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暖冬寒》捧哏

28、第二十八章

　　蜜糖橘的爆火远超预期，粉丝数呈指数级增长，迅速逼近百万大关，评论区里，“求同款猫粮”、“橘橘吃的是什么牌子”的询问开始刷屏，密集得让人眼花缭乱，起初，我和苏藓藓只是怀着分享的喜悦，耐心地一一回复，但很快，这种纯粹便被资本的嗅觉打破。

　　一家名为“宠呵护”的品牌方，带着精心包装的PPT和极高的热情找到了我们，他们极力推荐一款主打“天然粮”、“益生菌配方”的猫粮，承诺的佣金比例高得令人咋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商机，我和苏藓藓的心情复杂极了，兴奋于流量变现的可能，又忐忑于未知的风险，我们谨慎地审查了对方提供的资质文件——看起来齐全合规，我们也让蜜糖橘试吃了样品——它似乎并不排斥，依旧吃得津津有味，加之评论区汹涌的、几乎带着催促意味的呼声，我们最终没能抵住诱惑，心中那点疑虑被“试试看”的念头压过，决定尝试直播带货。

　　直播准备的相当仓促，我俩毫无经验，全凭一腔热血和不想辜负粉丝的心情硬着头皮上，面对冰冷的镜头和滚动的弹幕，我努力维持着技术总监式的靠谱人设，照着商家提供的、辞藻华丽却经不起深究的稿子，磕磕绊绊地讲解产品成分，每一个术语都念得小心翼翼，苏藓藓则负责展示蜜糖橘的吃播实况，温柔地抚摸它，试图用它的憨态可掬来增加产品的说服力。

　　首播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订单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后台的销售额数字不断跳动攀升，那种被认可和即将获得丰厚回报的喜悦，像气泡酒一样瞬间冲昏了我俩的头脑，初战告捷的兴奋淹没了本该存在的审慎，第二场、第三场直播被迫不及待地提上日程，接连进行。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第三场直播结束还不到十个小时，危机的序幕便骤然拉开，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先是零星几个购买力最强、也最铁杆的老粉丝发来私信，语气担忧又困惑：“林哥，藓藓姐，这猫粮包装上的生产许可证号我查了，好像对不上监管局的数据库啊？是不是印错了？”

　　紧接着，质疑和愤怒的评论开始如潮水般汹涌涌现：

　　“成分表模糊不清，连具体比例都没有！”

　　“我家猫吃了第二天就呕吐拉稀！你们怎么回事？！”

　　“这根本就是三无产品吧？！取关！投诉！”

　　我和苏藓藓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试图联系“宠呵护”的对接人，可电话那头只剩冰冷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微信消息发出后只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我俩已被拉黑，直到这一刻，我俩才如同被冰水浇头，彻底清醒：对方提供的所有光鲜文件恐怕都是精心伪造的，他们早已设好圈套，利用我们的信任、蜜糖橘的流量以及粉丝的喜爱，完成了一次迅捷而贪婪的收割，然后便像幽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办？林识务……”苏藓藓脸色煞白，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无助：“那么多订单……那么多信任我们的粉丝……”

　　我看着电脑后台堆积如山的待处理订单和评论区越来越多的愤怒投诉，一股巨大的悔恨和责任感压上心头，我一咬牙，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赔！必须赔！倾家荡产也得赔！不能辜负信任橘橘的粉丝，更不能让蜜糖橘的名字和口碑烂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俩毫不犹豫地掏空了所有的积蓄，但那点钱在巨额赔偿面前如同杯水车薪，我看着苏藓藓焦急泛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模样，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涌上心头，心一横，我转身走向书桌，拉开那个存放重要文件的抽屉。

　　“你要做什么？”苏藓藓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尾音。

　　我没有回头，手指触到了冰冷的金属和厚重的硬壳——车钥匙，还有那本印着国徽、象征着“家”的暗红色不动产权证书，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承载着过去的努力和对安稳未来的期许。

　　“等我一下。”我的声音干涩却异常平静，我抓起车钥匙和房产证，仿佛握着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的手心发疼。

　　我先去了二手车行，评估师挑剔的目光扫过我那辆曾引以为傲的座驾，报出的价格远低于预期，但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签下抵押协议时，感觉像是在亲手埋葬一段过往的旅程。

　　接着，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银行，坐在信贷经理对面，看着对方公式化的表情，我递上了那本红色的房本，冰冷的灯光下，那红色的封皮显得格外刺眼，工作人员仔细核查证件、评估价值，流程繁琐而冰冷，当我在厚厚的抵押文件上签下名字时，笔尖划过的每一笔都重若千钧，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切割自己血肉的一部分，曾经温馨的港湾，此刻变成了纸面上冰冷的数字和债务的枷锁，签完字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肩上，心口像被掏空了一大块，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虚脱。

