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我心》秋之翰轩

32、第三十一章（终章） 化身比翼

　　一个幸福满满，一个心事重重。书晨带剑卿来到自己的住处，这里虽然窄小却很温馨。尽管与剑卿多年来在心中幻想的生活相差较远，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最舒适的。
　　在回到这间房屋的一刻，又将书晨打回到了现实。在庙中那长长的温存之中，仿佛真的可以与他回到从前，可是如今自己已是命不久矣，又怎能让他有着可以长相厮守的错觉呢。她的心在此时此刻，比多年前自责懊悔的时候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看着她独自在后房抹泪，他以为她仍然没有从重逢的惊喜当中走出来，在激动不已。他要给她最最真实的感受。“书晨，我都已经在眼前，还能又跑掉不成，为何要流泪。”他抚着她的双肩，一面浅浅微笑，一面将头凑到她的脸前。那种埋藏在内心多年的浓烈的爱意，再也紧绷不住。他深深的吻向她的额头，而后又缓缓移向她双侧脸颊，最后落在她温柔甜美的唇瓣之上……
　　他要不停歇的与之共同呼吸，将无尽美好展现到底。他的唇舌是那么薄厚适中、柔软适宜，并带着强大的吸引力，在被吻遍全脸的过程中已经让她陶醉不已。在他想要继续深入相吸之时，她却回到起始的犹豫。自己遍身毒体，怎能再承接他的深吻。她忽然停止越发激烈的吐纳，退出身体，呆立在那里，梨花带雨。
　　剑卿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更担心自己刚才的情不自禁对一向内敛的她有所冒犯。“书晨，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
　　“不关你的事，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些饭菜。”她不再直视他，毫无留恋的转身出了后房。
　　如果说是难为情，可在她脸上却不见昔日对她稍有碰触就会现出的红润，为什么此次跨越山海的重聚，得到的却是她的若即若离。莫非是我想多了，这一切都太突然，她还没有准备好。在他胡乱遐想之时，书晨已将饭菜端于桌上。
　　不仅有菜，还有酒。这是剑卿所没想到的。“这七年间，你一定没少饮它，怕你不饮不惯，所以也准备了点。”
　　不知为何面对如此温柔贤淑的她，他的心里竟会难受，但仍不改一向幽默的风格。“这世间，真的只有你才最懂我！这第一杯，要不要我们共同喝呢？”他充满深情、无限温柔的看着她，在等待她的应许。
　　“我不饮酒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他默默低下头，仅这一句，已使二人变得出奇生疏。
　　“好，我自己喝。”依然面带微笑，倒上一杯，便一饮而尽。“书晨备的酒就是好喝，又香又醇。”他始终微笑，尽管心里隐藏异常的苦涩。
　　“那就多喝点。”她又为他倒了一杯。
　　“哦？你难道不怕我喝多了，会……”
　　“想当年忠义大侠，可是有着活酒缸之称，总不会过了七年酒量就变了，怎能说醉就醉呢。”书晨前前后后为剑卿倒满了三杯酒，他都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还要再倒吗？今天你倒多少杯，我都会喝掉的。”他永远那么和蔼那么绅士，即使是大侠也是最温柔最平和的大侠，却只有她能看透他在表面洋溢的面容之下，内心又埋着多少苦楚和忧伤。她竟一下哭了出来，再也收去不住。
　　“书晨，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好不好？”他紧张的站起身，走于她近前。
　　“没有事。”她赶紧抹下泪水镇定下来。
　　“没有事？今天是我们重逢的大好日子，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难道你不想见到我？”他满含热流在双眸里打转儿，又彻底刺痛了她。
　　“不是。”
　　“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要流泪？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见他已然不再控制情绪，她更加冷漠。
　　“剑卿，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书晨……”他欲拦下她的转身，却感觉自己的肢体已经不听使唤，同时头晕得厉害，周围的事物全都变得模糊不清。“书晨，你……”她立即扶住站立不稳的他，然后轻轻置于床上。“剑卿，剑卿……”见他已然沉沉睡去，便敞开心扉大哭起来。
