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拼图》货宝

3、最后一帧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野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沿，手腕处勒出一道红痕。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一滴干涸的血。

　　赵峰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指尖夹着一支烟，却没点燃，只是在指间反复摩挲。审讯室里很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林野的心上，让他的病理性共情又开始隐隐发作——他能感受到赵峰藏在文件夹后的焦躁，那不是对嫌疑人的普通怀疑，更像是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急切，仿佛周明的死，或是那枚三指血印，是他等待了三十多年的信号。

　　“林野，”赵峰终于开口，声音比在现场时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压迫感，“我们已经调取了你和周明的社交记录，你们俩虽然是同班同学，但私下几乎没有交集，甚至在两个月前的摄影比赛上，因为一组照片的版权问题吵过架，是吗？”

　　林野抬起头，迎上赵峰的目光。他没想到警察会查得这么快，那场争执确实存在——周明抄袭了他拍的老街照片，投稿参赛拿了奖，他找周明对峙时，对方还反过来嘲讽他“拍的东西太土，没人会信是他原创”。但那只是同学间的小摩擦，根本不足以成为杀人动机。

　　“是吵过架，但我没必要因为这个杀人。”林野的声音很平静，他强迫自己忽略指尖的刺痛，专注于眼前的对话，“赵警官，你刚才说暗房后门的木板上只有我和周明的指纹，可我明明看到那个面具人推开木板跑了，他肯定是戴了手套，或者故意擦掉了痕迹。还有，周明的摄影包，我记得他今天出门时带着，就在暗房的长桌上，你们检查过吗？”

　　赵峰皱了皱眉，翻开文件夹，看了一眼里面的现场勘查记录，然后抬头看向林野：“现场确实有一个摄影包，里面只有几卷空胶卷和一个镜头，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你觉得里面有东西？”

　　“我不知道，但那是周明最宝贝的包，他每次出去拍照都会带在身上，里面肯定有他今天拍的胶卷。”林野的语速快了些，他突然想起周明手机里那条未发送的短信——“暗房里有东西在看我，和‘红衣’有关”，周明肯定拍到了什么，那些胶卷里一定有线索，“赵警官，我请求你们重新检查那个摄影包，尤其是夹层，周明习惯把重要的胶卷藏在那里。如果能找到他今天拍的胶卷，说不定就能拍到那个面具人的样子。”

　　赵峰沉默了几秒，盯着林野看了很久，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拿起文件夹，对门口的警员说了句“带他去物证室”，然后转身对林野说：“我可以让你看看那个摄影包，但如果里面没有你说的胶卷，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和周明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物证室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物证盒。周明的摄影包被放在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黑色的帆布材质，上面印着一个褪色的相机品牌logo，拉链有些磨损，看得出用了很久。林野戴上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摄影包，按照记忆中周明的习惯，摸索着拉开了包侧面的一个隐蔽夹层——那个夹层很小，平时用来放内存卡，很少有人知道。

　　指尖触到夹层里的硬物时，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慢慢掏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卷用黑色胶带缠好的黑白胶卷，胶卷盒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的。

　　“就是这个。”林野把胶卷递给赵峰，声音有些激动，“这肯定是周明今天拍的，他没来得及冲洗，就藏在了这里。”

　　赵峰接过胶卷，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对旁边的技术人员说：“立刻拿去冲洗，看看里面有什么。”

　　技术人员拿着胶卷离开了，林野和赵峰坐在物证室的长椅上等待。审讯室的压迫感消失了一些，但空气依旧凝重。赵峰掏出烟，点燃一支，抽了一口，烟雾在他眼前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你祖父林建军，当年是市第一医院的档案管理员，对吗？”赵峰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1987年红衣案发生时，有目击者看到他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而且死者身上的三指血印，和他左手的指纹吻合，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最后只能把他释放了。案子一直没破，他两年后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才四十多岁。”

　　林野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祖父的这么多细节，母亲从来没告诉过他祖父的职业，更没说过他和红衣案的关联这么深。他的病理性共情在这时发作，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医院的档案室里翻找着什么，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林野低声说，心里五味杂陈，“她只说祖父是个普通人，去世得早。”

