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花卉饲养指南》渏钏

18、绞杀榕

　　　　“现在的大家族，真是八卦一件又一件啊。”似乎是因为已经远离了藤原宅，村上拓也放开自我，开始啧啧称奇。

　　“小心喔村上，等下背后又冒出一位藤原先生了。”
　　萩原研二调笑着，暂时将树根内的猫眼石抛之脑后。

　　村上拓也大呼不可能，却不由自主地往身后观察，惹得萩原研二哈哈大笑。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去，默契地在进店门前换上一脸疲惫的表情，自然也得到了店长的宽慰，这让萩原研二的午餐多加了个店长赠送的饭团。

　　打工的日子过得很快，加上今天出去过，在店的枯燥打工时长被缩短，而且到手的金钱也没有变薄。
　　萩原研二摸着纸币上的纹路，嗅着手中纸币的油墨香，难得地感觉自己此刻和村上拓也有了同样的感受。

　　但当他往旁边看去，发现村上拓也正深情款款地摩挲纸币，表情痴迷，看样子下一秒就要亲吻上去。

　　噫……

　　萩原研二打了个寒颤，毅然切断自己刚刚的联想，将纸币放进钱包，毫不留恋。
　　自己的恋人可不是金钱。

　　和同事店长道别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天气湿润、冰冷，脚下未干的水渍在寒风水泛起涟漪，路边的栏杆上结着薄薄的冰霜。

　　也许是天色变暗温度下降，天空下起雨夹雪，让眼前的视线框看起来就像是故障的电视频道，泛着雪花，又响着沙沙声。

　　萩原研二身上裹着雨衣，慢悠悠地兜步。
　　走了一会，他轻轻开口呼唤。
　　“花梨。”

　　没有回应。

　　他犹豫片刻，拉开胸/前的雨衣往里看，只见那朵小花软绵绵地趴在靠近心脏的一处衣物，看起来睡得正香。
　　好吧。

　　萩原研二放下手，双腿无意义地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脑海里反复重现白天的场景。
　　还是很奇怪啊。
　　到底是哪里奇怪。

　　寂静的街道里，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和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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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了今天送货的藤原家。
　　还是那沙哑得失真的门铃，咯吱响的木门，驼背的男人。

　　他接过一袋米袋，用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嘴唇蠕动。

　　他在说什么？
　　萩原研二下意识凑近倾听，只听见他惨白的嘴反复开合，重复着一句话。
　　“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
　　萩原研二后退几步，眼前的人却突然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声音刺耳难听。
　　“你看到了什么？”

　　那声音像是树皮被撕扯的声音……不，他本来就是一棵树。
　　萩原研二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男人——字面上的变了脸色。

　　藤原晴树伸手，像撕扯纸张一样撕掉自己发皱的脸皮，皮下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深褐色的干枯树纹。
　　这回他终于不再发出噪音了，安安静静地站着，像是一颗真的树。

　　萩原研二心跳狂跳，正欲转身逃跑，却见那颗树上的一块圆凸/点突然转动，慢慢裂开一道缝隙。
　　露出灰白色的，形似猫眼石的一点圆形。

　　“你看到什么？”它还是重复着同一句话，没有发声处，声音却缭绕在萩原研二耳边，在整个空间中回绕。
　　萩原研二/大脑一片空白，但好在惊吓临界点已经经过提高，撒开腿跑了起来。

　　一根藤蔓伸向他脚边，后是两根、三根……

　　绿苗在他面前发芽，生长，挡在他的四面八方，阻止他逃跑，萩原研二心跳加速到极点，却不成想这还没完，眼前的树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他扑来，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缭绕起回声。
　　“你看到我了吗？你看到我了吗？你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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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

　　萩原研二惊呼出声，偏长的刘海遮住视线，有限的视野令他恍然了片刻。

　　“你怎么了。”花梨趴在他胸/前，戳了戳他僵硬的脸，成功将遮盖视线的发丝戳落。
　　这个人类刚刚突然说话吓她一跳。

　　想到这里，面无表情的花妖小姐手上的力度大了些。

　　萩原研二无神的眼睛与她对视，僵持片刻，一丝丝无语从他的眼底慢慢蔓延。
　　刚刚他做噩梦，不会是因为花梨趴在他身上吧。

　　“花梨。”萩原研二无奈地叫了她一声，剩下的话语赌在喉咙，又张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后又闭上了嘴。
　　他只得掀开被子起身，喝了杯放在床头柜的水下肚，还有些激动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萩原研二拉开一侧的窗帘，透过趴着雪花的窗玻璃，不出所料看见外面的雪还在下，只不过是从汹涌的雨夹雪变成温柔的飘雪。

