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闻闻来也

9、容器的抉择

　　夏萤的目光在林默紧绷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感知到那份正在涣散的浓烈绝望。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毛衣袖口，指节泛白。

　　“我试试。”

　　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在林默心中荡开一圈复杂的涟漪。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权衡利弊，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却重若千钧。

　　没有时间犹豫或反悔。林默迅速引导夏萤在地下室中央软垫上坐好，自己则半跪在她对面，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咫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上未干的湿气，听到她因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

　　“我会引导那股情绪流向你。”林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像是怕惊扰什么，“过程可能会……很难受。”

　　夏萤轻轻点头，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来吧。总比让它浪费掉好。”她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弧度脆弱得让人不忍直视。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再次启动了那个危险的银色装置。这一次，他不是向外灌输，而是小心翼翼地构建起一道极其纤细的桥梁，一端连接着远处赵辰体内那团即将溃散的黑暗能量，另一端，则轻轻触碰向夏萤完全敞开的、毫无防御的意识。

　　当第一缕冰冷粘稠的绝望能量顺着桥梁涌入时，夏萤的身体猛地剧震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几乎透明。她咬紧下唇，生生将后续的痛呼咽了回去，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攥紧。他几乎要立刻切断连接。

　　“继续。”夏萤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默只能维持着通道，眼睁睁看着更多浓黑的能量涌入少女单薄的身体。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绝望的形态，它像是有生命的黑色流沙，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疯狂地涌入一个看似无比脆弱的容器。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夏萤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深渊。那些足以瞬间击垮一个强壮男人的庞大负面能量，涌入她体内后，虽激起剧烈的痛苦涟漪，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内在力量缓缓包容、沉降、吸收。她颤抖着，蜷缩着，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幼蝶，却始终没有碎裂。

　　更让林默震惊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自身那永无止境的喧嚣噪音，竟奇迹般地减弱了。并非消失，而是仿佛被夏萤吸收痛苦时散发出的某种奇特频率所中和、安抚。一种前所未有的、奢侈的宁静感包裹着他，仿佛长期浸泡在冰水中的肢体终于感受到一丝微暖。

　　这种宁静并非单向。处于巨大痛苦中的夏萤似乎也感受到了林默这边细微的变化。她艰难地抬起眼帘，望向林默，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眼神却透着一丝困惑的探询。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能力因极致的情绪能量而意外产生微妙交融的瞬间——

　　林默超敏的感知边缘，猛地捕捉到一丝极细微、却绝非善意的窥探 ！

　　这窥探感与陆巡那秩序井然的审视不同，更加阴冷滑腻，带着一种贪婪的、分析的意味，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吐着信子，试图解析眼前这超乎寻常的能量传递过程。

　　它来自地下室外，某个遥远的制高点。

　　不是陆巡。

　　是阿哲的人？还是……“心渊”？

　　林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立刻中断连接起身追查。但此刻能量传递正值关键，强行中断很可能对夏萤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强行压下惊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无声地扫过窗外那片深沉的夜空。

　　那丝窥探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警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默知道，它来过。

　　他和夏萤这意外的组合，以及这特殊的能量转移方式，已经引起了未知势力的注意。

　　地下室内，能量的传输渐近尾声。夏萤周身的颤抖慢慢平息，呼吸依旧微弱，但脸上的痛苦神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脱。她体内那浓烈的绝望能量似乎暂时被压制、容纳了。

　　而林默感受到的那份短暂宁静，也随着传输结束而开始缓缓消退，周围的噪音重新渗透回来，却似乎比以往更容易忍受一些。

　　通道切断。

　　林默第一时间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夏萤。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且被冷汗湿透。

　　“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夏萤靠在他手臂上，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眸子里疲惫深重，却奇异地带了一丝完成使命后的微弱光亮。

　　“饱了……”她气若游丝，甚至试图开个玩笑，却连勾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就是……味道太差了……”

　　林默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再想到刚才那莫名的窥探，心中那股利用她而产生的负罪感再次翻涌而上，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取出收集器。原本需要用来交差的那份“绝望”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少女，和一个潜在的、更大的麻烦。

　　阿哲那边，该如何交代？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探者，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