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晴约》千岁禾

7、关键词

　　六月的傍晚总裹着蝉鸣的热浪，林禾刚把最后一口西瓜塞进嘴里，指尖就熟练地拨通了苏晴的电话。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没等两秒，就接上了那端熟悉的呼吸——很轻，带着点肺癌中期患者特有的滞涩，却总能让林禾瞬间安下心。

　　“师姐，今天我去买菜了！”林禾把手机架在风扇前，风叶转着圈，把她的声音吹得软乎乎的，“有个茄子长得特别歪，像个小月牙，要是你在，肯定也觉得好玩。”

　　苏晴靠在床头，背后垫着软枕，手里攥着半杯温水。听着林禾絮絮叨叨讲暑假的琐事，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回了一个嗯。最近她的呼吸越来越沉，稍微说话就会喘，大多时候都是林禾在讲，她在听，可就算这样，每天和林禾挂电话，也成了她最盼着的时刻。

　　“对了师姐，刚才去巷口买冰棒，看见小猫！”林禾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孩子似的雀跃，“是一只全白的，眼睛像玻璃珠子，等我下一次看见拍给你看好不好？”

　　苏晴看着林禾的消息笑着回了好啊。

　　挂电话前，林禾又不放心地问：“师姐，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中午熬了小米粥，我盛了一大碗，你也得喝一碗才行。”

　　苏晴顿了顿，没说实话。中午端来的粥，她只喝了两口就觉得胸口闷，后来全倒了。可对着林禾的声音，她实在说不出“没吃”，只能含糊地回着：“喝了，挺好喝的。”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禾闷闷的声音：“师姐，你又骗我。”

　　苏晴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林禾总能看穿她的谎话——上次她说“早睡了”，林禾却轻声说“我知道你没有睡,我了解你,苏晴”；前几天她说“今天好多了”，林禾又说“你今天打字回的少了很多,肯定还是不舒服”。这个林禾好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连最细微的破绽都能抓住。

　　“我……”苏晴刚想解释，就听见林禾带着点委屈的语气：“师姐，我知道你没胃口，可是不吃东西怎么行？我给你点山楂粥，酸溜溜的，说不定你就想吃了，我买的你总不能不吃吧？”

　　苏晴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眶有点发热。她知道林禾放暑假在家，每天除了帮做家务，偶尔出去陪朋友玩,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盯着她,早上催她喝药，中午问她吃饭，晚上守着她到后半夜。有次她心疼地说“你别总熬夜”，林禾却笑着说“我年轻，熬点夜没事，你好好睡觉才重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某天林禾打电话时，背景里突然飘来一段熟悉的旋律。钢琴前奏很轻，接着传来音乐软件的歌声“落叶的位置,铺出一首诗……”

　　“在听歌吗？”苏晴问。

　　林禾愣了一下，声音突然有点发飘：“啊……对，是《关键词》，最近总听，觉得歌词挺温柔的。”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因为这个歌是在我想明白一件事情的时候刚刚好放的”

　　苏晴没说话，默默把这首歌记在了心里。挂了电话后，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歌词，看了很久——认识这么久，她好像从来没好好跟林禾说过话，大多时候都是林禾在讲，她在听。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林禾会不会觉得委屈，觉得自己这个“师姐”太冷淡。

　　第二天醒来，苏晴意外地觉得嗓子不那么疼了，呼吸也顺畅了些。林禾醒来刚开口说“师姐今天有没有喝粥”，苏晴深吸了口气，第一次主动开了麦，声音还有点哑，却很清晰：“林禾。”

　　听筒那头瞬间没了声音,林禾的勺子“咚”地一声掉到地上，她慌忙捡起，指尖还在抖：“大、大师姐？你……你讲话了？”

　　苏晴的心也跟着紧了紧，她攥着被子，继续说：“我很喜欢你，是家人的喜欢。你很重要，我们一起走很久吧。”

　　这句话说完，是漫长的沉默。苏晴能听见林禾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就在她以为林禾没听清时，突然听见那边传来语无伦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大师姐！你的声音好好听……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听！”

　　苏晴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一笑，林禾更激动了，连珠炮似的问：“师姐，你还能再说话吗？你觉得我今天讲的小猫可爱吗？你喜欢山楂粥吗？”

　　“可爱。”苏晴耐心地答，“也喜欢。”她还想再说几句，却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林禾的声音立刻变了，语气里满是紧张：“师姐！别说话了！我听你咳嗽了，肯定嗓子还疼！”她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等你好点了，再跟我聊一整天好不好？现在先歇着，我还能给你读故事。”

　　苏晴只好答应。挂电话前，她突然想起那首《关键词》，清了清嗓子，轻声说：“林禾，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就唱你喜欢的那首。”

　　没等林禾回应，苏晴就轻轻哼了起来。她的声音声音还有点沙哑，但是她特意放慢了语速，尽量让每个字都清晰。林禾那边很安静，只有轻微的抽气声，像是在哭，又像是怕打扰她。

　　唱到副歌部分，苏晴有点喘，不得不停下来咳了两声。林禾立刻说：“师姐！别唱了！歇会儿！”

　　“没事，”苏晴笑了笑，接着唱完了最后一句，“你是我的关键词”

　　歌声落下，听筒里传来林禾带着担忧又开心的声音：“师姐，唱的很好听。”

　　苏晴的眼眶湿了。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晚风带着蝉鸣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电话那头，林禾还在小声说着“明天给你点山楂粥”“等你好点了带你去看小猫”，她的声音像一束光，一点点照亮了苏晴被病痛笼罩的日子。

　　“好，”苏晴轻声说，“都听你的。”

　　挂了电话后，林禾把录音反复听了好几遍，她知道苏晴的病很难熬，可她想陪着师姐。

　　而苏晴躺在床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手机屏幕上林禾的名字。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疼痛和艰难，可只要电话那头有林禾的声音，她就有勇气再坚持一下，再期待一下——期待山楂粥的酸甜，期待小猫的照片，期待和林禾一起，把剩下的日子，都过成带着暖意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