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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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点，李小婷没有睡着，闭着眼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随着门口传来提示音，五个人影鱼贯而入。
李小婷看着已经走进内间的几人，轻声笑了一下，蓝色的荧光印在她们脸上忽明忽暗+。她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们知道盖亚之心系统的学习模组出了问题吗？”
她突然出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那个让人牙酸的警报声就响了起来，整个居住区像是突然炸开了锅，四周都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按住她！”
“你说什么？”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出现，校准室的两人已经快速扑向李小婷，窗外鲜红的警戒光将她们的表情照得无比狰狞，三名值班工作人员却明显愣了，站在最前面的林穗皱着眉头，没有立刻上前。
“它的学习模组出了问题！只要有人质疑，盖亚之心就会报错！这是他们的秘密！”
李小婷飞快地说着，她能看到红光之下几名工作人员诧异的眼神。
“是的，她们不知道。”李小婷得逞一般地想着：“哪怕就是在第三文明提升所，也至少有一半的人不知道，这是系统的秘密。”
“愣着干什么！标准章程忘了吗！”医生回头吼道，林穗三人被吼得一个激灵，身体先于思想动了起来，她们走到李小婷身边，协助按住了她的四肢。
那管银色的Neurocept-R药剂液体快速被推进李小婷的血管，那种让人熟悉的困意袭来，李小婷靠着屋外的警报声勉强稳住一点神志，她将手里的纸条快速塞进了林穗的手里。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她只能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信我……”
林穗的手心都是汗，她的心还在狂跳。
“那是什么意思？”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纸条，望向这片被警戒光照成血色的居住区。
“学习模组有问题？”
这是她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她想：“盖亚系统有进行过大规模更新吗？”
没有。
盖亚系统似乎从未休息过，它没有出现过停机维护，也不存在版本升级，它似乎永远都在正确地运行着。
林穗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但她丝毫未觉。一个问题冒了出来：“提升所的提升方案曾经修改过吗？”
答案同样是没有。
林穗在第三文明提升所工作的十几年里，似乎永远都在做着相同的事。
这十几年间，她接引过数百个、数千个‘低贡献者’，他们都曾千奇百怪、性格迥异。
“最后呢？”
林穗问自己，她突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结业日，记忆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同一张脸，变成了和她入职时见过的，一模一样的人。
她惊慌地发现，系统似乎也沉浸在了不变的矫正当中，它像是一个沉迷维修但固执的机械师，它识别不出那些‘不同’，也理解不了人的‘迥异’。它只是粗暴地将所有它评价为‘不合规’的零件敲打成统一且符合要求的样子。
这太不合理了。
一百年了，它似乎没有受到这些‘不同’一丁点的影响，它的评判模型、处理方式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它甚至没有新增过一条评估维度。
“不，我只是不清楚，或许它升级过……”林穗安慰自己。
但那些推论的信息，如同轰然迸裂的玻璃，所有碎片都混在嘈杂的警报声里，朝她劈头盖脸地砸来。
她借着红光小心地展开李小婷留给她的内容，上面写着：CVS-03-440823-721005，奥利维亚·斯密斯。
第三文明提升所的工作区分为两层，上层是办公区，下层则是一间极大的、保存着所有提升人员信息的纸质档案区。
林穗决定在天亮前，去查查看李小婷提到的这个人是谁，同时她也需要通过这个信息来判断，这张纸条是否需要上报。
帮林穗开门的是同样负责今天晚班的小袁，她原本就是纸质档案的管理员。她打开档案室的门，白炽灯应声亮了，或许因为不太常用，灯光闪了两下，由最开始的明亮变为了昏暗。
“这个灯一直不太好。”小袁笑了笑，坐到电脑旁问林穗：“小林姐，你是要查谁的资料？”
“编号CVS-03-440823-721005。”林穗说道。
“你稍等一下。”小袁埋头开始搜索起来。
林穗看了看周围。因为没有窗户，整个档案区的空气都漂浮着散不去的粉尘和纸质防腐剂的味道，空间太大，灯光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片区域，再往里看，那些存放档案的柜子都沉浸在黑暗中。
“找到了，1011-08-354。”小袁作势要站起来，被林穗制止了。她说：“没事，我自己去找就行，1011列08柜354号，对吗？”
小袁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说：“那就辛苦小林姐了，我先去轮值，一会儿下来叫你。”
林穗冲她摆摆手，让她去吧。
很快，空旷的档案室里只剩下林穗一人，她打开了旁边的代步自导车，输入柜号，朝着目标柜驶去。这是一个几乎全新的档案柜，354号档案孤零零地放在最外侧。林穗将它取下并打开，是一张照片便滑了出来。
这是一张系统记录用的照片，照片的右下角写着：记录于2189年4月20日，家庭关系维护。红发的奥利维亚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两个孩子也亲昵地靠着自己的母亲，而她的配偶则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林穗皱了皱眉，翻开了后面的内容。档案内还有几份判决申请单，是她在5月离婚后拿到的。
“社会贡献评分不够？”林穗仔细的查阅了判决单与社会贡献评分的对比，奥利维亚原本是苔藓02区一家综合超市的普通员工，2183年因第二个孩子的出生而离职。
作为同样自然生育的、两个孩子的母亲，林穗几乎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她在档案里找到了一份医疗诊断报告，上面写着：重度盆腔器官脱垂伴压力性尿失禁。
林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个原因，奥利维亚没办法继续完成长期站立且需要负重的工作，这也同时导致她无法拿到一个长期且稳定的基层岗位。
