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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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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刚踏进办公区,还没来得及放下背包,就被一只冰凉而急切的手拽进了茶水间旁边的储物角,冷温柔通常风情万种、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种混合了焦虑、渴望和不确定的神秘表情。
“老弟。”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墙壁听去:“你跟何超凡认识久了,关系也算不错……你跟我说实话,他……他真是在‘晨光福利院’长大的么?这事儿……千真万确吗?有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我有些讶异:“对啊姐,老何他确实是‘晨光福利院’长大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没跟我解释,转身就遁走了,后来真相大白后,我才从她的嘴里知道了实情,原来昨晚:
夜深了,技术部的灯光还在亮着,何超凡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一段关键代码,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冷温柔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保温食盒,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推门进来,看到偌大办公区只有何超凡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挑灯夜战。
“还没搞定?大家都走了,你大约还需要多久?”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平日的锋利。
何超凡从代码世界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到是她,微微点了点头:“快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调试,估计还要一个钟头。”
“再忙也得主意身体。”冷温柔说着,将食盒放在他旁边的办公桌上:“给你带了点宵夜,趁热吃。”
何超凡道了声谢,他确实感到饥肠辘辘,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一份用料极其扎实的广式腊味煲仔饭,旁边还有一小盅精心炖煮的药材鸡汤。
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当他伸手去拿汤勺,准备喝那盅汤时,因为动作幅度稍大,挽起的衬衫袖子又向上滑了几分,露出了更多的手臂皮肤。
就在那一瞬间,正准备坐下和他聊几句的冷温柔,目光骤然凝固了——在何超凡右手臂内侧,肘弯下方约一寸处,一个浅褐色、边缘模糊蜿蜒,整体形状酷似一片枫叶的疤痕,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这个印记,和她记忆深处的弟弟小枫被滚烫药罐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几乎重合!
冷温柔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心脏先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随即又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撞击着她的胸腔,声音大的她怀疑何超凡都能听见,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疤痕,眼睛一眨不眨,连最呼吸都忘了,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部,又猛地退潮,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何超凡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目光太过灼热和异常,他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冷温柔猛地被他的声音惊醒,从巨大的震惊中强行拉扯回来,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没……没事,可能有点累,你快吃吧,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头发,一个掩饰内心慌乱的小动作。
何超凡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深究,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开始吃饭,当他拿起那小盅炖汤,喝了一口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随即便将汤盅轻轻推远了些,不再碰它。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冷温柔紧紧追随的目光。
“汤……不合胃口?”冷温柔立刻追问。
“没什么。”何超凡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对八角的味道有点生理性过敏,闻多了会觉得有点恶心,汤很好,是我个人的原因。”他解释道,然后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煲仔饭。
八角过敏?! 冷温柔的手指猛地掐进了掌心,弟弟小枫正是因为小时候一次八角中毒的经历,之后对此味道极度敏感,闻到就会反胃!
她站在原地,看着重新投入工作的何超凡,内心的怀疑如同野草般疯长,她不再离开,而是借口看看项目进度,在一旁默默地、仔细地观察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超凡遇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技术难题,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只见他无意识地将左手抬起,牙齿轻轻地、反复地啃咬着食指第二个指节的侧面,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啃手指!
这个弟弟思考时标志性的、甚至被母亲责骂过无数次也改不掉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小动作,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冷温柔摇摇欲坠的理智。
巨大的、几乎不敢奢望的希望,和一连串惊人巧合带来的强烈冲击,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又急速退去,她身体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书架,才没有软倒在地,陶瓷般的苍白瞬间重回她的脸颊,甚至比刚才更加骇人。
“冷总?!”何超凡被这边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猛地从代码中回过神,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及时扶住了她摇晃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和冰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关切,虽然依旧克制。
“没……没什么,”冷温柔借着他的力量,一点点稳住身体,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能……可能是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没事,歇一下就好。”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了心底惊天动地的秘密。
“我送你回家休息吧。”何超凡皱眉,语气不容置疑,他快速保存了工作,关掉电脑。
冷温柔此刻心乱如麻,她也确实需要空间整理这爆炸性的信息,便虚弱地点了点头。
于是,便有了第二天一早,心神不宁的冷温柔来找我求证的那一幕,然而,从我这里得到的“众所周知”的答案,显然无法扑灭她心中已被点燃的火焰,反而让她更加困惑,那些疤痕、习惯、生理反应……难道全是巧合?这巧合也太过惊人!