　　“你母亲是林建军的独生女，当年才十几岁，可能不知道全部真相，也可能是不想让你知道。”赵峰抽了口烟，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红衣案一共死了五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红色连衣裙，死状和周明很像，都是被摆成特定的姿势，身上有三指血印。当年我刚进警局，跟着师傅一起办这个案子，查了整整一年，还是没找到确凿证据，这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

　　林野看着赵峰，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对这起案子这么执着——周明的死，不仅是一起新的命案，更是他弥补当年遗憾的机会。

　　就在这时，技术人员拿着冲洗好的照片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赵队，林同学，你们过来看看。”

　　两人跟着技术人员走到冲洗台前，红色的安全灯亮着，和暗房里的灯光一样，泛着诡异的红光。照片一张一张地铺在台上，大多是周明白天在校园里拍的风景，没什么特别的。但当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林野和赵峰都愣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暗房的门，门框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鸟嘴面具，面具的轮廓在红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刀刃上沾着一丝血迹，正对着镜头，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记录自己的“作品”。

　　照片的画质有些模糊，因为是在暗房的红光下拍摄的，曝光不足，但能清晰地看到面具人的姿势——他的左手放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刚做完什么动作。林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形状很特别，像一个小小的“蛹”。

　　“这个面具人，就是你说的凶手？”赵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着照片上的面具人，“技术部会立刻对这张照片进行处理，尽量还原他的面部特征，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林野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照片上。他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这次不是感知到别人的痛苦，而是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面具，又好像在哪里见过那道疤痕。他突然想起裤兜里的金属碎片，赶紧掏出来，放在照片旁边。

　　金属碎片上的“蛹”形符号，和面具人手腕上的疤痕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赵警官，你看这个。”林野把金属碎片递给赵峰，“这是我在周明手里找到的，上面的符号，和照片上面具人手腕上的疤痕很像。”

　　赵峰接过金属碎片，仔细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个符号，我在当年的红衣案现场也见过，是在其中一个死者的衣服上发现的，当时以为是死者自己画的，没太在意。现在看来，这可能和凶手的身份有关。”

　　就在这时，技术人员突然说：“赵队，我们在照片的边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标记，像是用钢笔写的，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野和赵峰凑过去，顺着技术人员指的方向看去，照片的右下角，确实有一个淡淡的标记——是一个数字，“87”。

　　1987年，红衣案发生的年份。

　　林野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看着照片上的面具人，看着那个“87”的标记，突然意识到：这个凶手不是在模仿红衣案，而是在延续当年的案子，周明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赵峰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拿起照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看来，我们遇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而是一个对三十多年前的旧案了如指掌的人。林野，你祖父当年的日记或者遗物，你家里还有吗？说不定里面有关于这个符号和面具人的线索。”

　　林野想起了祖父那个旧木盒里的日记，日记第一页画着“蛹”形符号，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多秘密。但他不敢肯定，母亲把祖父的遗物藏得很严实，他也是偶然才找到那个木盒的。

　　“我回去找找看。”林野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管母亲怎么反对，他都要找出祖父的秘密，找出这个面具人的真实身份，洗清自己的嫌疑。

　　技术人员把照片收好，准备拿去进一步处理。林野和赵峰走出物证室，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没睡，林野的眼睛有些发红，但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你暂时可以回去，但不能离开本市，手机要保持畅通，随时配合我们调查。”赵峰对林野说，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那张照片我们会尽快处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野点点头，走出警局。清晨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裤兜里的金属碎片，又想起了那张照片上的面具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模仿红衣案？为什么要针对周明？还有那个“蛹”形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的心里。他抬头看向南方传媒大学的方向，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洒在校园的香樟树上，泛着金色的光，看起来平静而美好。但林野知道，这片平静之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阴谋的中心。

　　他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祖父的事。但刚按下拨号键，他又想起了那条匿名短信：“别相信警察，他们和‘蛹’是一伙的。”

　　赵峰真的值得相信吗？那个“蛹”组织，到底和警察有什么关系？

　　林野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收了起来。他决定先回学校，去暗房看看那个长桌下的反光点，说不定那里还有其他线索。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警局后，赵峰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警服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起，年轻男人是二十多岁的赵峰，而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是林野的祖父林建军。

　　赵峰看着照片，眼神复杂，低声说了一句：“老林，三十多年了，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