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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凭什么要认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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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截染血的,属于自己脊骨的剑,又看了看地上那枚暗淡的元婴邪修的遗物。
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艰难地弯下腰,用剑骨将那枚沾满尘土的元婴光团拨到自己脚边。
接着,他双手握住那截冰冷沉重的剑骨,剑尖朝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朝着地上那枚属于元婴邪修的元婴光团刺去。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刺破皮革的轻响。
剑骨轻易地洞穿了那枚失去了主人灵力庇护,暗淡无光,几近消散的元婴光团。
元婴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瞬间碎裂,化作一小撮毫无灵气的灰色粉末。
一股精纯却驳杂,带着强烈血腥怨念的能量顺着剑骨汹涌倒灌而入。
“呃——!”
喻苏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股能量狂暴无比,如同烧红的铁水冲入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经脉。
废灵脉被这外来的刺激彻底点燃,疯狂灼烧起来,内外交煎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他死死咬着牙,齿缝间渗出更多的血沫。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狂风中的残烛。
但他握着剑骨的手,没有松开半分。
他在强行吸收,炼化这股来自元婴修士的生命本源和滔天怨念。
这是饮鸩止渴。
是自取灭亡。
元婴的能量层级远超他的身体极限,更蕴含着邪修的怨毒意志,足以将他的神魂都冲垮、污染。
然而,他需要力量。
需要最后一点力量。
惨白的剑骨之上,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血纹,如同活物般扭动,蔓延,散发出更加妖异而凶戾的气息。
他灰败的脸上,也浮起一种不正常的,回光返照般的潮红。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冲击终于平息了一些。
喻苏年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瞳孔深处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疯狂意志。
他不再看那七彩果实一眼。
他抬起脚,踏上了石壁前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石壁上的“通天阶”三个古字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下方那虚幻的阶梯投影瞬间凝实。
一道由纯粹金光构成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凭空出现在石壁之上,一级一级,向上延伸,没入溶洞穹顶那坚硬的岩层,仿佛要刺破这方天地。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磅礴吸力,猛地从那金光阶梯上传来。
喻苏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扯过去,踏上了第一级金阶。
足尖落下的刹那,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轰然降临。
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单薄的肩膀上。
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本就破碎的经脉如同被再次碾过。
他身体猛地一沉,膝盖几乎要弯折下去,口中鲜血狂喷。
但他硬生生挺住了。
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不肯折断的修竹。
他握着那截缠绕暗红血纹的惨白剑骨,以骨为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抬起头,望向那无穷无尽、没入未知黑暗与星空的金色天阶。
身后,是崩塌的溶洞,是血袍元婴的无头残尸,是那株散发着诱人生命气息,却被他彻底放弃的七彩果实。
是步步荆棘、命如悬丝的过往。
身前,是燃烧的,冰冷的,未知的,通向毁灭或是新生的……
通天之路。
他迈出了第二步。
沉重的脚步落在第二级金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金色的光阶微微震颤,将他脚踝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映照得如同燃烧的星河碎屑,蜿蜒滴落,在下方冰冷的岩石上溅开细小的,猩红的花。
那截缠绕着暗红血纹的惨白骨剑,斜斜指向溶洞穹顶之外,那片深邃无垠,群星燃烧的浩瀚天穹。
金色的阶梯在脚下延伸,一级,又一级,沉重得像是用凝固的太阳浇筑而成。
每一步落下,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回响,在寂静的溶洞中震荡,也狠狠敲在喻苏年破碎的筋骨上。
压力。
纯粹,浩瀚,不讲道理的压力。
不再是来自某个修士的灵压,而是这方天阶本身蕴含的,来自亘古洪荒的规则之力。
它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
像亿万钧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身体,又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皮肤,扎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窍穴。
“呃……”
又一步踏上更高的金阶。
喻苏年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只有一丝血线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金色的台阶上,瞬间被那纯粹的光芒吞噬,只留下一点更深的暗金印记。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在这恐怖的重压下寸寸碎裂。
废灵脉在规则之力的刺激下,像一条被彻底激怒的毒龙,在他丹田和主脉中疯狂翻滚、灼烧。
不再是单纯的痛,而是一种要将他的存在从内部彻底焚毁的暴戾。
每一次灼烧,都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精元。
丹田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灵力早已枯竭,只剩下废灵脉肆虐的火光和规则之力碾压的冰寒。
他握着那截惨白的剑骨。
骨剑上缠绕的暗红血纹如同活物,微微蠕动着,散发出妖异的光。
这是那枚元婴邪修最后的力量和怨念所化,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借用的“燃料”。
丝丝缕缕狂暴驳杂的能量,正被剑骨强行抽取,过滤,带着邪修的怨毒嘶吼,硬生生灌入他残破不堪的经脉,化作对抗规则重压的最后一分力气。
饮鸩止渴。
每一丝能量的注入,都让废灵脉的火焰更盛一分,都让那邪修的怨念在他识海中留下更深的腐蚀痕迹。
他的身体成了一个战场,规则重压,废灵脉,邪修怨念,以及他自身残存的意志在疯狂厮杀。
视线开始模糊,金色的台阶在眼前晃动,重叠。
溶洞顶部的钟乳石变成了摇曳的鬼影。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嘶喊,诅咒,哭泣——有那血袍元婴临死前的怨毒,有寒潭底无数个日夜的绝望哀鸣,更有无数个被他强行压下的,来自过往的讥讽和叹息。
“……废脉……”
“……活不过元婴……”
“……捡起来啊……”
杂音越来越响,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淹没他的神智。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幻听,动作牵动了后背那抽离剑骨的巨大创口,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反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倒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牙根几乎要崩碎。握着骨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强迫自己抬起仿佛灌满了铅的腿,再次向上踏出一步。
咚!
