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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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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过,引得庭中枝叶瑟瑟作响。
卿书华斜倚在藤椅上,轻摇蒲扇,目光落在不远处踩着木桩子跳高的徒弟身上。
徒弟今年刚满十二。出落的也算亭亭玉立,毕竟从小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自己养的糙了些,没那么娇俏可人罢了。
正想着,徒弟就从木桩子上掉了下来。
卿书华忍俊不禁,着看灰头土脸的徒儿朝自己走来。
“师父,我练了两个时辰了。”徒弟嘟囔着嘴,似有些不满。
“累了便歇一会。”卿书华缓缓道。
可小徒儿似乎意不在此,踌躇半晌,结巴着说:“我想……学剑。”
“学剑?”卿书华故作惊讶,虽然徒弟已经隐隐约约朝自己表露过多次学剑的意愿,但奈何阴晴圆缺总难圆,人生几时能如意,总之学剑大抵是不行的,所以每当徒儿提起学剑之事自己都会搪塞过去。
奈何此次徒弟的愿望颇强烈了些,冲自己叽叽喳喳半天,卿书华不禁扶额。
“你若想学八卦阵法,奇门遁甲,为师也便教了,怎么偏偏挑个为师不会的。”
徒儿的想法再次落空,不禁黯然神伤,日日茶饭不思。卿书华见不得她这番模样,便叫山下的木匠给她做了一把木剑,又从书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本秘籍交与她,任她自行摸索。言暕得了这些东西自是感激,练功读书也愈发勤奋,不在话下。
几年弹指间便过去了,某日午后,卿书华依旧躺在藤椅上,看自己的小徒弟练功。木桩子已是越垒越高,却仍似极低矮,平地一般便走过去了。徒儿的移花虚步日渐精进,势头正盛。
卿书华招招手,小徒儿便欢快地来到她跟前。她细细望了一番徒弟的脸,只见两弯眉似秋波,若气恼了则更显傲气;一双杏眼澄清,尚有孩童气。常人瞳孔多为黑棕色,她眼中却带一抹琥珀色,倒是独特。如今渐渐长成了,想来已有十六七岁,倒没有认真记过,怎么这人就同笋儿一般,蹭地就长大了呢。
她端起一碗清水,放在徒弟头上,吩咐道:“顶着这水,去山下给师父打壶酒喝,不可洒出一滴。”
徒儿踩着轻功飞走了,卿书华方才躺下,闭眼准备小憩一会,却又猛然坐起。
山林中惊鸟四散,林叶簌簌作响。
有客人来了。她心道。
——
待言暕回来时,师父已不在院中。她推开门进入房内,只见师父坐在案边,身侧多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魁梧,双眉如剑,着黑衣黑袍,背上还背着一个长条装包裹,浑身散发一股肃杀之气,一眼便知并非寻常百姓。而师父方与那男子交谈,见她回来了,便招呼落座。
言暕坐在师父身侧,有些好奇地打量那男子。她平日里见到的多是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哪曾见过这般人物,不禁仔细端详起来。
“这位是我的师弟,萧靖。”卿书华介绍道。言暕向那人问了好,规矩坐着,听二人谈话。他们口中不时冒出一类“上京”“淇山派”“玉林派”般词语,不知何意。师父也未同她解释,只自顾自说着,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听了好一会,言暕才明白这男子是要带师父去“上京城”,她自然欣喜,毕竟自己打小住在这郊野之处,鲜少出外游历。那男子果然也将话题引到言暕身上,问道:“你要带这孩子一起去么?”
师父转头看了言暕一眼,只淡淡道:“不带她去,打发这人去金陵罢。”
听闻此言,言暕顿时如遭雷劈,蔫了半截。她怔怔地盯着师父的脸,却没得到回应,二人仿佛突然生疏了。接下来的谈话她一句也未听进心里,直等到临近酉时,那男子要走,才斟酌着预备开口,却又被师父打断。只听得她长叹一口气,望向言暕,两眼深倦,不知所为何事。
“我明日便要走,你也离开此处去金陵。到地了便去寻金陵秦氏,我自写封谒信交由你带着,到时给那里的主人秦又庭看便是。”说着,提笔几下便写成了,交由言暕。“虞江楼应也有几位旧友,你去了,只道自己师承我名下。”
当夜,卿书华替二人收拾了包裹行李,好生嘱托了言暕一番不可上京城。她唯恐言暕问起自己为何不带她去,但真见着徒儿一直不语,又径自伤心,只得暗暗叹气。她心中也有百般滋味,千言万语,只是不得说出。也许命运作祟,哪日二人再见,她会同她说个清楚,只是此刻她没招数,只得寄希望于老天,莫要再生事端。
言暕一夜未眠,怀抱包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次日辰时,言暕同卿书华到江边别过,那黑衣男人已早早等候在此。他将同卿书华北上,而言暕则要乘一小舟南下,从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见。卿书华也并未表露出不舍,只是淡淡目送言暕随水波远去。
言暕默默看着岸边景色,心里甚不是滋味。良久,待稍微平复了心情,才注意到正在撑船的船夫。那人面容清瘦,一身粗布短打,方撑了一会船,正好顺水而下,便立在船边稍息,闲来无事,正和言暕攀谈起来。
言暕想起一些昨日那二人的谈话内容,便问船夫:“伯伯,您知‘上京’是哪里么?”
那船夫面露疑色:“上京?应是首都汴京罢,以前也有人管汴京叫上京。”
“那里离金陵有多远?”言暕又问道。
“那可远着哩,足有上千里。”船夫答道。
言暕自沉思,过了片刻,又问:“伯伯,你知‘淇林派’是什么么?”