　　最终，我拿到了两笔沉甸甸的款项——一笔来自车子的“贱卖”，一笔来自房子的“质押”，这笔钱带着屈辱、决绝，也带着最后一点不肯低头的尊严，我俩用它，按照“假一赔十”的承诺，一一联系买家，核对信息，退款赔偿，每一笔转账确认发送，都像是在心头剜下一块肉，这笔用“家”换来的、冰冷的数字，像一块沉重无比的、带着棱角的巨石，死死压在我们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我们焦头烂额、疲于应付赔偿事宜时，战胜怒气冲冲地找上了门，他眼圈通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一进门就猛地揪住了我的衣领，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

　　“林识务！你TM写的好小说！你害死我了！”他咆哮着，声音嘶哑，眼泪和怒火在他的脸上扭曲地混杂在一起。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吼得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战胜，你发什么疯？！到底怎么了？”

　　“安彤！安彤看了你写的那本破书！”他几乎是嘶吼着，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我的脸上：“里面是不是白纸黑字写了当初我想利用她去给何超凡使绊子的事？！是不是？！你他妈为什么要把它写进去？！那只是我一时糊涂的混账想法！我早就后悔了！”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小说里，我确实以近乎纪实的手法，带着一点文学加工的心思，写下了当初战胜那个阴暗的提议（详情见第六章），我的本意是记录友谊中的波折与成长，展现人性的复杂和最终的向善，却万万没想到，这竟成了刺向好友感情的一把最锋利的利刃，我光顾着和苏藓藓沉浸在“共同创作”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这白纸黑字可能对当事人造成的巨大伤害和难以挽回的后果。

　　“战胜，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一时疏忽我……”我试图解释，但话语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没想到？你TM什么没想到！你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老子当初是浑蛋！是脑子被驴踢了！可我后来改了啊！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安彤看！我对她怎么样你看不见吗？！现在全完了！她哭了整整一晚上，说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根本不爱她！她现在要跟我分手！你满意了吗？！你的小说满意了吗？！”战胜狠狠地一把推开我，力道之大让我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柜子上，他痛苦地踉跄着，最后几乎是绝望地摔门而去，那声巨响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我和苏藓藓面面相觑，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深深的无力感，我俩自己的麻烦已经堆积如山，但朋友的痛苦显然更加紧迫，我俩顾不上自身的窘迫和疲惫，立刻夺门而出，四处寻找战胜和安彤，几经周折，我俩先是在常去的那家酒吧角落里找到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安彤名字的战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家，接着，又费尽口舌，通过各种方式，终于联系上了伤心欲绝、拒接一切电话的安彤。

　　整整两天，我们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扮演着调解员和罪人的双重角色，在两人之间来回奔波、劝解、道歉，我放下所有的面子，对安彤毫无保留地坦诚了当时的全部情况，包括我当初是如何严厉拒绝战胜并骂醒他的每一个细节，苏藓藓则从女性的角度，极力、反复地向安彤证明战胜后来的真心改变和付出，用无数小事来描绘他的悔意和爱，最终，在战胜发下毒誓、赌咒忏悔和痛哭流涕的猛烈攻势下，安彤总算勉强给了机会，暂时收回了分手的决定。

　　精疲力尽地处理完朋友的危机，我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公司，却不知道，真正的、最致命的打击正在这里等待着给我最后一击。

　　由于连续为猫粮事件和朋友的事情奔波请假，精神高度紧张，加上写小说、拍视频、直播带货这些副业耗费了大量心神，我在本职工作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重大疏忽，一个由我主导跟进的重要项目，因为我的一个关键数据复核失误和后续跟进的不及时，导致最终方案出现了致命的偏差，项目被迫延期，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和难以挽回的声誉影响。

　　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却没有发火，只是用一种极度疲惫和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揉了揉眉心：“识务，你最近的状态，我很失望，公司一直很看重你的能力和潜力，但你似乎把太多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上，这次的项目失误，后果非常严重，我是老板，必须要对整个公司和团队负责。”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已然预感到那无可挽回的结局。

　　“你的劳动合同，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赔偿金会按照法律规定一分不少地支付给你。你好自为之。”

　　我就这样，在被一连串的沉重打击弄得晕头转向、身心俱疲之际，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独自一人站在公司楼下，仰望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承载了我无数奋斗和梦想的写字楼，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深刻的挫败，小说世界里构建的美好、热血与奇迹，与现实生活的残酷、冰冷和无常形成了如此鲜明而讽刺的对比，经济受损、友情受挫、事业崩塌……所有的压力仿佛约好了一般，在这一刻同时袭来，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不知过了多久，苏藓藓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上前，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我，她的手臂环得很紧，仿佛要将她的力量传递给我。

　　“没事的，林识务。”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却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坚强和平静：“没事的……我们还有没写完的小说，还有蜜糖橘，还有彼此，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我们在一起，互相撑着，总能挺过去的。”

　　我也用力地回抱住她，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