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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原来是先前那沈庆身边的小厮月题唯恐事发受罪,便偷偷地向沈广报了信。沈广听得此事,顿觉沈庆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大失所望,也不想再护着他,只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家中长辈说了。原是沈家最忌手足相残,只是这会沈庆冥顽不改,实在不可饶恕。于是将人关了禁闭,禁止踏出房门一步,并且叫人来衙门通词意。

      赵明远听得此事,眼珠一转,心想这女子值得沈大爷亲口来赦,恐非常人,保不齐是个相好的,于是又抓起文书好生看了一遍,装模作样道:“都给我住手!”

      堂中众人见他这般反复无常,也莫名其妙,都看向他。言暕这才得了救,忙躲到角落里。

      只见赵明远猛然站起,厉声道:“冤假错案,你们竟然不告知我,还把我这个知府放在眼里吗!”他将文书用力往地上一丢,怒气冲天。

      那些衙役见这番景象,皆灰了脸色,低头不敢言语。赵明于是负手而立,凛然正声:“言姑娘本无罪,你们害得我对无罪之人用刑,居心何在!”

      “你们有的人明知案情有异,却无人提出,到底是慑于谁的威风!钱家吴家给几个脸色,你们就把官纪置之度外吗!你们到底是吃朝廷的俸禄,还是吃这些世家大族的贿赂!”

      那些衙役听了愈发震悚,一人禁不住跪下,众人也纷纷跪下。一人磕头认错,众人也纷纷磕头认错。一时大堂中只听得“我有罪”之声。令人哭笑不得。

      言暕却不傻,看的真真切切。这知府原先是要痛扁自己一番的,只是不知他旁边的小厮冲他说了什么,他又转变了心意。她顿觉荒唐,这会也顾不上自己安危,叫道:“大人一会说我有罪,一会又说我无罪,心意如此多变,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传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么!”

      赵明远哪里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但自己已不好骂她,忙道:“本官方才说了,本官并不知道此案有错,是这些该死的下人,瞒上欺下,阳奉阴违,害得本官犯错!你们都有罪!”

      他完全不觉有愧,便随便一望台下,叫出几个自己面熟的人的姓名,各施恶刑。想必就是不明真相之人见此情形,也不会信他这番鬼话,以为他真是什么清廉仁德的好官。更何况言暕一直盯着他神色,明白他谎话连篇。只是这赵明远脸皮比城墙厚,这会被戳破了便装傻充楞,真是蠢极!也不知这样的人是如何当上官的。

      她毫不压抑,便把心中所想骂出来。怎料这赵明远此刻两眼一摸瞎,把罪责都推到旁人身上,自己混个干干净净。言暕嘴皮不甚利索,也说不过他,毕竟刚刚也闹了一场,只好愤愤然离去了。

      待出了衙门,只见门口蹲守着两个小厮。二人见她面,立刻迎上来道:“姑娘莫走。我家沈大公子说向姑娘赔罪了,姑娘请莫生气。都是小四爷不懂事,姑娘若要什么赔礼,沈家都可以给。”说着,举上前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金银各一锭。

      言暕愈觉得气恼,只道这沈家一会要抓她,一会要赔她,又拿钱财来赎罪,好似玩弄自己!她不搭理那两个小厮,便使轻功快步离开,那两人倒想追,哪里追得上她,自悻悻回去了。

      言暕想起自己先前要去虞江楼,这便赶去,心中烦闷,脚程也快上不少,不一会便到了虞江楼前。这楼似座宝塔,临江而立,飞檐翘角,巍峨高耸,直入云端。楼外江风猎猎,吹得酒旗招展,隐约可见“虞江楼”三个烫金大字,气势非凡。她走进楼内,正过了中午,用餐客稀。那日于归仁说过,这虞江楼明面上是酒楼,但二楼往上都是江湖之人聚集场所,要寻他们恐怕得上二楼。

      她正欲上楼,立刻有人来拦,只道:“姑娘与人有约么?二楼皆是雅座。”