　　“剑卿，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告知你实情，是因为我真的不想你为我担心难过。我知道这样你也很苦，但总比知道实情要强得多。就当，我们没有见过这一面，就当，一切都是一场梦。对于我来说，能够在这里再遇上你，已是老天对我最大的眷顾，我很知足了。剑卿，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今后行侠仗义也好、隐居塞外也罢，都一定要保重！保重！”
　　深望他的眉宇和依然清瘦的身体，静躺在床上的剑卿是那么让人着迷。她抚着他的衣衫、抚着他的手臂、又深深抚着他的脸颊……她何尝不愿承接他的深吻？只是眼下她体内越发强劲的毒素告诉她，不能够再继续亲近于他。她忍着庞大的痛苦和无计的不舍走出了房间。
　　在无数次的回首间，一直闪着他们每一段过往。有忧伤、有甜蜜、有离别、有欢聚，而无论悲喜，终将成为她此生最真珍贵的回忆。当那排房屋已远离自己的视线，书晨便加紧了脚步。虽然不知即将去向何处，但至少可以一个人静静的离去。
　　她走着走着，直到没有力气。好在及时离开了他，永远不要让他看到我的不治和无助。“剑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她倚在树下，好像真的要与这个世界道别离。
　　“没有你，我怎能活得下去？”她以为是在幻听，可在猛地回头过后，又见到真真切切的他。
　　“剑卿！”看着她的满脸泪痕，他已疼碎了心。
　　“还好你没有继续给我倒酒，否则的话，恐怕我真的逼不出所有的迷药。”
　　“剑卿，我……你为什么要追过来，你完全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离开你，你为什么不成全我……”
　　“书晨！”他紧紧揽她入怀，并在自己耳边不断厮磨、抚触。“我已下了决心，这次找到你就一定不会再与你分开。除非，除非我死了……”
　　“剑卿”她轻轻掩着他的口，又冷静地说着一番不着边的托词：“我想要的是平凡的生活，而你却始终离不开你的江湖。”
　　他却毫不犹豫的应着：“我愿意为你退隐江湖，永远跟你过平凡的生活，好不好。”他放她在眼前，深邃的碧波要得到她的一个回答。“书晨，我们费尽辛苦的重遇，真的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讲吗？”
　　“剑卿，我……”她扎入他的胸膛失声痛哭，将身处之境讲诉于他。
　　“什么？”他瞪直双眼，痛惊失色，又是她第一次见到的神情。“这不可能，真的不能解吗？”
　　“真的。”
　　“你行医这么久，怎么可能解不了呢？”
　　“我已经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真的解不了。”
　　任何大风大浪都经受过的侠客，曾经无数次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且一笑而过，却怎么也承受不了心爱之人的生命濒临结束。当他想运功闭住气火上涌的时候已来不及，一口鲜血直接迸了出来。吓得书晨立即扶上前去，与他拥在一起。“剑卿，不要这样，剑卿……”她细软柔滑的手指拭下他嘴角鲜红的血迹。两人相互依偎了许久，都没再言语。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该有多好。剑卿忽然觉得，只要与书晨在一起，对自己而言就是绝美的时刻。至于短暂还是长久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他们就这样一直紧靠到夜幕降临。
　　“书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打破寂静，她看向他。“我想好了，我要一直陪你走完后面的路，但是在这期间，我们谁都不许再提生死之事，只许尽情感受所有美好，好吗？”
　　“好。”她终于开心的点了头。“剑卿，你也答应我，之后要和从前一样，坚强的活下去。”
　　“书晨，你已经犯了忌，说好了，不许再提生死之事的。”这是他七年后的首次招牌式露齿一笑，让她也跟着忘记了苦与愁。两人手挽着手走向下一处镇落。
　　从此他们便开启了一直所向往的朝暮相伴的生活。他会为她采摘各色的野花，插于她的发间，再大赞她的温柔与美丽；她会为他每日烧菜沏茶，再一同甜美用餐。他陪她走遍山间小路，荡遍溪流湖泉，尽享自然风光。这段短暂静谧、温馨如意的时光，虽然屈指几日，却又抵得过几个世纪。
