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今生》葛顼

11、第十一章

　　接下来几天，裴东来陪着罗韵去了洛阳城和附近的一些闻名遐迩的地方，当然其中也包括著名的寺院道观，但罗韵的总结还是不如那晚在洛神坊的两位高人。本来罗韵打算和裴东来一起回长安的，但就在启程的前夜，裴大人的老家突然派人来急报，说老太太离世了，裴家一阵慌乱后，简单收拾便举家回乡奔丧，裴东来只好托罗韵给大理寺续假，随父母回老家X州。罗韵送他的时候很遗憾的说，可惜他看不到自己演的精彩好戏了。不过裴东来觉得还是不看为好，罗韵那唱做俱佳的表演，有时，真会让他忍不住也想喝声彩，当然，这个完全是多余的。
　　而等半个月后裴东来回到长安，正好在街上碰到了迎亲的队伍，异常壮观，除了蜿蜒一街的礼担，还有路旁无数男人赤红的眼睛和愤怒的低嚎。听路人说，是李将军家的小女儿出嫁，那不知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拜了几世佛的幸运儿，是张大人家公子，听说还是俩个人一见钟情的呢，而那张大人，裴东来想起来，就是住在罗韵家隔壁。到底是对谁一见钟情呢？裴东来看了看华丽的花轿，估计这只有李小姐知道了吧。不过也就那么一想，罗韵已经托人带口信来说，正卿大人对他的缺旷很不满意，临近年关，大理寺现在人手很紧，他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果其不然，一大早裴东来前脚才进门，他们的顶头上司刘大人就跟着过来了，张口噼里啪啦就是一大堆任务，要求限时保量的完成。跟在上司后面的，是用箩筐抬进来的相关文档资料。
　　“这还要不要人活啊！”罗韵等刘大人一走，立即哀嚎。东来不在的一个月，他们这边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还把不属于他们管的也丢了过来。
　　“我先把资料整理一下，看看轻重缓急。”裴东来眼也有点晕了，看来他得尽快习惯繁重的工作。
　　“下面的人要都能像你这样想，那我们的年末工作也不会这么繁忙了。”和他们同是评事的韦敏摇头叹道。大理寺是属于那种无钱无闲的地方，有时全年无休都是正常的，这两个年轻的娃还脑袋发热的跑进来，尤其是裴东来，他也听说过关于国师和他的那个传闻，但始终觉得离谱，光凭长相就知道未来啊。待裴东来来到大理寺，他才第一次相信，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是有神仙的，因为裴东来的确是个查案的天才，而且难得的是才十七八岁，就已经稳成得像个大人了，平时出去办个案什么的，都让人放心，这两大箩筐资料应该就是大伙为了再次验证国师的话来考验裴东来的吧。看着开始忙碌的年轻人，韦敏突然觉得，神仙的预言未必是荣幸，或许是负担也说不定。也不知道，他的未来能走到哪里，正卿？或者是更高的地方？
　　前辈兼同事的心里话当然不会传达到裴东来的心里面去，对于他来说，做好每一件属于自己负责的事，才是当前最要紧的。至于前途，才入行一年的他，还没有明确的规划呢。

　　X州
　　“你身为国师，出来这么长时间没问题么？”楚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头也不抬的问身后的人。
　　“我高兴。”陆离干脆利落的回答。他斜倚在湖边的大石前，手指捻着一颗杏干，看着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师兄，现在已经不能再称他为黑面师兄了，因为人世明显的让他沾染了俗尘之气，看上去比以前活泛多了，能把一位天生的神仙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还真是厉害啊。陆离不害臊的把自己在心里夸奖了一番。
　　“你侍奉的王朝即将生变。”楚已看着酒杯里倒映的星空，提醒师弟。
　　“喔……迟早的事。”陆离无所谓的说，“我见过她好几次，不过她似乎更喜欢寺院一点。”
　　“她做不到你想要的，所以你还是尽早回去的好，做国师该做的事。”楚已不赞同师弟想趁乱离开的想法，而且天命既定，除非李唐王朝覆灭，否则陆离绝对不可离开这个位置，这是当年与凡人订下的誓言，但即使是神仙，也不能窥探王朝气运，更不可逆天而行，他们能做的，只是顺应与扶持。
　　“我这些年一直没什么机会显示我的神迹，我怀疑他们都把我忘记了。”陆离试图留下来陪着师兄，话说他还没探到师兄的心思呢，怎么能轻易离开。
　　“马上就会有人想起你的。”楚已打破了陆离的幻想，“我也想一个人走走看看。”明确拒绝师弟的跟随。
　　“喔……那好吧。”陆离眼前一片黑暗，才一个月啊，为什么师兄就学会过河拆桥这种凡人的伎俩了呢！不过，师兄的要求他没法拒绝，因为他职责在身，而且，想到师兄在天庭的职务，不服从的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放下酒杯回头看了看颓丧的师弟，他明白师弟想知道什么，但问题在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即使想说，也说不清楚，告诉他也只能让他平白担心而已，倒不如不说的好，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想，总是会想得通的。