      言暕答道:“我来寻于归仁、方瞿二位。”那小二于是了然,道:“啊,那姑娘请上去吧。只是二位现在都不在楼内,姑娘可在左手边那间房中歇息,二位到酉时便来了。”说罢,指了个方向给言暕。言暕走入那房中,自坐下。

      言暕方才在衙门中气得哭笑不得,无人倾诉,只觉心中郁结。她见桌上有果品,便勾过盘子,慢慢嚼着。食不知味,转觉无趣,便起身出了房间,四处溜达。她没见过这般高的楼,好奇楼上景象,便层层走。

      及至四楼,隐约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好似女人轻语,又像孩子呓喃。言暕心生好奇,循声而去,直走到走廊尽头,停在一间房门前。那声音清晰了,原来是个女人在唱《玉树□□花》,声音婉转,酥骨入情。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那女子缓缓唱道,字字清晰,柔媚中带一丝慵懒意味,如情人耳语,挠人心痒。其间又伴有琴音,靡靡动听。虽是亡国之曲,却只见旖旎。

      言暕听得入迷,浑然忘了心中不快,轻轻附在门外,不声不响。里面琴音不绝,复又唱道:“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唱毕,乱琴突响,一震而默。言暕尚未缓过神,突觉耳畔一凉,一物倏地飞过。她惊回过头,一枚飞镖插在身后墙上,入内七分。

      “偷听什么?有本事进来。”里面传来一声冷喝。言暕只得推开门,见房内置了一张古琴,琴后坐一女子,约莫二十多岁。削肩细腰,着一袭大红遍地金的织锦狐袍,勾勒出玲珑身段。乌云般的秀发,被仔细梳拢成一个高耸的云髻,髻顶缀着一支镂空金丝缠枝莲步摇,髻上斜插好几只孔雀羽绒花、金玉珠钗。双眉翩飞,红唇净面,一双丹凤眼正带怒气,傲骨天成。

      言暕忙低下头认罪:“姑娘嗓音实在动听,我情不自禁,冲撞了姑娘,万万该死。”

      那女人脸色却突然一变,哈哈大笑:“我以为是哪个色狼,原来是个妹妹,快过来坐。”说罢,挪出一个位置。

      言暕脸色顿红,忙道:“不打扰姑娘了,我还在等人!”说着便要走。那女子却不饶得,叫住她:“不许走!你白听我的曲子,这便走了?”言暕听得,便立住不动。那女子又笑道:“你知道外面千金换我一曲我都不换的么,怎么占了我便宜就想走?”言暕这还哪里敢走,只得把门阖上,呆呆站在门口。

      “你傻子么?站门口不动,快过来。”女子指使道。言暕只得听她话,坐在琴对面。她不满道:“怎么这么害羞呢!不识谱的,人家求不到的机会,给你还不要。”

      言暕急道:“我又不是男人!”说罢,又打量了这女子一番,只道这人是楼里的歌姬,懊悔不该乱走,这下便不知所措了。

      只听得那女子又笑笑,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言暕犹犹豫豫,不太愿意答她。那人于是道:“我问你话,你还不答。说来我还年长于你,算是你长辈,要我先报上名字,可就是你不尊老了!”言暕听得,却不吃她挑激,那人便道:“好么,这般聪明。姐姐叫凌烟,认识么?”言暕盯着她,摇摇头。

      凌烟一笑,顿觉有趣。说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最好玩了。若是小了,不免幼稚,也不吃逗;若是大了,不免老气,更不好玩。所以像她这样年纪刚好,长得又可爱的妹妹,遇上了自然要调戏一番。

      “你连我名字都不认得?真是没见识的。哪里来的?”凌烟挑眉问道。言暕便答:“荆州。”凌烟只笑道:“怪不得,化外之地来的。”言暕虽然听不懂她意思,只道不是什么好词。她心想,这人好生轻浮!此地不宜多待,还是走为妙。于是软绵绵道:“凌姐姐,我还有事,可以放我走么?”

