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我心》秋之翰轩

31、第三十章 久别重逢

　　人生在世，总会面对各式各样的矛盾，一旦走错方向，自己的命运也便随之做出极大的改变。其实矛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本身就是矛盾体。如果做出的所有都是违背自己内心意愿的决定，那么他不但将痛苦伴随自己一生，也让最爱的人受尽折磨与煎熬。
　　当年剑卿为子阳的死吞下无限冤枉与委屈。独自离开医馆之后，便下了决心去塞外的师父那里寻找平静。而之所以想要安宁、想要平静，都根源于他内心的情感太过复杂太过矛盾。如若凡事都能够用一走了之所代替，那么世上也就不会有烦恼和忧虑了。相反的是，越是到了幽静的地方，自己的心思却越加无处安放。它会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袭击心底的伤口，让心痛更加深重。
　　来到塞外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不受江湖的纷纷扰扰所束缚。剑卿整日与师为伴，除了练武之外，只有饮酒成为他最大的乐趣。可每个空荡的深夜来临之时，又都是令他这顶天立地浑身是胆的豪侠最为难熬的时刻。她的样子总会那么清晰的旋绕在眼前，却又被触不可及的失落搅得无法入眠。这种相思是那么凄苦，苦得早已忘记什么是甜。
　　初冬的一日清晨，师父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驾鹤西游。一生无病无灾，一生与世无争，一生别无所求，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只是独留剑卿在这空荡无边的塞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与师父相依为命的七年里，剑卿十分羡慕老人家这种一生习武，无忧无愁的生活。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自己做起来又堪比登天呢。看来红尘未尽之人，势必要与隐士无缘。他知道无论七年，还是十七年，甚至更久，自己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放下她。
　　带着曾经面对误解未作澄清的忏悔，和自己对书晨七年如一日的满腔相思，剑卿再次回到中原。他早就深知他的弱点，而这一次返回，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让矛盾重现，下定决心永远不再让深爱的她失望。
　　他先后来到林云医馆和闲云山庄，发现两处宅院早已物是人非。使剑卿大失所望。自此便开始了他对书晨铺天盖地的找寻。
　　一直走不出那残酷真相的书晨，来到一座静僻的镇子。这里人烟稀少，且所见之人的面容都暗黄憔悴没有精神。但这里地大空旷，有着些许闲置的房屋。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收拾了一间空房暂时住下。“谢谢张大哥，张大嫂！”“哎，客气什么，我们就住在隔壁，你一个姑娘家的外来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是了。”“嗯。”书晨微笑点头。
　　住下之后，书晨才知，原来隔壁夫妻的家庭也很悲凉。生活贫寒是小事，主要他们家里的两个孩子，都患有怪病，在四处寻医无果之后，夫妻二人一直愁苦满面，既不想放弃又没有办法。“哦？他们两个都是什么症状？”书晨一听，充满同情，希望自己可以帮助这一家人。
　　“哎，他们四肢无力，全身肌肤十分脆弱，稍稍碰触便会淤青，有了伤口还血流不止，大多时候只能在床上静养。”他们一面说着，一面难过的抹泪。
　　“我能看看他们吗？”
　　“好的。”张家夫妻带着书晨进入内房两个孩子的住处。他们是一对六七岁大小的双胞胎兄弟，面容都还清秀，只是脸色十分暗沉，丝毫没有孩子的朝气，身形也特别消瘦，好像真的会被一阵风刮倒一样，走起路来都有气无力。
　　书晨见状，禁不住立即为他们号脉诊查。
　　“哎呀呀！原来姑娘是位仙医，怪不得清丽脱俗谈吐不凡呢。”“小川、小顺，快来谢谢仙姑。”“谢谢姑姑！”两人异口同声道谢，那两双纯真的瞳孔闪着带有强烈求生欲的光亮，让书晨不得不对他们疼爱怜惜。
