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花*儿

6、第六章

　　穆原眠浅，今夜尤其警醒。轿子还没到门口的时候，他就睁开眼睛了。从窗户的缝看出去，雨似是已经小了下来，在琉璃灯笼所形成的朦胧光源之前，只有一层细弱的薄薄雨帘，像晨间湿润的雾。落叶黏在地面上，与泥土融为了一体，灯笼经过，鲜明地闪亮了一瞬，接着被靴底踩上，又消失了。
　　穆原放下窗户，但仍站在窗边没动。听到赵宋如在楼下和人说话，大门开启，脚步声，上楼声……
　　赵宋如端着烛台进门，看到穆原立在窗旁，没说什么，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还落了一身细雨。不久有兴打了热水上来，灌到浴桶里，退了出去。
　　赵宋如也不避讳，直接剥了衣服便钻进去，背对着穆原，散开头发，笑道：“你别笑话，我也懒得把这大的木桶搬来搬去的，既然你没睡，就不算打搅你了。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赵宋如似乎早已料到了穆原的沉默，只忙自己的，偶尔间，像是忽然想起，回头一瞥，见穆原望着自己，咬了咬唇，转回头看着水中自己的胴体，轻声道：“你说，是不是我这样的人，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那一股子风尘味？总有火眼金睛的人，一眼看出我的下贱……”
　　习惯的穆原的不答，赵宋如低笑一声，从浴桶中站起来擦干了身子，只套上里衣亵裤，朝外伸头喊有兴上来收拾。完了想去地铺就寝，回身却被穆原挡住，近不盈寸，鼻息比人还要近。
　　穆原的手放在赵宋如的衣衽上。赵宋如想了一想，笑了：“要做吗？虽然我现在力有不胜……但我不会拒绝你的，你是我的恩人。”
　　穆原只是迅速地将宋如的衣衽向里拉了拉，掩住胸口那一枚隐隐外露的吻痕——虽然光线昏暗，其实不易看出，但穆原就是能看清——然后突然打横抱起宋如，放到床上，压在他身上抱住。就只是抱着，感到身下的人一直没有动，才略觉尴尬起来，刚松开手，想要离开，就被赵宋如一把扯住，紧紧抱了回来。
　　“我刚到此地时，根本无法立足，”赵宋如头埋在穆原胸口，声音发颤地说，“什么都比我想的更不简单。州牧他与我方便，我对他感谢，别人知道我们这一层关系，也不敢碍我做事，这才一帆风顺……但是，我没有收他的钱！一个子儿也没有！你说，这算不算交易？你说，我这样，算不算从良？”
　　穆原无法给他回答，不论肯定或否定，好像都有失偏颇，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胸口漫溢上来，似痛似酸似痒，像用一根特殊的针，在心脏上来回挑拨，拨得人满胸胀闷，无处释放。穆原只得不停地用手梳着赵宋如的头发，觉得此刻内心几乎要与此发一样软韧。

　　赵宋如后来哭了，哭累了就抱着穆原睡去了。穆原没能再睡，心中有些动静，时而像是千军万马，时而又似雨巷独步。自三年前，他收到赵宋如戏谑讽刺般地送回来的那袋珍珠，没用多久也就明白了，但是那时，赵宋如已经走了，那个穆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对自己用着情的人，已经不见了。
　　赵宋如睡得晚，又累了，次日早便不能醒。红红在外头叫了：“掌柜的，你醒了没？掌柜的，我进来了！”
　　穆原一夜没敢动地抱着赵宋如，此刻竟有些慌了，竟然怕红红吵醒了赵宋如，抽手捂住了正在梦中那人的耳朵。
　　红红一进门，看清这两人在床上的样子，唬得一怔，然后就傻了。赵宋如觉出穆原动了，才醒来，揉揉眼睛问：“什么事？”
　　“那个……说相声的和拉弦子的都来了，今天让他们谁上啊？”红红问。
　　“嗐，”赵宋如道，虽然抬起半个身子，仍然保持着抱着穆原的姿势，“多大的事？上午弦子，下午相声！”
　　“知道了！”红红答应着，赶快掉头跑出去，小心地关上了门，小跑着下楼。
　　赵宋如看着门笑着，也不知在笑些什么，回头在穆原的唇角啄了一下：“吵醒你了？”
　　“没有。”穆原老实答道。
　　宋如伸展了下身体，复又倒下，拉过穆原的一条手臂枕着：“那就再躺一会儿。”
　　穆原也不想动了。

　　两人此后便一直同床，久了，难免生出些枕席间的事来。赵宋如一直与州牧没断，穆原这二年也不是没沾过床事，偏偏遇着了对方，就像从没尝过鱼水滋味似的，战栗着兴奋，又变出许多花样来，使得赵宋如每每笑着提醒：“有兴就住楼下，这动静，足要折腾得他一夜上火睡不好了，明天，还怎么干活？”
　　穆原自是不会为有兴考虑着想的。
　　“真是奇怪了，我和州牧三年，也没生出别的心思，偏偏遇着你，就……”宋如竟有些脸红，说不出自己的心思，“你说，为什么，我们分开了，又遇见，再分开，又再遇见？是不是老天，在告诉我们什么？”
　　穆原只是一个劲地摸着赵宋如的头发。
　　“你喜欢我的头发？”赵宋如注意到了，“割一绺给你。”
　　“不能割，”穆原正色道，“这是授之父母的东西。”
　　赵宋如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父母？我是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你记得吗？”
　　穆原便噎住了。
　　宋如只是这么一说，终是也没有割。

作者有话说

　　别嫌更得少啊，我在考试啊……这个是短篇，就快完结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