又因为这个原因，当家庭伴侣选择与她离婚后，系统没有将她判为了无固定工作，她失去了两个孩子。
林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继续往后翻，剩余的都是在第三文明提升所内的成绩及违规信息，而所有记录都停止在2189年10月8日。
她记得那天，她亲眼见到奥利维亚冲向回流所的铁网，记得当时奥利维亚被带入二级惩罚室。
那之后再无信息。
林穗看着那消失的档案结尾，意识到自己从未关心过那些离开第三文明提升所人们的后续。这里来来往往太多人，她无法记得他们全部的样子，只能隐约记得那几个曾经让人印象深刻的编号，而后又由于编号的冗长，将记忆丢进废弃处理站里。
林穗想起李小婷说过的话，‘信我’。
她想：“她想让我相信什么呢？相信系统的学习模组确实存在问题？相信系统的算法僵化固定？还是……”个人终端此时弹出了身体异常提示：“您的心率较昨日上升8%，建议减少焦虑以维持劳动效率。”她低头看着这条提示信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还是她想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正确’？”
林穗捏了捏放在制服外套里的那张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灯在这时又闪了闪，长久未用的灯终于报废，整个档案室都陷入黑暗之中。
11月9日，物品回流所。
“指令是从所内中部发出的。”趁着回流所可以望风的间隙，李小婷三人站在铁网前远眺着被名为‘死地’的灰雾之地，轻声聊天。
“那就是茧舱。”李小婷几乎毫不意外，她能在纳米虫实验中意外见到V，只能说明一个原因，纳米虫本身操作强绑定系统，所以实验室也不可能远离它的操作中心。
“但是这太奇怪了。”维克多说，“三所，这么点儿大，装得下吗？”
“肯定装不下。”江亦恒摇了摇头继续说：“但是谁跟你说这里是主机了。”
“每个提升所内应该都配备了它的机组，就是为了更好地进行校准操作和方案实施。”李小婷在一旁补充，接着说：“这不是目前的关键，应急权限能做到什么程度查到了吗？”
“查到了。”维克多接话，“应急权限开启时，权限可以拉到最高，甚至能直接打开研究所的大门。
“打开大门有什么用……”李小婷无语，“别的呢？楼层呢？”
“楼层信息没有记录，这个完全是靠系统自己判断的……”维克多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
“三位，热火朝天啊。”
他们三人聊得太认真，导致完全没注意还有第四人已经靠近，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李小婷记得这个声音。
是陆邛。
三人脸色铁青地回头望去。陆邛今天没有戴她全套的防毒装备。她和李小婷一样，是个纯血的黄种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乌黑的头发高高挽在脑后，皮肤黝黑，脸上有被风沙摧残过的痕迹，她个子很高，肌肉匀称。
此刻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问：“讨论什么呢？”
李小婷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她一直只考虑到了系统的监控，却忽略了身边作为监管者的人。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陆邛，江亦恒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只有维克多结结巴巴地回道：“我、额……我们在讨论，灰雾之地！”
“哦？”陆邛走过来，站在他们旁边也朝外看去，“讨论出什么了？”
这次连维克多也哑了，陆邛饶有兴致地看看他，又将目光落回李小婷身上。
“我们在说，灰雾到底是不是传言一样的死地。”李小婷捏了捏手指，语气平缓地说。陆邛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佯装惊讶地说：“看了仓库那些东西，你们还不清楚吗？”她指着前方一个凸起的建筑残骸，继续道：“看到那个了吗？那个曾经是旧世界的图书馆。”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李小婷看着她，没吭气。
陆邛摇了摇头，转身面朝江亦恒，突然转换了话题。
“我知道你，江叙博士的儿子。”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江亦恒的肩膀，江亦恒一时没站稳，被拍了个踉跄。
“好好的星叶区不待，在这里做什么？别让父母失望啊！”
听了她的话，江亦恒的脸色也变了，他有些烦躁地抬头瞪了一眼陆邛，但陆邛对他的表情反而很是受用。
“行了三位。”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这里人多嘴杂，你们太显眼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陆队长！”李小婷突然在后面叫住她，一字一顿地说：“外面是什么样，不去亲眼看看是不知道的。”
陆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妹妹，有点意思。”说完不再理他们，径直走了。
“你什么……”维克多刚想开口，就被李小婷打断了：“电梯。”
她盯着陆邛的背影问：“如果我们控制不了电梯楼层，去不了茧舱层，还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维克多被她这样一打断，想说的后半句也散在了回流所的风里，他叹了口气说：“百年祭时，会为了庆祝，调动大部分的操作端去燃起天穹区的烟花。”他顿了顿，“我应该可以趁着那个机会潜进去，通过应急权限禁用腕带连接口，让我们在系统内短暂地下线。”他盯着李小婷继续：“这很冒险，这个下线可能会造成底层的硬件警报，我们只能赌百年祭时服务响应速度会变慢。”
“但是这只能让我们躲起来，不足以让我们离开。”李小婷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皱眉道。
“没错。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东西……”维克多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一个原本就有离开权限的，个人终端。”
“这太难了……”维克多说完都有些自暴自弃，他耷拉着头，肩膀也垮了下去。
“偷一个。”李小婷眯起眼将目光落到了远处的工作人员，然后她找到了林穗，而此刻的林穗也正在望着她。
“我有个目标。”她说。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选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