　　今年的最后一个月，正是大伙最忙的时候，这天朝里又决定了要赦天下，导致他们做好的一些档案又要翻出来重新整理，对于这些大事，像裴东来和罗韵这样的小官是没有权利说话的，上面一道旨意，下面的人忙翻天也得受着。所以裴东来和罗韵忙到两更天，也就不想回去了，径直在衙里值班处睡下了。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就被巨大的声响给惊醒了。
　　“东来，罗韵，别睡了，出大事啦！”韦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两扇门板在他后面摇晃着。
　　“怎么了？”裴东来立即扯过外衫披上，跳下榻来穿鞋。
　　“圣上驾崩了，就在昨夜。”韦敏小声而紧张的说。
　　“啊……”裴东来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因为圣上身体一直不好，大家都明白这天是迟早的，但真的来了，又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何况，圣上驾崩好像和他们这样的小吏没啥关系吧。看韦敏紧张的。
　　“那新皇确定了么？”始终是官宦子弟更敏感，慢了一步的罗韵裹着被子在另一张榻上问。
　　“听说遗诏是太子继位。”韦敏看到罗韵的样子，才想到去关门。
　　“那韦兄不必如此着急啊，太子妃可是你们韦氏的人。”罗韵闲闲的说。这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就要来讨论这种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真是无聊。
　　“可我听说遗诏还说让天后决断军国大事。”韦敏无奈的发现这俩小孩好像还搞不清楚问题。
　　“你知道的还真多，”罗韵好笑的说，“天后多年前就已经在决断军国大事了。”
　　“罗韵，我想韦兄想说的不是这个吧。”裴东来穿好鞋子，又往罗韵那边丢了床被子，“但韦兄，依我们的位置，无论朝廷怎么变化，都无关紧要吧。”看着韦敏，裴东来奇怪的说。
　　“呃……说得也是。”韦敏愣了一下，随后道。也是啊，就算她武氏把朝堂翻个底朝天，也关乎不到他们的身上来，那他急什么啊。亏他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过来告诉他的两个同僚，还准备商量一下，没想到东来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担心，都是那群老头子慌里慌张给害的。
　　“那如果没什么我还要睡一会。”罗韵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捂着被子翻个身又睡过去了。韦敏还真是小题大做，他和太子妃又没啥实质的亲戚关系，怕什么啊。
　　“韦兄，这只是正常的世袭更替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应该想的是接下来新皇登基后的又一次大赦的档案整理。”裴东来边安慰着同僚，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说。
　　“说的是……”韦敏说着看向裴东来，却愣了神。黑衣银发，明明是已经看惯了的样子，在这光线昏暗的室内，却似乎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芒，尚未长开但已经现出美貌的轮廓，让他有种遇仙的错觉。这裴东来，该不会真的是神仙吧？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偶然的从脑海中闪过。不过，说到神仙，他倒有一件事可以告诉裴东来。“东来，你不是一直想见国师么？”
　　“嗯，是的。”裴东来挽好头发，找了个盆准备洗脸，听韦敏这么一说，停了下来点头道。大理寺人人知道裴东来和国师的事，但只有和他共事的罗韵和韦敏知道他一直都想见见国师，并且当面谢谢他。但他一直很忙，没法抽出时间去无极观看看，当然，他也进不去。这事就这样搁下了。
　　“新皇继位，国师一定会在场的。”韦敏提醒裴东来。
　　“这倒也是，不过这样的场合我们也是进不去的。”裴东来说。“而且我的样貌太过特殊，即使想混进去也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韦敏打什么注意。
　　“那你可以去无极观求见嘛，至少他这段时间会在长安。”韦敏又出了个主意，他很欣赏裴东来这种知恩必报的性格。
　　“这个不错，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裴东来眼一亮，点头道。
　　“那你回来得给我们说说国师的事，最好你还能问点国师高深的问题，我想他肯定愿意的。”韦敏浮想联翩的说，好像裴东来下一秒就要见到国师了似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裴东来笑着摇头，连见过国师的父亲都不能说出当年国师为什么那样做，在下朝后和国师聊天，估计大唐建立这百年来，也没有几个官员吧。他又怎么会知道国师一定愿意见他或者回答问题呢。

　　不过裴东来还是没能去无极观，因为他们真是太忙了。所以他只好对自己说，机缘未到，机缘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