需要在第四日城门关闭前，携带“幸运之心”到门口见杜尔。杜尔会保证曦榴返回月亮坡的合法性和安全性。
　　“幸运之心”是一块能增幅佩戴者身体机能的绿宝石。目前正放置在黑鳞游戏厅，作为游戏一百局连胜的奖品。
　　丹琪带曦榴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次走进那条位于中心水池旁的阴暗小巷。
　　黑鳞游戏厅，就位于这条小巷内，内部充斥着一股空气凝滞的沉闷味道。
　　看见丹琪带人进店，游戏厅老板什么也没问，就拿出两块巴掌大的身份卡，扔过来。
　　丹琪伸手一捞，精准接住游戏身份卡，将其中一块递给曦榴，自己带着另一块，熟门熟路地绕过一台台无人操作、屏幕内游戏页面不断变化的机器。
　　当其中一块屏幕跳出游戏结束猩红字体时，一个鼻青脸肿陷入昏迷的家伙，被机器吐了出来。
　　突发情况把曦榴吓了一大跳。
　　“游戏开始后，玩家会被传送到游戏空间。那人输太多，伤势过重，触发了格斗游戏的熔断机制，被弹出来了。”丹琪解释道，脸色有点不愉快：“一般来说，触发熔断机制的情况极少发生——除非玩家自不量力逞强斗狠。”随后转头安慰曦榴道：“放心，这里好歹是无耳兽族的势力范围。这种伤势很快就能治好。我们今天也不参与这种风险大的游戏。”
　　果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个身穿灰袍的人从角落里冒出来，一人负责处理外伤，一人负责灌治疗药水，很快地上的人有了苏醒的迹象。
　　曦榴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跟上丹琪离开的脚步，穿行于两排游戏机器中间的过道。
　　每一排机器都显示不同类型的游戏，放眼望去这个房间的机器少说也有上百排，让曦榴看花了眼。
　　丹琪目的很明确，领曦榴走到第七排西侧，特意挑了两台相邻的空闲机器。
　　“把身份卡牌投进卡槽，左手掌心对准这个位置，然后按下这个按钮，进入空间后找我……明白了吗？”丹琪一边说，一边演示机器的使用方法，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诶诶诶……”曦榴惊呼出声，不可思议地盯住左边那台已经显示游戏中的机器，尝试把卡牌插卡槽里。
　　机器冷漠无情地把卡牌吐了出来。
　　曦榴观察一下身份卡，看不出任何异常，陷入沉默。
　　“哪里出了问题？”曦榴沮丧地垂下耳朵，自言自语。
　　这时，一只眼熟的五彩大鸟拖着及地的美丽尾羽，一蹦一跳地走到曦榴身边。
　　他金黄的喙赫然叼着一枚身份卡。
　　“你是……朱锦？你怎么在这？”陷入困境的曦榴遇上救星，惊喜地问。
　　“是你的熟人吗？朱锦。”银白长发的女性落后朱锦几步，慢慢走了过来，面朝曦榴微微勾起嘴角，轻声发问。刘海遮掩下，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声音倒是动人，让曦榴狠狠惊艳了一把。
　　朱锦把身份卡塞进右侧机器的卡槽，歪头打量了曦榴一眼，像是才认出人，雀跃地绕着曦榴飞了一圈，最后在突然出现的灰袍人的制止下，才收拢华丽的翅膀停落在右侧机器上。
　　在灰袍人指责的目光中，曦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银发女人倒是面不改色。朱锦——华丽大鸟不语只是一味眨巴豆豆眼。
　　灰袍人退回阴影中。
　　“哈哈，我和朱锦一天前才见过面。你们这是……”曦榴干笑两声，迟疑地看向把左爪对准机器读取区的大鸟。
　　“你可以喊我银泠。如你所见，我们要使用这两台游戏机器。”像是明白了曦榴的困惑，银发女子解释道：“我知道，这场面看上去有点奇怪。请见谅……按颂歌禽族的信仰，幼崽破壳直到成年后结束换羽期前，都是创世神的孩子，要将一切身心奉献给神明，很遗憾，朱锦已经成年但是还处于换羽期，也只能以鸟类姿态面对外族人。不过，他在游戏空间会生成人形行动。你若是对颂歌禽族感兴趣，可以进游戏后找我们聊聊。”
　　曦榴赶紧追问如何利用机器进入空间，并愁眉苦脸地向两位颂歌禽族演示了她的身份卡被机器吐出来的问题。
