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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灵根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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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雪坪上,风卷着碎雪,刀子似的刮人脸。
白玉铺就的擂台,浮在云海之上,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虚空。
这里,是云麓仙宗三年一度的宗门小比。
擂台上,人影交错,剑光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响。
一个身影被重重击飞,像断线的纸鸢般飘摇着,眼看就要摔下虚空。
惊呼声刚起,另一道清影已如流风般掠过台面边缘。
雪白的靴尖在擂台边沿轻轻一点,身形借力折返,快得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淡淡残痕。
他探手,精准无比地抓住那坠崖弟子后心的衣领,发力一甩。
那弟子惊呼着,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抛回擂台中央,踉跄几步才站稳,惊魂未定。
救人的身影已翩然落回原地。
是喻苏年。
风掠过,吹起他束在脑后的墨色长发,几缕发丝拂过冰雪雕琢般的侧脸。
一身简单的云纹白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修长,覆着薄薄肌肉的线条流畅利落,蕴藏着柔韧的力道。
他眼神沉静,像山巅寒潭深处的水,清澈却望不见底。
只有那微微抿着的樱色唇瓣,透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紧绷。
“喻师兄……”被救的弟子涨红了脸,嗫嚅着想道谢。
喻苏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已转向场中裁判的执事长老。
长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朗声宣布:“喻苏年,胜!下一场……”
台下观战的人群里,嗡嗡的议论声低低响起。
“啧,又是喻苏年胜了。这都第几场了?”
“他那身法……根本抓不住影子。”
“冰魄剑意也练得吓人,刚才那一下,我隔这么远都觉得寒气刺骨。”
“可惜啊……”
一个声音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味道,“再强有什么用?‘废灵脉’……啧啧,听说连内门的凌霜长老都摇头,说他这身子骨,根本扛不住元婴的灵力冲刷。”
“废灵脉?”
旁边一个入门不久的新弟子茫然地问,“那是什么?”
“就是废脉!”
先前那声音斩钉截铁。
“他体内那条主灵脉,天生像个填不满的火炉!别人引气入体,灵气滋养经脉。他引气入体,灵气倒灌进去,就像往干柴上泼油,烧的是他自己的根基!结丹期还好,靠丹药灵物勉强压着。一旦冲击元婴,需要破丹成婴,这时灵力狂涌,那条主脉就是催命符!凌霜长老亲口断的,说他……活不过元婴之劫。”
新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台上那清冷卓绝的身影,眼神复杂起来。
喻苏年走下擂台,对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
那些声音,从他测出那条该死的废灵脉起,就从未断绝。
他径直走向场边负责发放丹药补给的值守弟子。
“喻师兄,”值守弟子递过一个青玉小瓶,脸上堆着笑,语气却透着一股熟稔的随意,“您的‘寒髓丹’,照例三颗。省着点用啊,这东西可金贵着呢。”言语间,隐隐有几分对这份“特殊补给”的优越感。
喻苏年伸手去接。
指尖尚未触及玉瓶,那弟子手腕却像被风吹得一晃,玉瓶脱手,“啪”地一声脆响,砸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
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蓝丹药滚了出来,沾上尘土。
“哎哟!”