      凌烟却不准,只反问:“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把你放跑了,以后怎么寻你?”言暕听得,只无奈报上名字:“我叫言暕。”凌烟听后,眉毛却一挑,笑道:“言姑娘?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言暕急道:“为什么?!”

      只见凌烟单手撑着脑袋,懒懒道:“把你轻功给姐姐我瞧瞧。”言暕便了然:许是于、方二人已经把自己名字传出去了,这人才认得自己。她赌气道:“不给。”

      怎料那凌烟突然坐直:“那可别怪姐姐不客气。”说罢,右手一铮,身下长琴突然作响,如雷贯耳。言暕暗道不好,将将起身,便感到一阵威压袭来。凌烟随手便是一段《广陵散》,乐音伴杀伐之气直攻向言暕,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言暕本能伸出手,只是这声音哪里似刀剑一般有形,她两耳齐鸣,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但不知为何,体内突然迸出一股暖气,撑在丹田之处,不至于剧痛。

      凌烟十指翻飞,于琴弦之上翩跹起舞。相较于言暕,她轻松自如,微侧香肩,手下谱曲变换。这回是一曲《玄甲裂》,她指尖猛然一拨,只听得铁弦铮鸣,裂帛惊风,一道徵煞便向言暕打去。言暕没法,只得使出移花虚步躲开这招。怎料这凌烟似与她有仇一般,音刃一道接一道,目不暇接。言暕来不及细想,“芙蕖揽月”便在脚下运作,一招踢飞了那张长琴。

      言暕大惊失色,只道自己闯了大祸。还好凌烟只轻描淡写伸手一拍,那十来斤的长琴便被按在地下,余音震悚。二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也已察觉,这会便听到门外有人喊:“凌小姐,出什么事了么?”只没人敢进来。

      凌烟只一瞟,言暕便浑身一抖,又乖乖坐回她面前。这人现在看着可凶得很!她暗道。凌烟却起身,走道她跟前,将手按在她脐下三寸丹田之处。言暕只觉一阵脂粉香气铺面而来,忙扭头避开。

      “你练过内功?”凌烟问道。言暕却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竟吃的住这般压力。”她撇了撇嘴。

      言暕笑笑,暗自得意。其实卿书华这些年来没教过她什么拳脚功夫,唯有轻功和内功两样。只是言暕不把打坐静气念经当修炼,于是不知自己练了内功。而她所学正是淇林派正统的心法《太乙混元功》,起阴阳调和、养心护体之效,到如今已是小成。

      “好了,天色也晚了,留下来陪姐姐我吃饭。”凌烟吩咐道,似不容拒绝。言暕并不想依她,目光不住往门外瞟去。“怎么,你想逃走?”凌烟冷笑道,“可是你自己进来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什么人呢?”

      言暕无言以对,只不情不愿地坐下。凌烟又道:“你先前说要找人,这会他们估计已经在楼下吃上了。你跟我坐在这小间里清净不好,还要下去闻他们的酒骚汗臭,不傻的么?”这便朝门外喊:“来人!”果然立刻有人在门口应了。

      她看向言暕,只继续喊:“浑羊殁忽、麒麟献宝、金蟾戏珠、金丝燕窝都上来!”说罢,想了一会,又道:“还要桂花龙眼酥、糖缠玉露、玲珑牡丹鲊、驼蹄羹、三勒浆、玫瑰露……”她正想菜式,还要继续报,便听得言暕阻道:“够了!凌姐姐,这些菜我们怕也吃不完了。”她只听这些菜名,便知道都是奢华无比的大菜,这下心中略略惶恐,不知这凌烟为何如此厚待自己。

      “不过才这些菜,你第一次来,姐姐干脆让你吃尽这虞江楼的珍馐,如何?”凌烟笑道。言暕只连连摇头称不。“那便算了,就这些吧。”她咂咂嘴。

      端的是这虞江楼真了不得,凌烟方才报的那些大菜,都是工序极其复杂,材料极其珍稀。单就这“麒麟献宝”来说,融合了水陆空三珍,需用天山雪莲芯、渤海对虾脑、云岭锦鸡冠做底,又以鹿唇模拟麒麟首,鱼翅作鬃毛,还要三名雕工协作,都是亲王大宴上才见得到的宝贝。而那驼蹄羹所用的骆驼掌,需得吐蕃岩盐腌渍百日才软化,这虞江楼竟也能备得,真是奇了!

