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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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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小区地库。陈律师率先下车,快步走向电梯,显然还要去处理后续的烂摊子。
苏夏扶着李曼走进电梯,走进那扇熟悉的门前。
屋内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不再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客厅的落地窗帘被贴心地拉上了,挡住了外面可能存在的长焦镜头,只留下柔和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薰衣草香薰的味道,取代了之前的冷冽。
两只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公主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冷地待在猫爬架上,而是蜷缩在客厅入口的地毯上,看到她们回来,轻轻“喵”了一声,走过来蹭了蹭李曼的裤脚。煤球也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虽然还是有点怯生生,但也没有立刻躲回去,只是蹲在不远处,琥珀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们。
餐桌上,放着保温的饭菜和一张便签。是小杨的笔迹:「曼姐,苏夏姐,随便准备了点吃的。媒体电话全部转接到公司了,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透着无声的关怀和支撑。
李曼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切,看着桌上温热的饭菜,看着脚下撒娇的猫,看着身边始终陪着的苏夏,鼻腔猛地一酸。她飞快地别过头,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先……先吃饭吧。”苏夏轻声说,拉着她走到餐桌旁。
饭菜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最适合现在没什么胃口的她。两人沉默地吃着,这一次,沉默不再是法庭上的紧绷,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安然的平静。
吃完饭,李曼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书房处理工作,也没有盯着手机。她只是抱着公主,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柔软的长毛,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苏夏收拾完碗筷,坐到她身边的单人沙发上,没有打扰她。
煤球犹豫了很久,终于跳上了苏夏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透过半拉的窗帘,在室内投下暧昧的光影。
李曼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梦呓:“以前总觉得,只要够强,就能掌控一切,就能不怕……”
苏夏安静地听着。
“今天在法庭上,听着那些话……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才发现,有些恶意,是防不住的。它就像……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恶心你一路。”
苏夏的心揪紧了。
李曼却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眼底残留着红血丝,却有一种异常清亮的光:“但是,苏夏,”她叫她的名字,很郑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时砸了那扇窗。”李曼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谢谢你今天在法庭上,说的每一个字。”
谢谢你不顾一切冲进来,把我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谢谢你站在光里,替我挡住了那些最恶意的揣测,用你的干净和勇敢,映照出他们的肮脏。
苏夏望着她,摇了摇头,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李曼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放下公主,站起身。
“累了,我去洗个澡。”
她走向浴室,脚步不再像回来时那样虚浮踉跄。
苏夏看着她的背影,抱着膝盖上温暖的煤球,听着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她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舆论的发酵、行业的震荡、后续的宣判……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
但至少此刻,在这个被短暂隔绝出来的、温暖而安静的空间里,她们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而有些伤口,只有在这样的安静和陪伴里,才能开始真正地愈合。
浴室里传来持续的水声,氤氲的热气透过门缝漫溢出来,带着湿润的暖意和沐浴露淡淡的香气。苏夏抱着煤球,坐在客厅里,能想象出热水冲刷在李曼紧绷了一整天的肩颈上的样子,试图洗去法庭的尘埃和那些黏腻恶意的目光。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
李曼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在滴水,水珠滚落,没入睡袍的领口。卸去了精致的妆容和硬挺的西装,她的脸显得格外素净,也格外疲惫,甚至透出一种罕见的柔软感。热气将她苍白的脸颊蒸出一点浅淡的红晕。
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在苏夏身旁坐了下来。不是那种隔着安全距离的坐姿,而是很近,近得苏夏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湿气和她沐浴后清冽的香气。
公主轻盈地跳上沙发,挤到了两人中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卧下来。煤球在苏夏膝盖上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着呼噜。
没有人说话。电视屏幕是黑的,只有窗外霓虹的光影在墙壁上缓慢流转,和着两只猫此起彼伏的、细微的呼噜声。
李曼微微向后靠进沙发垫里,闭上眼睛。她的头微微歪向苏夏这一侧,湿发的水珠不经意间蹭到了苏夏的胳膊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苏夏没有动,任由那点凉意渗入自己的皮肤。她能感觉到李曼身体的放松,那是一种全然卸下防备后,近乎虚脱的松弛。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似乎快要睡着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变得粘稠而缓慢。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里舞蹈。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夏以为李曼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梦呓般飘进苏夏的耳朵里: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夏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一直这样?是哪样?是这样无需言语的陪伴?是这样隔绝外界风刀的安宁?还是……有她在身边的这份温暖?