强大的行动力驱使着她,她立刻动用关系,联系了何超凡成长的那家“晨光福利院”,并以“潜在慈善捐赠者,需要核实信息”为由,要求查阅原始档案。
档案很快被恭敬的调出,电子版和纸质记录的副本都呈现在她面前,然而,白纸黑字却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对着她滚烫的期望兜头浇下:
发现地点:B市火车站站前广场 (与她弟弟失踪的A市人民公园相距甚远,虽两市相邻,但线索方向完全不同)。
发现时间:xxxx年x月xx日 (与她弟弟失踪的年月日都不相符)。
入档记录 :被发现时身穿蓝色短袖、黑色布裤,身边有一个破旧的塑料水壶。(与她弟弟失踪时穿的白色小海军衫、棕色灯芯绒背带裤和带着的小熊水壶描述也大相径庭。 )
记录清晰、简洁、冰冷,像一道道铁栅栏,将她刚刚看到的希望之火重重封锁。
巨大的失落感和强烈的不甘心如同两条毒蛇,交织着噬咬她的心,怎么可能?那些惊人的相似点呢?那疤痕、那对八角的反应、那思考时啃手指的习惯……这些档案无法记录的个人细节,难道全是毫无意义的错觉?
理性告诉她,档案是权威的,但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或者说是一种深植于血脉的渴望,让她无法就此放弃,她做了一个决定:必须要拿到何超凡的DNA,与她自己的进行比对,做最后的、科学的确认!这是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办法。
然而,事情远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何超凡并非一个不设防的人,他的界限感极强,警惕性很高,尤其是对她近期略显频繁的“关注”,似乎已有所察觉。
她尝试的第一个机会,是在何超凡用过办公室的咖啡杯后,她算准时间,假装路过他的办公室,打算在他离开后立刻进去收取杯壁可能残留唾液样本的杯子,无奈何超凡有着近乎刻板的整洁习惯——他总会立刻将自己的杯子洗净,倒扣在沥水架上,不留一丝痕迹,第一次尝试,失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趁何超凡被总经理叫去开会的间隙,偷偷再次进入他的办公室,这次,她甚至从手包里拿出了一个便携式放大镜,像个侦探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办公椅肩部、键盘缝隙间仔细搜寻可能掉落的、带有毛囊的头发。
何超凡的办公桌整洁得令人发指,文件归置整齐,设备一尘不染,她俯身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椅子腿旁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根短发!她心脏狂跳,用镊子小心夹起,对着光仔细看——却发现末端没有毛囊,无法用于DNA提取,正当她懊恼地直起身,准备继续寻找时,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何超凡开会回来了。
冷温柔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捏着一根头发,虽然迅速的背到了身后,但还是被何超凡看见了。
“你在我办公室做什么?”何超凡看着冷温柔的样子,立刻就提高了警惕。
“啊...那什么,我,我以为你在办公室,所以推门就进去了,没想到你没在......”叱咤风云的冷温柔竟然也有结巴的时候。
何超凡没关心她手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而是问:“找我有事么?”语气更冰冷了。
冷温柔脸红局促,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开口:“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对十三香过敏不?”
“......”
她后来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超凡,公司最近做一个员工健康基因筛查,需要你几根带毛囊的头发。”
何超凡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冷总,公司什么时候开展这种侵犯隐私的项目了?有正式通知和授权协议吗?更何况,你也不是我们公司的啊。”
冷温柔哑口无言。
几次三番下来,何超凡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古怪和纠缠,眼神里的嫌弃和疏离越来越浓,他甚至开始刻意避开她。
转机发生在一次公司团建——爬山活动,中途休息时,何超凡坐在一块石头上喝水,一阵强风吹过,他下意识揉了揉头发,几根头发被风吹落,沾在了他深色外套的肩部,冷温柔看在眼里,心跳如鼓,她假装走过去聊天,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趁他不注意,迅速用指尖捏起那几根宝贵的、带着白色毛囊的头发,小心地藏进准备好的小密封袋里。
可是,DNA鉴定结果却显示:排除亲缘关系。
看着报告,冷温柔长长地、复杂地吁了一口气,失望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她必须去道歉。
她再次找到何超凡,将那份DNA报告放在他面前。
“超凡,对不起,我为我之前所有荒唐、冒犯的行为道歉。”她低着头,声音诚恳,然后原原本本讲述了自己寻找弟弟的故事,以及他身上那些让她产生误会的巧合。
何超凡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冰霜逐渐融化,他看了看报告,又看了看一脸愧疚的冷温柔,沉默了半晌。
“原来是这样。”他语气平静:“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挽起袖子,将那个疤痕露出来,递到冷温柔面前:“这个,是我两年前做饭,不小心被蒸锅边缘烫伤的,而且我也没看出来是枫叶的形状,如果你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会发现,它有点像......小猪佩奇......”说着,将手臂换了一个角度。
冷温柔看罢,忍不住笑了出来,点点头:“确实很可爱......”
“至于八角,”何超凡继续解释:“我确实是生理性过敏,一闻到就头晕,至于啃手指……”他顿了顿,露出悲凉的表情:“那是从小在福利院紧张不安时养成的坏习惯,很难改掉了,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生理以及行为的习惯,和你弟弟无关。”
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冷温柔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有着不幸童年、带着各种“烙印”却努力生活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愧疚。
“再次抱歉,超凡,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无妨,都过去了。”
这次风波之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堵无形的墙,悄然倒塌了,一种基于深刻理解和微妙共情的新关系,开始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