这一步,仿佛踏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是撕裂般的绞痛。
眼前骤然一黑!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瞎了。
通天阶的规则之力,开始剥夺他的五感。
视觉,是第一个被强行关闭的通道。
喻苏年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全靠那截深深拄在台阶上的骨剑支撑,才没有滚落下去。
黑暗。
纯粹的、绝对的黑暗。
比寒潭渊底更黑,比坠星古墟的毒瘴更令人绝望。
失去了视觉,身体的平衡感瞬间被打破,那无处不在的规则重压仿佛放大了十倍,从每一个毛孔疯狂地挤压进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在这绝对未知的黑暗和恐怖的重压面前,人类本能的恐惧无法抑制地滋生。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滚烫的刀片,肺部火烧火燎。
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碎的衣袍,黏腻而冰冷。
怎么办?
停下?
回头?
身后是那株七彩果实,是唾手可得的生机。
只要退回去……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就被他脑海中骤然炸开的,寒潭底剔骨剜心的剧痛画面狠狠碾碎。
那千万次的凌迟,不是为了今天回头。
黑暗的虚空中,仿佛又响起了那个值守弟子轻佻的声音。
“……您自己捡捡?”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无尽的嘲弄。
不!
一股混杂着羞愤,不甘,以及深入骨髓的骄傲的怒火,猛地从喻苏年心底最深处爆燃而起。
瞬间压过了那本能的恐惧,将那毒蛇般的怯懦烧成了灰烬。
他凭什么要捡?
他凭什么要认命?
他凭什么要在这条别人早已判了死刑的路上,停下脚步?
凭什么?!
凭什么?!
废灵脉的灼烧似乎感应到了主人这滔天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点燃。
那剧痛,此刻竟成了一种支撑,一种证明他还活着的,痛彻心扉的烙印。
他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黑暗,死死“盯”着阶梯上方那未知的尽头。
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惨白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决绝,竟泛起一种病态而凌厉的潮红。
他再次抬起脚,摸索着,朝着感应中更高一级的台阶轮廓,重重踏去!
咚!
身体再次剧震,但这一次,他稳住了。
没有依靠视觉,纯粹依靠身体在极限重压下磨练出的本能和对痛苦的忍受力。
一步。
又一步。
黑暗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专注”。
他屏蔽了所有无用的杂念和恐惧,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冰冷的金阶,体内肆虐的焚灵烈焰,手中支撑的骨剑,以及那永无止境、向上攀登的本能。
呼吸声在死寂的阶梯上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的细微声响。
后背的伤口在重压下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破碎的衣袍流淌下来,滴落在金阶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级。
只有那不断叠加的重压,在提醒着他高度在攀升。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上赤足跋涉,在熔炉里煎熬筋骨。
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意志也即将被这黑暗和重压彻底磨灭时——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脚下的金色台阶猛地一震。
原本纯粹的金光中,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银色纹路。
这些银纹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规则之力骤然加剧。
并且发生了质变。
多了一种冻结万物、凝固神魂的恐怖森寒,这股寒意无视了□□的防御,直接开始侵蚀他的意识。
喻苏年闷哼一声,前进的步伐硬生生被钉在原地。
体内的废灵脉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挑衅,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