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李曼。后者依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意识模糊间的呓语。
但苏夏知道不是。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心脏像是被一种酸涩而柔软的情绪充满了,涨得发疼。她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李曼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轻地拂开一缕粘在她脸颊上的湿发。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李曼似乎感受到了这触碰,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安心的倚靠,身体更放松地向苏夏这边倾斜了一点点幅度。
苏夏僵住了,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清晰地闻到李曼发丝间清新的香味,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煤球在苏夏腿上不安地动了一下,跳了下去,跑开了。公主也似乎觉得挤了,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自己的猫窝。
沙发上,只剩下她们两人。靠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和心跳声。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但这一切都被那扇厚重的窗帘和彼此依偎的体温隔绝在外。
苏夏最终没有动,她保持着那个有些僵硬的姿势,任由李曼靠着。直到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彻底绵长安稳,确认她真的睡着了,才极轻极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看着李曼近在咫尺的睡颜。那张平日里总是过于冷静自持、甚至带着几分锋利的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柔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里仍有不安。
一种汹涌而陌生的保护欲,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击中了苏夏。
她想要守护这个人。守护她的脆弱,她的疲惫,她此刻难得的安宁。不仅仅是出于朋友或后辈的关心,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许久,最终只是极轻地、如同羽毛落地般,拂过李曼散落在额前的发丝。
然后,她也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睡,只是安静地陪着。在一片温暖的黑暗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里,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而陌生的跳动声。
咚。咚。咚。
如同擂鼓,敲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也敲响在她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心域。
翌日清晨,苏夏是在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而原本靠在她身边的李曼已经不见了。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苏夏揉着眼睛走过去,看到李曼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她依旧穿着那身丝质睡袍,头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平底锅里正煎着鸡蛋,旁边的吐司机“叮”一声跳起,散发出焦香的麦子气味。
这一幕,与昨天清晨何其相似,苏夏觉得自己爱上这种感觉了。
李曼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昨夜那种濒临破碎的脆弱感被小心地收敛起来,重新覆上了一层日常的、略显疏离的平静外壳。只是那外壳,似乎比以往薄了一些,透出底下些许不易察觉的柔软。
“醒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煎蛋吃吗?”
“嗯。”苏夏点点头,走过去帮忙拿碗碟。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默契地穿梭,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间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仿佛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吃饭的时候,气氛安静却不再紧绷。阳光透过拉开的半幅窗帘,洒在餐桌上,将牛奶杯映得透亮。
“今天……”李曼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但语速放缓了些,“有什么安排?”
苏夏摇摇头,刚准备开口,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伴随着熟悉的来电铃声。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是前不久刚播出完的新剧《职场新人》的马导。
“喂?马导…”
“夏啊!” 马导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嗓音立刻穿透听筒砸了过来,没有任何寒暄,直切主题,“别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乌烟瘴气!看多了伤眼睛也伤脑子!”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能劈开阴霾的力量:“圈子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几斤几两,谁是真干活还是假把式,心里都门儿清!好演员,耽误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意味:“对了,《职场新人2》官微女主我官宣你了,下月开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让助理发你邮箱了!抓紧看!你第一部演的那个角色这次挑大梁当女主了!从实习生一路杀到部门主管,那劲儿!那成长线!” 马导的声音拔高,充满了对笔下人物的喜爱和肯定,“这个角色,我就认你!别人演不出杨艺骨子里那股子又倔又灵、磕磕绊绊但死也要往前冲的劲儿!非你莫属!”
电话那头,马导还在继续,声音里带着“敲定”的满意:“好好看看本子!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助理说!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