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闻闻来也

2、伪善者的代价

　　那被窥视的不安，像一枚细小的冰刺，扎在林默的感知深处，久久未能融化。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钻进了地铁站，搭乘着不断向城市地下深入的列车，回到了他那位于僻静老小区的住所。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世界仿佛被瞬间掐断了音源。

　　房间里极静，四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专业的隔音材料，像一个巨大的，柔软的灰色茧房。这是林默唯一的避风港，是他用狩猎换来的镇痛剂所能发挥最大效用的地方。他靠在门板上，深吸了几口气，直到确认外界那永无止境的情绪噪音被削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程度，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一口气灌下去大半。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如影随形的，因过度感知而产生的恶心感。

　　然后，他走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银色的金属盒。

　　在柔和的台灯光线下，他仔细端详着它。盒盖上那缕温暖的金色光晕已经变得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预示着其中封存的自信即将消耗殆尽。每一次狩猎得来的情感造物，其效用都短暂得令人绝望。

　　他打开盒子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端口，连接上一台经过改装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记录着这次狩猎的能量纯度，情绪频谱以及剩余的有效时长。

　　剩余有效时长，01,47,33

　　剩余有效时长，01,47,32

　　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林默沉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熟练地操作着，将这次狩猎所得的一部分佣金，一笔不小的数字货币，转入一个匿名的医疗基金账户。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微不足道的赎罪方式，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掠夺他人情感所带来的负罪感。

　　做完这一切，他关闭了所有设备。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时低沉的嗡鸣。那枚自信造物最后的光晕也彻底熄灭了，金属盒变得冰冷而普通。

　　几乎是同时，熟悉的嗡鸣声开始像潮水一样，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漫上他的听觉，试图再次充斥他的颅腔。

　　林默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药效过了。

　　就在他准备启动房间角落那个更大型的声波屏蔽器，进行一场效果更差但持续时间更长的物理镇痛时，他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不是任务讯息。

　　是一个没有保存姓名，但他无比熟悉的号码。后面附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这个月的药费又让你破费了。谢谢你，总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信息来自他的父亲。

　　林默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父亲一直以为他在一家高强度的IT公司上班，这些钱是他没日没夜加班挣来的辛苦费。他从未怀疑过儿子能拿出这笔巨额医疗费的真正来源。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他几乎能想象出父亲小心翼翼编辑短信的样子，那字里行间的感激和担忧，像一根根温暖的针，刺破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他猛地起身，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仿佛这样就能摆脱那如影随形的负罪感。隔音材料能隔绝外界的声音，却隔不断内心汹涌的自我谴责。这笔用他人情感换来的救命钱，每一分都带着原主的温度，也带着洗刷不掉的罪恶感。

　　一种比情感噪音更沉重的窒息感攫住了他。他无法回复，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终，他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就在他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波动掠过他的感知边缘。那不是人类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扫描。

　　林默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口和屋顶。然而，暮色四合，巷子里除了堆积的杂物和一只警惕地看着他的野猫，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还是长时间被噪音折磨产生的幻觉。

　　那股波动一闪而逝，再无痕迹。但他心中那片冰冷的空洞里，却莫名地多了一丝被窥视的不安。他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加快了脚步，将那点突如其来的心悸归咎于过度疲惫。

　　他现在只想回家，启动屏蔽器，在那份偷来的自信消散前，尽可能地多享受一会儿那奢侈的静默。至于其他，他无力去想，也不愿去想。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更高处，某栋大楼的玻璃幕墙后，一个屏幕上的光点悄然熄灭。屏幕上最终定格的画面，正是他低头凝视手中微光时，那双映着暖色，却盛满疲惫与空洞的眼睛。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目标确认。容器活性稳定，回收优先级，上调。

作者有话说

　　[橙心][橙心][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