值守弟子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歉意。
“瞧我这手滑的!对不住啊喻师兄,要不……您自己捡捡?”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喻苏年身上,有同情,有漠然,更多的是看戏的玩味。
喻苏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层薄红,如同雪地里骤然晕开的胭脂,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爬上了他那清冷如玉的耳廓和颈侧。
他肤色极白,这点红晕便显得格外刺眼。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却又强自按捺的猫。
他抿紧唇,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
没有看那值守弟子,也没有看地上沾尘的丹药。
他弯下腰,脊背挺得笔直,动作一丝不苟。
雪白的袍袖拂过地面,修长的手指将那三颗冰凉的“寒髓丹”一一拾起,握在掌心,冰寒刺骨。
然后,他直起身,看也没看那值守弟子一眼,握着丹药,转身就走。
背影清瘦孤拔,脚步依旧平稳,只是那被红晕染透的耳尖,在雪色映衬下,泄露了主人极力压抑的羞愤与难堪。
风更冷了,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他挺直的背影上。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云麓仙宗后山,人迹罕至的寒魄渊。
月光被陡峭的黑色山崖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渊底。
这里没有积雪,只有终年不化的玄冰,寒气浓得如同凝固的雾,吸一口气,肺腑都似要冻裂。
渊底中央,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水色是沉沉的墨蓝,表面一丝涟漪也无,死寂得可怕。
喻苏年站在潭边,只穿着单薄的素白里衣。
寒气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皮肤,裸露在外的指尖和脸颊迅速失去血色,变得青白。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三颗沾了尘的寒髓丹。
他捻起一颗,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狂暴的冰流猛地炸开。
像是无数把冰锥瞬间刺入四肢百骸,直冲丹田。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
体表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寒髓丹的药力,正与他体内那条天生炽热,无时无刻不在躁动焚烧的“废灵脉”激烈对抗。
这对抗,本身就是酷刑。
冰火交织,撕裂般的痛楚在经脉中奔涌。
没有丝毫犹豫,喻苏年向前一步,纵身跃入那墨蓝色的寒潭。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比岸上强烈百倍。
潭水沉重如铅汞,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寒髓丹的冰流与潭水的酷寒里应外合,疯狂压制着体内那条灼热的灵脉。
废灵脉不甘束缚,狂暴的灼热气息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像一条被激怒的火龙,疯狂地灼烧着他的脏腑,骨骼,血肉。
“呃……”
痛苦的呻吟被冰冷的潭水堵在喉咙里,化作一串细碎的气泡。
喻苏年强迫自己下沉,再下沉。
潭底漆黑一片,只有彻骨的寒。
他盘膝坐于冰冷的玄冰岩上,双手结印,运转师门最基础的《冰心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像是在布满荆棘和烙铁的狭窄通道里穿行。
冰寒刺骨,灼痛焚心。
极致的痛苦撕扯着他的神经,意识在清醒与崩溃的边缘剧烈摇摆。
额角青筋暴起,俊美的面容因为剧痛而扭曲,冷汗刚渗出就被冻结。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枚寒髓丹的药力终于耗尽,体内废灵脉的躁动稍稍平复一丝时,喻苏年猛地睁开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此刻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并指如剑,引动体内好不容易平息一丝的,混杂着冰寒与灼痛气息的灵力,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在死寂的潭底几乎微不可闻。
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出现在他左小臂内侧。
没有鲜血喷涌——伤口周围的血液和肌肉瞬间被那股奇异的、冰火交融的剑气冻结又灼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晶体状。
剔骨剑意。
这是他在这寒潭地狱般的折磨中,被逼出来的唯一生路。
既然灵气滋养不了这条废灵脉,反而会被它焚烧反噬,那就索性将灵气,连同被废灵脉灼烧,又被寒潭与寒髓丹反复淬炼过的血肉,骨骼中蕴含的驳杂力量,一起化为最极端、最凌厉、也最伤己的剑意。
每一次剔骨凝练剑意,都是对自身血肉的凌迟。
痛楚尖锐得足以让人发疯。
喻苏年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
清俊的脸惨白如金纸,唯有眼底那簇火焰,烧得比废灵脉更炽烈,更疯狂。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手臂上,那道暗红色的晶体伤口,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五年光阴,在寒潭底无声的酷刑与剔骨凝剑的痛楚中流逝。
废灵脉带来的灼烧感依旧如跗骨之蛆,日夜折磨,并未消失。
只是喻苏年习惯了。
或者说,麻木了。
如同习惯了呼吸时会痛。
支撑他在这地狱里熬下来的,是寒潭底玄冰岩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剑痕。
每一道,都浸透着他剔骨凝练出的剑气。
这一日,宗门紧急召集令响彻云霄。
沉寂多年的“坠星古墟”外围禁制出现异常波动,疑似有重宝出世,更可能藏着突破境界的莫大机缘。
宗门决定派遣一批精锐弟子前往探查,喻苏年的名字赫然在列。
坠星古墟,位于云麓仙宗西南数千里外。
巨大的传送阵光芒熄灭后,喻苏年踏上了这片传说中的凶地。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低压着。
脚下是龟裂的,暗红色的大地,如同凝固的血块。
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森白骸骨半埋土中,风化的如同嶙峋怪石。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铁锈和腐朽混合的刺鼻气味。
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呜咽般的风穿过巨大骸骨的孔洞,发出令人心悸的哀鸣。
宗门派来的弟子有数十人,修为多在筑基后期到结丹初期。
喻苏年沉默地跟在队伍中段,气息收敛,毫不起眼。
深入古墟核心地带,空间变得扭曲而怪异。
破碎的山体悬浮在半空,流淌着岩浆的河流诡异地在头顶倒悬。
危险的气息无处不在。
“小心!”
