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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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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兴这几天白天总打瞌睡,干活也晃神,红红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你是听不到,和我同屋的老头儿耳背,他也睡得香,我就惨了,夜夜睡不好啊哎……”
红红追问:“怎么了?”
“就是咱们掌柜的,和姓穆那位,床上折腾……”
“有兴!”红红开头还听着,听他说到这,不由想起那日自己无意闯进去看见两人在床上相拥的场景,脸一红,啐道,“我一个姑娘家,你口没遮拦的,跟我说这个!”
有兴可委屈了:“这不是你问的嘛?”
红红扭过身去作势不理了,没一会儿又转回来:“可是,有兴,掌柜的不是和州牧……吗?”
“嗐,和州牧那是……那是……”有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反正不是真心,作不得准的!”
州牧约莫半月找赵宋如一次,就算是找得勤的时候,也不过一旬一次,若是赶上公事繁忙,一月两月不见,都是有的。
所以那顶小轿再临的时候,穆原已在赵宋如这里拢共住了有一个月了。再看到赵宋如走,穆原自然是不情愿的,直到赵宋如带笑转头看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拉着宋如的袖子。
不知何时生出的,将他独占的想法。
穆原松了手,赵宋如回身亲了他脸颊:“没事的,州牧大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我。”
赵宋如下楼去了,在窄小的轿子里都是笑容满面的,见了州牧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奇得骑在他身上的人都问道:“今天遇着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大人,你说过,你不逼我,我心甘情愿,与你往来,”赵宋如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人,你就让我走,再不找我……我有了人,你让我走吧。”
身上律动着的人突然停了,沉默片刻,接着一个巴掌甩在赵宋如的脸上:“贱人!”
不过也很快下了床,赶他走。
赵宋如挨了耳光,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回了家,抱着穆原亲了又亲。
“我们走吧,”他说,“离开这里。我们回篱山去,和老苏,和那群鸽子住在一起。你也别做这行了,我也可以休息,或者种地,或者做个小生意,或者什么都不做……反正,咱们的积蓄不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穆原摸着赵宋如的头发,赵宋如这次却不能容许他的沉默了:“好还是不好,你给个话啊!”
“好。”穆原答道。
赵宋如这才算安心了。
赵宋如开始张罗关店的事了。
“你们的工钱,这个月结双份的,外加每人一个红包。房子的租金我虽给结了,房东说要贴张赁房子的告示,一会儿有兴出去找个先生写一张,回来贴外边。”
伙计们都答应了,赵宋如看着自己两年经营起来的产业,虽有些不舍,此刻也顾不得了。眼看着告示贴起来,赵宋如跟着便应付一堆询问,“哟?要关张啊?”“这不是开得好好的?关了以后我们上哪吃茶去?”“难不成赵掌柜看准了这世道要变,早早带着钱收手?”
越问越离谱。赵宋如好容易摆脱了,到楼上来寻穆原,开门却不见人。把楼里找遍了,也依然不知去向。赵宋如叫过红红问:“看到穆公子出去了么?”
“没有啊,”红红道,“我一直在大堂里呢,每个经过大门的我都见过,没见穆公子啊。不然,再问问老头儿和有兴?”
“不用了。”宋如道。他知道,穆原要走,不是非得走大门。
一晚上在灯旁边坐着,想着他为什么要走,是干什么去了?好似没有答案,答案却又十分明显。
“他是不愿和我一起走……”
失望得太多,就失望不起来;心凉过几次,就难再凉如当初。
“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我是走定了,”赵宋如没的竟生出一丝倔强,“反正,我们一定会再遇上。”
“赵掌柜!”楼下有人在叫。赵宋如听了站起,打开窗子,向下看去。
几缕雨丝被风吹到宋如脸上,原来已经下雨。
一盏琉璃灯笼,一顶单人小轿。宋如周身一寒。
“赵掌柜!”提灯的在催了,“请快些,大人在等着。”
宋如不敢动,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大人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赵掌柜,还不给小的面子?”
“不敢,我这就来!”
终是说了这么一句,赵宋如吹了灯,独自穿过一室黑暗,下楼开门,坐进轿中。
有兴在梦里恋上了一个姑娘,一直追着她喊:“姑娘,停一停!”,可是那女孩要么背朝着他急匆匆地走着,要么回头时,面目掩在灯影里,看不清脸。有兴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上了,拉住那姑娘一看脸,吓了一跳,竟然是红红!
“砰,砰,砰!”这说不准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正好被被叩门声打断,有兴滚下床去开门,听着远处鸡鸣了第一拨儿,念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掌柜的干脆等到开门再回来,不更方便?”
门打开了,赵宋如扶着门弯腰勉强站着,颤巍巍道:“有兴,去给我打水。”
有兴还看了眼宋如身后,奇怪于没见送人回来的轿子,再一看赵宋如这样,虽不知怎么了,心知一定不妙,忙扶住赵宋如:“掌柜的,我先扶您上去!”
“扶什么扶?还不快背上去!”红红早醒了,端着蜡烛走过来,看到赵宋如已然全湿的衣上赫然带血,好听的声音直发颤,“掌柜的,我去请大夫!”
“不用!”赵宋如几乎接不上气,“我的伤,不重,就是给人瞧见,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到柜上拿银子,去找上次那个大夫,拿点药回来,悄悄的。”
红红去了。宋如被有兴扶上楼,再到水打来,挣扎着把自己摔进大浴桶里,就再也不想动了。
有兴也被支走了,宋如不想他看见自己的伤——身上各处就算了,后|庭才真是惨不忍睹,宋如只觉整个下半身都不见了踪影。
红红拿药回来,宋如让她放桌上,红红要留下照顾,被赵宋如轰了出去。
赵宋如在桶里泡着休息了一会儿,感到水渐凉了,才用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爬出来,自己胡乱抹了点药,钻进被子里去。手指沿着床单,无意识地抚摩,直线抚上去,再原路摸下来……眼泪已经挤满了在眼眶里,还强行忍着不愿它们落下来;已经眼前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还在告诉自己我不伤心。
赵宋如的手插入枕下,好似想寻得片刻的安静。蓦地,指尖触到一个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那东西有点滑,动了一动,赵宋如忙一把抓了,掏将出来。
那是一个笔管粗细的小竹筒,只有一寸来长,上面贴着封条,封条上写着一个字。
纵然眼前模糊不清,赵宋如依然知道,那是“穆”字。犹记得三年前,他从穆原身上偷偷顺了此物藏着,看到这个字,不识得,一笔一划摹下来,去找账房辨认,从此记得,心里刻着,再也不忘。
眼泪是重的,赵宋如因惊讶而将双眼睁大,促得泪水失了眼眶依托,纷纷滚下。眼泪一去,眼前就清楚了。
赵宋如急急撕掉封条,打开盖子,里头果然有一张字条,抽出,展开,竟然每一个字都是认得的。
“七”字,他认识。
“日”字,他也认识。
“后”字他认识,是因为买卖茶叶,总能看到一些“明前雨后”的标签。
而“归”,他也不知道,他因何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还能念出那一句“归去来兮”,就好像有什么人,曾经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出来过一样。
七日后归。
赵宋如把字条和竹筒一起按在胸口,缩在床上,满面泪痕,笑得很傻。
然后安然睡去。梦里,还能听见那个极远又极近,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音: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