　　这场雪从他下班下到现在吗？

　　他下班后刚到家就躺下睡了，现在突然惊醒后也没了最后一丝困意。
　　抬头看向钟表，时针和分针都停在第二象限。

　　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花梨睡着的时间和现在醒来的时间，做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用莫名的眼神看向花梨。

　　花梨自然没有看出他眼里传达的意思，经过这一通休眠，她的能量其实还没有充满，突然醒来也是因为萩原研二梦中的碎碎念念吵醒了她。

　　她自顾自的飘到他身前嗅来嗅去，正准备吃口小零食，却突然停住。
　　“你今天去了哪？”往常总是一脸平静的花梨皱起眉头。

　　萩原研二心念一动。
　　“花梨，我身上有草的味道吗？”

　　花梨点点头，又贴近嗅了一下后马上远离。
　　“有草的味道，还有……”她的脸上突然变得茫然。

　　“很熟悉的味道。”她停顿片刻，似在思索。
　　“能带我去你白天去过的地方看看吗？”

　　萩原研二又看看时钟，张张嘴正欲拒绝，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点点头。
　　“等我一下花梨。”

　　他往身上套上保暖外套等装备，让花梨攀在她的专座上，蹑手蹑脚地轻轻合上木门，就着夜色扎进昏暗的雪夜里。

　　那颗树指定有点古怪。
　　他边走边想着，脚步保持在不会滑倒的最快步率上。

　　虽说这个点闯进别人家的庭院被抓住很难解释，但……
　　萩原研二脑海里闪过仿佛镶在树根上的，那颗灰白色的东西。

　　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脚步加快，连绵的风雪向他袭来。

　　夜色中，昏沉的夜和渐落的雪花慢慢将青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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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颗榕树沉浸在夜色中，身上的藤蔓、气生根随着冷风微微飘动，有不少雪花落在它的身上歇脚，远远看去，这颗树更像一个披头散发的流浪者。

　　悄悄翻过不高的围墙、风尘仆仆的萩原研二停在这位饱经风霜的流浪者面前，控制着自己的喘气，眯着眼仔细辨别。

　　白天的时候庭院主人在，他不好意思多看，现在才得以静下心仔细观察。

　　这是一颗绞杀榕。
　　但它不是绞杀者，是被绞杀者。

　　种子在它身上生长，依附于它，又纠缠上它，剥夺它的生存空间，像一只蟒蛇一样，从上到下慢慢将它绞杀。
　　最后它会死亡，腐烂消失，留下……
　　一个空洞。

　　萩原研二心跳加速，不知是因为刚刚的赶路，还是因为近在咫尺的真相。

　　他慢慢走进，伸手撩开遮掩视线的气生根。
　　眼前的视线慢慢清晰，只有乱窜的雪花在他眼前飞舞。

　　一点微亮的灰白色混杂在粗糙的深褐色中，仔细看去，那点灰白色中间还有一点黑。
　　萩原研二眨眨眼，心脏跳得愈发快了，震得他双眼发疼。

　　他咽了口唾沫，又用力眨了下眼，将剩下的一点气生根拨向一边。

　　那是一只涣散的眼球。

　　萩原研二耳边嗡声一片。
　　一时间，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身上的四肢像假肢一样凭借本能地挪动。

　　周围的气生根和藤蔓笼罩在他身边，为他和这具不知名的人士创造了共处一室的机会。

　　萩原研二紧闭着嘴，抬起一只手死死地压/在唇边，生怕下一秒就呕吐/出来。
　　跑，报警。

　　大脑因为惊吓过度只来得及发布这两个最要紧的命令，萩原研二慢慢退出身体，脚下不忘轻轻挪动，扫掉自己留下的脚印。

　　他的眼睛还克制不住地盯着那颗灰白的眼球，盯着眼球旁边若隐若现的皮肤皱纹。
　　像树皮一样。

　　萩原研二按在唇边的力度又大了一分。

　　刚刚还碍事的气生根这会却像救世主的遮羞布一样，慢慢落下，摇晃着遮住那处惊悚的人类碎片。

　　直到他完全退出榕树的笼罩后，胸腔传来的刺痛才让他发现自己竟已忘了呼吸。
　　他连忙吸了口气放松身体，却在呼气的时候突然僵滞。

　　那颗绞杀榕前，也就是他身前不远处，正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佝偻的男人。
　　他的肩膀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堆，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

　　见萩原研二似乎发现他了，藤原晴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发现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