      等了好一会,才先上来三勒浆、玫瑰露、桂花龙眼酥、金丝燕窝这些饮品甜点。言暕见这些菜品皆晶莹剔透、精雕细琢,便满怀期待放入嘴中。有的入口即酥、软糯甘甜;有的滑腻滋润、清甜柔软;有的韧中带糯、醇厚酸甜。这边吃着,主菜也赶忙上来了:

      只见一只假雕金蟾蜍伏于翡翠白菜雕刻的莲叶上,口衔三颗白玉一般小珠,周围点缀以雕花萝卜、松茸片,宛若小小荷塘。言暕夹得一颗小珠放入口中,竟然是脱了芯的莲子。又夹一颗,味道似鸡茸一般,吸满了清汤汁。再夹最后一颗,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只道好吃。

      “知道这最后一颗是什么么?”凌烟笑问。言暕摇摇头,便听得她道:“这是黄唇鱼胶芯,料你也没吃过。黄唇鱼么,便是金钱鳘。”言暕点点头,这二者她确实一样也没听过。她从小吃的是山野粗食,哪里见过这般宴席,便继续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吃菜。凌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歪头撑着手笑道:“怎么样?姐姐我没亏了你吧。”言暕笑得直弯眉,哪里还记得先前自己埋怨她不好,只冲她道谢,又问:“凌姐姐不吃么?”凌烟便摆摆手:“你不在,我天天也吃惯了的,你喜欢吃多吃点便是。”

      言暕不禁感叹凌烟豪气,穿的是珠钗宝玉,住的是雕金酒楼,吃的是山珍海味,便有些好奇她身世。只是现在嘴上正忙着,也来不及问。

      小二们又端上来一只肥鹅,肚中滋滋流油,香料气味盖住了整间屋子。这道便是“浑羊殁忽 ”,是将整鹅去骨,腹中塞满糯米、香料及一些珍贵食材,再将鹅塞入整羊腹中,缝合后烤至羊肉焦香,便弃羊食鹅,可谓豪极,只比麒麟献宝略差一筹。

      言暕夹一块鹅肉,只叹肉香四溢,又拣一块“麒麟肉”放入嘴中,更觉入口极淳极美,没有油脂,却饱吸菌汤黄酒,原来是鹿肉。她每道菜都尝过,实在是吃不下了,看着满桌盘碟酒肉,只觉可惜,又问凌烟道:“你真不吃么?”

      凌烟知道她吃饱了,便逗她道:“不吃。吃不完扔了便是。”言暕脸色微变,满眼可惜。凌烟便道:“你也吃不完了,要这菜有何用?等明日便不好吃了。”

      言暕料她并无节俭的习惯,只是自己舍不得浪费这一桌佳肴,但又不好意思叫她如何,毕竟这餐是她做东。凌烟怎么不知她心思,随便夹了几口菜吃吃,而后把筷子一搁,笑道:“罢了,姐姐再送你一个顺水人情,叫他们把菜端下去散了。只说是你言姑娘请大家吃的,叫他们都谢谢你,好不好?”

      言暕忙摇手道:“姐姐请客便用姐姐的名义,我也没出什么,怎么好意思?”凌音又笑:“我是什么人,请他们吃东西?我惜得这一餐饭的名声么?”言暕听了,只说:“那便讲是我师父请的客吧!我初来乍到,也不肖请这么好的菜。”凌烟只称好,这便叫人把菜都散了,自己与言暕又吃了些消食的瓜果,自不必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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