　　经过初步诊测，书晨发现他们的病因像是在血液里，可谓医者最为棘手之病，立即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的症状是与生俱来的吗？”
　　“并不是，在三岁时误食了山间的毒果，便开始体弱起来。”
　　“原来如此……”
　　“仙医，有办法吗？”夫妻二人充满无限渴望的眼神看着书晨。她发自内心不想让他们失望，但自己却对这一病情没有丝毫把握。
　　“大哥大嫂先不要心急，此病我从未看过，但也愿为他们尝试诊治。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良方。”
　　“无论如何，我们都感谢姑娘！”
　　在这之后，书晨便把全部精力用来研究医治张氏小兄弟病情的药方。她白天出门去药铺购买或者在镇边的山脚采摘认为适宜的药品，晚上在家查看父亲留下那些厚重的医病书籍。却始终没有理清对症两小兄弟病情的头绪。她开始尝试着以身试药来找良方。
　　对于这次医病，书晨犯了心切的大忌。她见日渐虚弱消瘦的两兄弟，被病情折磨到无力站起，每日只能坐在家门口，眼睁睁看着其他孩子奔跑玩耍，而这竟成为他们最大的乐趣。她的心里非常着急。而这天回到家中，她便将新近炼制出的药丸服下，以试药效。
　　没曾想到的却是，当天夜里，书晨的身体便有了强烈的反应。她展侧难眠、痛苦不已。强挺着坐起身子，又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强烈的心跳，使她不敢为自己把脉。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食下的药丸带有剧毒……她再三告诫自己不能怕，要冷静。
　　终于熬到清晨，当她搭上自己的脉搏，便傻傻的愣在那里……怎会想到尝过百草药的自己居然能在这一次身中奇毒……经过推想，她猛然发现，原来这里的山间水土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毒质。在这里生长的人，脸色都很怪异，那么山间的药也一定带有毒气。哎！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呢，她对自己的看病心切是那么悔恨懊恼。可再想解毒，又是比登天。尽管服下与毒性最为相克的百破散，但也仅仅是缓解痛苦，无法将毒素驱散。书晨为解自身之毒，试了无数办法，却都无力回天。只能等着毒性慢慢发作，直至耗去自己的生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难道此处就是自己的死地？也罢，本就孤身一人，早已了无牵挂。只是可惜了眼前的这对兄弟。书晨的泪不知不觉挂到嘴边。她不愿浪费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间，还要继续为解救他们两兄弟想办法。
　　这一日大早，天空便被乌云笼罩，一定会有雨水来临。这样的天气无法制药，呆在家中只能使书晨更加烦躁。听说镇口的庙中供着庇护一方百姓的神仙，从来此处还不曾拜祭，那么今日不妨一拜，以保佑那对苦命的兄弟。
　　在翻出斗笠的瞬间，一个绣花囊袋落于脚边。她深知看到里面盛放之物便会揪心难过，却还是禁不住将其打开。当年那彩色的藤条早已褪色泛黄，而被自己紧紧编织的扣结却还是那么紧致结实，丝毫没有的松动。就像她对他的爱一样，依然千年不改万年不变。她的心像被细细的藤尖刺着，不只是疼，还疼得滴出了血。
　　抹下眼角的泪珠儿，书晨趁着雨还没有下起，便出了门。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今日庙中祈福的人格外稀少。书晨索性在神灵面前长跪不起，发自内心祈求保佑那对可怜的兄弟能够驱除病魔，重回健康。
　　当她起身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仅仅几个同时前来拜神的少妇，也都在大雨来临之前撤出了庙宇。只是书晨太过虔诚没有觉察而已。若大庙内仅剩她独自一人，在倚风听雨，又万千思绪。
　　雨越下越急，使庙前的街口都没了人烟。书晨只好放下斗笠，默默等待着适时的归期。窗边扫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面纱，干脆摘落下来，也好对着窗外透气。这时，居然有人推开被她刚刚掩上的庙门，怎还能有冒着倾盆大雨前来许愿的人呢，那她一定会比自己还要真挚虔诚。却不曾想，一个轮廓高挑浑身淋湿的男子进入庙中，看来他不是要许愿而是来避雨。