　　每次清晨醒来，她的样子都是他最喜欢的微笑着。但是，她已然发现，自己身体的各项机能在加速衰退。每每梳妆之时，发丝都会大把大把的掉落，脸色也越来越暗沉没有光泽，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日，她没有伴着他夸赞自己微笑的样子迷人而起床。“剑卿……”他竟也没有在他自己的房中。去了哪里呢？她再没有从前那么轻盈的步履，只是缓缓沿着路边开始寻他。她深知，自己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可说好的相依相伴，为何他又不见？难道是，他见不得我最后的时刻，不忍心看到我离去的样子，还是有别的原因……她又突然放开了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没有他的送别，两个人就都不会悲伤。他就可以当我一直活在世上，也好……她停住晃晃荡荡的脚步，转身走回他们所住的院落。
　　“书晨……”她还没有走进院子，便听到他急急跑回的声音。
　　“剑卿……”还没等她问出话来，他已将她牢牢抱紧。
　　“对不起，我回来迟了，说好无时无刻都守在你身边的，都是我不好。”
　　“你真傻，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我怕你见不到我会着急，会伤心。难道不是？”
　　书晨在他的怀里柔情似水地望向他。“是会着急，但并不会伤心。剑卿，其实我不想你眼睁睁的看着我……那样对你来说也许很残酷，倒不如最后不见得好……”泪珠儿布满她苍白的脸颊，他轻柔的抚着她又吻着她，将她所有的湿咸全都吞下。“你怎么能说这样的傻话，我说陪你，就一定陪你到底。”
　　“剑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刚要与之牵手，就发现他的双手掌心之内各有一条深深的刀痕。“你刚才究竟去了哪里？”她紧张的快要窒息。
　　“我去圆了你的心愿。”
　　“什么？你说什么？”
　　“我用推宫换血之术救了那两兄弟，你放心，小川和小顺都特别乖巧懂事，一点都不怕痛，现在血液在他们身体中已经循环开了，慢慢修养几天就会和常人一样的。”书晨呆立在那里，良久说不出话来。“不要这样，书晨，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都希望他们能够好起来，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的成长不是吗。”
　　“可是我不能够接受用你的牺牲去交换！剑卿，你干嘛要这样做呢！你应该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好好的活……”他再一次抱她入怀，不停抚着她抽噎的身体。
　　“书晨，你也应该知道，没有了你，我根本活不下去。如果将我换成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一直扎在他怀里的她，已泣不成声。“剑卿，我还是接受不了你这样做。你知道吗？面对死亡，本来我是不害怕的，可是现在我好怕，好怕那一天，好怕你也跟我一样……”
　　“书晨，有我陪着你，不应该怕才对，我们一起经过了那么多风雨，再一起面对死亡，不应该是件快事吗？为何要怕呢？”
　　“剑卿……”
　　“晨，我刚才已告知那座镇子的百姓，附近毒素深重且不宜居住，镇里的人都会想办法离开，到更好的地方生活。我们相当于救了全镇的人，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啊。我行走江湖这么久都没有救过这么多的人，所以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觉得自己选择这种死亡，是高尚的。晨，你该为我开心才对。”
　　“剑卿……”她张开自己纤柔的手臂，抱住眼前不只让她深爱、更让她无限崇拜的男人。“爱上你，是我的运气！被你爱着，是我的福气！”
　　他们在盛满鲜花的竹盆中沐浴良久。她虽然不再有出水芙蓉般的颜色，却依然端庄淡雅，清新如初。他的脸颊越发苍白，可在从容的微笑里显露出来的只有无畏。他们为对方换上新衣，彼此感受着合二为一的气息。他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她也一样回吻着他。终于懂得了原来吻着心爱之人的感觉是这般甜蜜，顺着他散发出来的无限诱力，她再无顾忌的主动吻上他的唇，呼吸着他的呼吸，交融着他的气流，弥补着之前的缺憾，任彼此的舌尖持久纠缠在一起。
　　他们用自己仅存的温度暖着对方渐渐变冷的身体，一同走到生命尽头，却将彼此的一切，永远印刻在心里，等到来生也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