　　银泠默不作声地从曦榴手中抽走卡牌，将卡牌翻了个个，慢条斯理地向这只稀里糊涂被带进来的小兔子解答疑惑，声音清脆如初：“插卡时将绘有地址纹章的牌背朝上，颠倒崖的纹章是蛇，所以要将蛇纹的这面朝上放进去……你看，这样就可以用了。”说完，银泠便把自己的身份卡顺手插进朱锦旁边的机器，眼见就要进入游戏空间。
　　曦榴谢了又谢，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这里的游戏种类这么多，你们有没有比较推荐的……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只想拿到一件连胜奖品，但是时间不太充裕。”
　　“很有价值的提问……不过，你适合哪款游戏，取决于你的特长和异能是什么。毕竟，玩游戏大多有输有赢。”银泠缩回即将触碰机器的手，继续用像她宛如银器碰撞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徐徐回答：“这家游戏厅为这个世界任何类别的异能都准备了对决的场地。不过，若是异能太稀有，或许短时间匹配不到对手，那么，游玩我们面前这种零门槛的热门益智游戏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说着，银泠摊开五指，掌心朝向前方，示意曦榴看她面前的机器。
　　“这款游戏究竟是……”曦榴正想问，却被丹琪打断了。
　　“你怎么不进来？遇上麻烦了吗？”丹琪在空间内没等到某只小兔子，担心原定计划又出问题，便退出游戏，一回到游戏厅就发现曦榴正和两个格外显眼的颂歌禽族正聊得热火朝天。
　　“两位客人为什么呆立在厅内……是＇黑鳞＇准备的游戏，让两位不满意吗？”丹琪皮笑肉不笑地站到两拨人中间，杜绝曦榴接触两个善心泛滥的颂歌禽族，以防两人说出点出乎意料的东西。
　　“丹琪……他们帮我解决了身份卡的问题……”曦榴扯了扯丹琪的衣角，欲言又止。
　　“啊，原来是这样。是我的错，不应该丢下你一人。”丹琪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又转头严肃地看向两位安静的颂歌禽族：“但是……”
　　“——＇但是我们长时间停留在厅内聊天不符合公爵订下的游戏规则＇，对吧？”银泠的声音，带着一股明显笑意，再次响起：“我完全理解你的顾虑，清扫人：公爵打造的游乐园不需要信仰，而颂歌禽族离神灵太近。放心，我们只为游戏而来，我们会噤声，不会让鸟儿过多的乐音引来神灵的注目。”
　　“等等，你的声音有点耳熟……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是谁？”丹琪整个人一震，像被一种可能性重击一般，忍不住后退一步，声音颤抖，瞳孔猛缩：“回答我！你是谁！”
　　银泠沉吟片刻，没有开口，只是看着。
　　“你说话啊……为什么……”因为没有得到回答，到最后，丹琪声音里带上来微不可闻的委屈哭腔。
　　曦榴从来都没见过丹琪如此失态。
　　银泠没有回答，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另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朱锦的翅膀。
　　朱锦瞅了瞅丹琪，又瞅了瞅银白的同族，果断把左爪按上机器。
　　五彩大鸟消失。
　　机器显示游戏开始。
　　银泠捋起轻薄的刘海，显露出那双和丹琪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银发的女人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丹琪，就像母亲拥抱刚出生的婴孩。
　　丹琪咬住下唇，迟疑着，警惕着，还是选择慢慢向银泠靠近。
　　银泠只是笑着，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丹琪走到她身边。
　　曦榴左看看、右看看，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担忧地看向明显动作僵硬的丹琪。