领队的结丹师兄厉声示警。
话音未落,前方悬浮的碎石带猛地炸开。
一群通体覆盖着暗红鳞甲的妖兽“幽炎蛇”扑了出来,口喷炽热的岩浆流,利爪闪烁着金属寒光。
“结阵!”领队师兄大喝。
弟子们迅速结成防御剑阵。
喻苏年位于阵型边缘,位置不算紧要。
他抽出腰间的精钢长剑——这是一柄宗门制式佩剑,并非神兵利器。
剑身清亮,映着他沉静的眼。
幽炎蛇数量不少,冲击力极强,喷吐的岩浆温度骇人。
剑阵的灵光在熔岩流的冲击下剧烈摇晃。
一只格外高大的幽炎蛇,狡猾地绕开正面,从侧翼猛然扑向阵型衔接稍显薄弱之处,目标直指阵眼旁一个有些手忙脚乱的年轻弟子。
时机稍纵即逝。
领队师兄正被三头巨蛇缠住,救援不及。
就在那幽炎蛇布满利齿的大口即将咬中年轻弟子的瞬间,一道清冷如冰线的剑光,毫无征兆地斜刺里亮起。
太快了
快到仿佛超越了目光捕捉的极限。
那剑光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刺穿一切的决绝寒意。
它精准无比地切入幽炎蛇相对柔软的颈侧鳞片缝隙。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如裂帛的“嗤”声。
幽炎蛇前扑的庞大身躯猛地僵住。
一道细细的冰蓝色剑痕,瞬间贯穿了它粗壮的脖颈。
下一刻,狰狞的头颅无声滑落,切口平滑如镜,断口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连一滴岩浆般的血液都未曾溅出。
巨大的无头尸体重重砸在地上。
年轻弟子吓得瘫软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瞬间毙命的妖兽,又猛地转头看向收剑而立的喻苏年。
喻苏年握剑的手很稳,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
他脸色依旧苍白,只有耳根处,因为骤然爆发引动灵力,刺激了废灵脉,悄然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像雪地上落了一瓣寒梅。
“谢……谢谢喻师兄!”
年轻弟子声音发颤。
喻苏年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警惕地扫向其他方向。
刚才那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瞬间抽走了他丹田近半的灵力,废灵脉被引动,灼痛感在经脉中翻腾。
战斗仍在继续。
喻苏年的剑成了阵中最诡异的杀器。
他身形飘忽,每一次出手都极其短暂,剑光只一闪,必有一头幽炎蛇要害被洞穿,瞬间冰结毙命。
他的剑路简洁到近乎冷酷,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致命的效率和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渐渐地,队伍推进到了古墟最深处。
一个巨大的环形山口出现在眼前,山口内,并非岩浆,而是翻滚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毒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机缘……就在下面!”领队师兄盯着瘴气深处隐约透出的七彩宝光,眼神炽热。
“屏息!运功护体!冲过去!”
弟子们精神一振,纷纷撑起灵力护罩,准备硬闯毒瘴。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毒瘴和宝光吸引的刹那——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股沉重如山、带着血腥煞气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铁锤,猛地从侧后方轰然砸落。
“噗!”
“呃啊!”
几名靠后的筑基期弟子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整个人被这股威压直接碾成了两团爆开的血雾。
碎骨肉糜混合着腥气四溅。
“元婴!是元婴修士!”领队师兄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一个穿着暗红血袍的枯瘦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半空。
他面容干瘪,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幽光,死死盯着山口内的宝光。
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灵压,远超结丹!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