　　他懂得庙宇圣地，不容冲犯。尽管全身淋透，却只是轻轻掸着脸上的雨水而不去管身体。书晨这才想起要罩上才摘掉不久的面纱。即便是眼角的余光掠过他被雨水浸湿满脸且已模糊不清的面庞，那种久违的神色、那种吸引的力量、那种魔幻的感觉却是此生绝无仅有的。上一次迸发出的这种激动还是在七年前。她无法抗拒自己狂跳的心已经倾于眼前的这个人，只能任双眸停放在他的颊间。这一眼，却惊掉了手中欲遮的面纱。
　　当一个人重振信心又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尽管经历次次找寻无果的失望，他还是会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本没有想过走进这座死气沉沉的镇落，路途却被天降大雨阻隔。放眼望去，只有这座庙宇方便避雨，那么自己也只好在这暂时落脚。在滂沱大雨浸透全身的情况下，终于进入了能够遮蔽的地方，可他并没有慌张失措，而是尽量让自己平静心绪，也好在这里请求神灵圆了心中所愿。
　　在没有拜到庙神之前，他居然先是见到一位仙女。她未施粉黛，却清新秀丽；她身着素裙，却冰清玉洁；她身姿绰约又气若幽兰；她怀有心事，却依然那么温婉柔情。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就是在做梦，她更如此。
　　两个人的身体像是装满相吸的磁铁，一步一步走近对方。他再无暇顾及流淌在脸边的雨水，和整身湿透的衣装。她已遍及满面的泪雨又像是映衬着他的一切……即使握住了她的手，他仍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剑，剑卿……”望着眼前时时刻刻都在占据自己满脑子和整颗心的女子，他竟说不出一句话，当听到她用依然柔美却震颤着的声音唤起自己好久好久都无人唤着的名字，他已激动到浑身颤抖又像是一团火焰在肌体各处熊熊燃烧。他仍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久久、久久……
　　雨水仿佛沾住了他们的身体。他不能对她有一丝松动，害怕他们之间只要留有缝隙就会让她不见踪迹；她也同样完全打开自己的身体，与之相拥，以此来吸附他现在身上的所有雨水和曾经遭受的满腹委屈，进而与之真切融合在一起。
　　窗外的倾盆大雨已转为绵绵细雨，随即便传来寓意即将放晴的鸟儿清鸣前来报喜。书晨缓缓撤着身体，“不要！”他却更紧地环她在怀，抚着她那头同自己一样的湿发，继续感受着她心跳的声音，只有这样，他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我怕一放手，就再不见你。”她跟从前一样依顺着他，任细雨浇去哀愁，让鸣啼驱走寂寞，尽情享受着他的澎湃心窝和他的热情如火。
　　他终于肯放她在眼前，仔细得不能再细的看着这张跟深印在自己心底一模一样的面容，那些多了的愁绪和憔悴，又足以让他心疼欲碎。而她却禁不住直接用手掌抚住他多年来更加消瘦的脸颊，那种长期思念的沧桑，让他看起来不只是老了七岁。她彻底将他脸上的泪水以及混着的雨水抚干，同样目不转睛的与之对望，尽管沧桑，却未能遮住他那留起胡须后仍然不减的俊颜，和那更显成熟与绅士的风度。
　　无需倾诉，他们完全能够体会彼此七年间都是和自己同样煎熬过来的。但有些当年就该说清的话语，在今日必须要让对方听到。“剑卿，对不起，我不该错怪你，我不该那么对你，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书晨，不要说这种傻话。”他一面轻拭着她的泪滴，一面掩住她还要发自内心的忏悔。“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告诉你真相，我们就都不会这么苦。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们再一次相拥相泣。
　　剑卿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重遇，直到海枯石烂也不要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