　　银泠温柔地展开双臂穿过丹琪的腋下，虚虚环住了手足无措的丹琪，拍了拍她的后背，轻柔地抱起她又很快放下，在丹琪试图反手抱住她之时，却利落后退，一手按在机器上，消失了身影。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曦榴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银发女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等等！”
　　丹琪整个人扑了过去，触摸到了冰冷的荧幕。
　　游戏开始——荧幕显示。
　　“丹琪！发生了什么？你刚才很不对劲！”曦榴焦急地冲过去拉住丹琪。
　　“不，我没事。只是见到了失散百年的亲人。”丹琪晃晃脑袋，酒红色的脑袋无比黯淡，耳羽失落地耷拉着，怅然若失地盯着荧幕，不停地碎碎念各种可能性：“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来这？她知道了什么……她停留在初始化界面？为什么？难道她在等我？……这是一场谎言吗？”
　　“失散百年？”曦榴听到关键词，惊得下巴都掉了，急吼吼催促道：“那么——长的时间！岂不是和我的年纪差不多……那还等什么，你快点去找她啊！该死！我刚才该帮你拦着她的！对了！我可以帮你在这台机器前堵她，她总会退出游戏的……”曦榴懊恼万分。
　　“不，她如果真是我母亲，自然有办法绕过登出机器的限制。可万一是我认错了……或者，这是虚假的谎言……”丹琪用手指遮住自己迷茫的眼神。
　　“也就是说进游戏更方便寻找喽？那么，既然亲人还活着，就尽管去找啊！”曦榴朗声打断丹琪的话，双手扶住丹琪的肩膀，坚定地说：“不管是真是假，找到她去问个清楚！就算这次只是谎言，下次是谎言……戳破足够多的谎言，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真相！”
　　“不，你不明白……”丹琪痛苦申吟：“如果你了解我所知道的一切，就会对颂歌禽族保持警惕……”
　　“不明白的是你！”曦榴大吼：“不论如何，她是你的血亲，你们长着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耳羽，看着同样的色彩、听着同样的声音。难道你们会对彼此的心情，没有一点感同身受吗？问问你的心！你要眼睁睁看着她逃开吗？千万别等亲人离开才后悔！”说完，曦榴眼里湿漉漉的。
　　“或许你是对的，我该问问我的心……抱歉，这件事让你想起你哥哥姐姐的事了吧……”丹琪松开捂眼睛的手，若有所思地捂住心口：“……这就是你想要回到月亮坡的心情？”
　　“什么？我想，我们在聊你的话题。”曦榴被丹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吓得不轻，眼泪都憋了回去：“你不难过吗？难道你刚才是在诓我？不，你从来不骗我。”曦榴甚至开始怀疑丹琪的动机，很快又自我否定。
　　“你啊——把我看得太重感情……无耳兽族可没你那么强烈的情绪。”丹琪叹了口气：“一百年的时光，无论对于寿命接近万年的无耳兽族，还是对于可以随随便便活到四千岁的颂歌禽族，都可以忽略不提……”
　　“错了！这对你来说，可不是这样。”曦榴不满地撅嘴，暗示丹琪的奇美拉身份：“论寿命，你和我可差不多短。”
　　“所以我才想和你成为朋友啊……”
　　“我们不已经是了吗？”
　　丹琪愣住，随后苦笑：“哈哈哈，这样啊……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哎呀，听够了没有！”
　　“原来短生种的交友观是这样的吗……”丹琪以手掩面，因为不住颤抖，酒红色的发丝轻轻摇曳。
　　“怎么了？你没把我当朋友吗？”曦榴佯装生气，双手叉腰。
　　“怎会……那么，朋友，我既希望能找到失踪的亲人，又希望你能安全如愿。所以，走吧，接下来我们速战速决。”丹琪冲曦榴感激地笑一笑。
　　“尽快解决！”曦榴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与丹琪同时，把手按在机器的读取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