那船夫想了想,道:“淇林派?和玉山派、东门派一样,都是江湖门派,我只知他们名声大,但不知具体。对了,好像还有一个道家门派,叫什么玄真门。”
“这‘江湖’我听过几次,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甚么东西?”言暕问道。
“江湖么?我倒具体说不上来。只是刚刚送你的两个人便像江湖中人,他们是你什么人,爹娘么?”那船夫反问。
“并非,那女人是我师父。我爹娘是猎户,早年我师父落难时帮过她一把,后来发洪水,将我爹娘冲走了,便是我师父收留的我。”言暕倒已不记得生父母,这些都是卿书华告诉她的。
那船夫听了她的身世,也长叹道:“江湖中人确实重义气,想来你师父待你很好。”说完便不再言语,恐戳了言暕痛处。二人一路无言,后面的日子依旧赶路,天色暗了便上岸边客店歇脚,天亮了便继续走,一路还算安稳。
只是某日二人依旧在水上行,那船夫似乎远远望见什么东西,大惊失色,忙丢下船桨赶到言暕身边,急道:“姑娘,咱俩运气真不好,碰上水贼了,等下他们要什么你便交给他们。”说着,盯了言暕一会,又道:“姑娘你长得漂亮,恐被他们看上,等下你便装哑巴,莫要暴露你是女子。”说着,在船上抹了一把泥污涂在言暕脸上,正加上她几日没理过头发,看起来略像个叫花子。
言暕没碰到过此等事情,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依照船夫的吩咐闭上嘴。她看向远处河面,果然有一艘船逆流而上,几名魁梧男子立于船上,两人执桨,摇得飞快,纵是在逆流中,也如一条矫健的大鱼一般溯流而上,不一会两艘船便靠在了一起。
“都老实点啊,有什么东西交出来,不要大爷我亲自搜。”为首的男人身高体壮,满脸横肉,手里举一把弯刀。
船夫从身上搜出些银子交与那男人,又瞪了言暕一眼,她才忙取出一小块银锭子。方举起来,便被那男人抢了去。
“哟,还有么?”那男人问。
船夫忙向前一步,道:“大爷,这是我家亲戚,从小是个哑巴的,身上就这点东西。”
“呵,哑巴么?倒像傻子。”那男人伸出手捏了一把言暕的脸,言暕不知是否该反抗,但恐那船夫被他们所伤,也只好傻笑了两声,惹得那男人也笑起来。
“真是个傻的。”他的几个弟兄见此一幕,也都笑起来。船夫见他信了,心也暂时落下,悄悄长吁一口气。
“可惜没搜到什么油水。”那男人面色一沉,抬脚便朝言暕踹去。言暕猝不及防,险些跌落水中,幸好双手撑住船舷。他拾起言暕原本压在身下的包裹,从中翻出些碎银和几件值钱的物件,脸上露出狞笑:“哼,当爷爷是傻子不成?”
“不说实话,找死!”那男子一声厉喝,揪住船夫的衣领,劈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得那船夫惨叫连连,被他死死按在船上。
言暕正欲起身,却被两个喽啰按住肩膀。情急之下,丹田内气流转,双足竟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身子猛地一翻,如鲤鱼打挺般脱离了束缚。
那为首的汉子见状,顿时急了,喝道:“给我上!”
言暕回身,只见一只拳头直奔面门而来。她不假思索,探手握住那拳头,右腿劲力勃发,直取那贼人的下身。那贼人吃痛松手,言暕得势不饶人,抬手便是一记直拳。那贼人万万想不到言暕力气竟如此之大,几拳下去,便被打得落入水中。
余下的水贼见状,皆心中一惊,纷纷从各自的船上跳将过来。言暕来不及细想,双腿已自行运转,不经意间使出她从小学的“移花虚步”,身形轻盈,足尖点在一个喽啰脸上,借力横腿扫向另一人。怎料那人慌乱中胡乱抓挠,竟抓住了她的脚踝,使她一时失去平衡,险些跌入河中。好在她临危不乱,卸去上半身力道,将力气凝于足尖,猛力一蹬,挣脱了束缚,随即一脚踢向身后一人的胸膛,借力腾空,又将面前那人踢入水中。
她正欲转身,一柄尖刀却如毒蛇般刺来,幸好她反应敏捷,只是割破了外衣。她急忙出腿横扫那人下盘,果然将人扫倒,紧接着一脚踹在那人面门之上。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只怕是把鼻梁都踢歪了。那人招架不住,也跌下船去。
正巧水流湍急,两艘船顷刻间便被冲走,那些喽啰都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为首的汉子见顷刻之间自己的手下便被尽数歼灭,不禁又惊又怒,抽出腰间弯刀,抵在船夫脖子上,厉声喝道:“敢过来,老子宰了他!”
话音未落,忽闻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只见自河岸边的树林中,飘然跃出一道白色身影,那身影落在汉子身后,竟是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侠客。
那侠客轻描淡写地一拍,便将汉子手中的弯刀打落,随即一手搭在汉子肩头,一手抵住其后背,轻轻一使劲,便将那汉子如小鸡般提起,狠狠地砸在船上,激起一片水花。紧接着,抬手一掌,重重地印在汉子胸口,这一掌蕴含千钧之力,如钢铁重锤般沉重。那汉子哪里经受得住这等打击,顿时口鼻溢血,被那侠客随手丢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