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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耒禾先生 ...

  •   “沈耘秋,你怎么样?还好么?”
      久久方才回神,沈耘秋正要回答,刚动动嘴唇,脸上被木棍划出的口子忽地牵着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叫他一时竟觉有些跌份儿。
      “这下可好,原先还笑话你,如今我这脸上也得留疤了。”
      宿溪却并未理会他自嘲似地打趣,只是看着,眼神中带着审视。
      “沈文昭为何突然向你发难?是因为那次你替我出头,还是······”
      宿溪忽然想起自己在回廊底下看到的那令人意外的场面。
      “不关你的事,是今日宴席上我气不过暗里贬损了他几句,他当时不好发作,事后报复我罢了。”
      言罢,沈耘秋瞧见宿溪那一脸来气又担忧的神色。
      “你何必激他?难道不知他会报复么?既然没有胜算,为何还要干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今日就死了!你死了,我明日也得跟着陪葬!”
      “抱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沈耘秋看不出少女眼里究竟是担忧更浓些还是责难更甚,却忽地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好像她眼里的担忧心疼能够缓解身上的疼痛似的。
      “不过今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前早已习惯忍着,今日却半点忍不住,非得争一口气似的,哪怕······”
      哪怕他早猜到沈文昭不会轻易放过他,哪怕就这么被打死了也不想再忍着。
      为什么呢?
      他想着,大抵是有了靠山的缘故吧。虽然这靠山不太牢固,却好歹给了他一些狗仗人势的资本。就像今日这样,被欺负了也不至于独自舔舐伤口,好歹有人安慰,有人为他忧心。
      沈耘秋回神,见宿溪不知何时已然不在自己身边了,而是拖着沈文昭软塌塌的身体一点一点朝外挪,直到距离西苑足够远,她才匆匆跑回来,面无表情地环起他的胳臂放在残破的轮椅上推进屋。
      -
      西苑主屋中挂着素白帐幔的卧榻上,宿溪坐在床头,挖起一勺冰冰凉凉的金疮药涂在男子赤裸的后背上。膏体触到肌肤,她注意到那人大片脊背霎时红透一片,竟将背后青紫充血的淤青都些微掩盖了去。
      抬头看见少年同样红透的耳尖,宿溪心里暗笑,可这打趣情绪却没法维持太久,她又挖出一勺药膏,心事重重地思量起今晚发生的这诸多事。
      撞见老刘向沈家讨要银钱时她只顾着愤怒惊惧,亲眼见到守卫杀人更是只剩害怕,竟就这么丢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证,当真有些可惜。
      不过······
      老刘早年是林家的人,就算被沈家巨大的利益引诱收买,也该是向沈平昌讨银子才对,为何一口一个夫人,还说承林家的旧情?难道······
      林氏?林家?
      莫非这林氏也是当年林家的旧人?而沈平昌这一系列栽赃陷害之举,林氏不仅知情,甚至还参与其中?
      “嘶--”
      一声轻哂,宿溪这才发觉自己手里力道重了些,将那人肩头一片红肿的淤青都压出白印,拿开手指,白印这才慢慢消失。
      “对了沈耘秋,夫人当年,可是林氏布行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耘秋忽地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再说了,这个样子,你觉得适合说话么?”
      闻言,宿溪这才后知后觉有些窘意,急忙给沈耘秋披上柜子里找出来的干净里衣,却见对面少年盯着她面庞的眼神满是探究,只得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小丫头,你好像对我们沈家的事很感兴趣似的。”
      “怎会?不过是好奇,好奇而已。”
      沈耘秋点点头,像是并未打算深究,略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这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凑巧听见父亲母亲吵嘴,吵得厉害,期间提到什么林氏布行的事,父亲摔门而去,母亲坐在地上哭了许久,看我进来,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又把我推开,叫我滚。”
      这样么?
      看来林氏确是林氏布行的人无疑了。而且姓林,大概还是林氏本家什么尊贵的千金之类,或是堂亲也有可能。
      “你在想什么呢?还不给我涂药,真要等我破了相才开心么?”
      宿溪回神,见沈耘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拈起一点药膏在指腹抹匀,轻轻点在少年脸颊长长一道口子上,吹了口气,沈耘秋却是猛地一抖,霎时起了满脸的鸡皮疙瘩也遮不住他脸上窜出的片片红霞。
      “嗤--”
      宿溪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瞥见沈耘秋本就泛红的脸颊更加红得彻底,简直活像是猴子屁股。
      前世,这人总一副深沉悲戚的模样,她竟不知他还会有如此纯情害羞的一面,全然如被轻佻纨绔调戏的良家少女一般。
      一想到此,宿溪却是不由得怔愣一瞬。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再次将这人同前世的沈耘秋混作一谈了。纵使这两人实在是太过不同。
      “你笑什么呢?敢嘲笑本少爷,不想要工钱了?”
      这次,宿溪发觉沈耘秋说的竟不是“不想活了”或是“活腻了”,“想死么”之类,一时有些奇怪。
      “笑小少爷你啊,这么容易脸红,是不是从没跟小姑娘接触过?”
      “怎会!”
      沈耘秋咬牙切齿,像是气急败坏,
      “你可不知道,前两年本少爷那可是青州有名的话本先生、诗词大师,青州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都传演我的话本和诗册,不知有多少小姑娘寄信来诉说仰慕之情呢!若非本少爷隐瞒身份,只怕如今沈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不知为何,听这话,宿溪竟觉心里莫名有些吃味,却仍是装作一副不屑模样:“真的么?你怕不是骗人的吧!你个从没跟姑娘接触过的小少爷哪里写得出话本子?再说,我可没听说过青州有你这号人物。”
      “没听过我,那你总听过耒禾先生吧。”
      沈耘秋语调上扬,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笑,像是在等着宿溪惊跃而起,不可置信地反应半晌,然后再大喜过望地说一句:“原来你就是那个名动青州的耒禾先生!”
      然而,宿溪却只是呆愣许久,脸上没有半分惊喜,就连诧异都是那么不易察觉。
      “耒禾先生······”
      宿溪低声喃喃,记起前世宿家倾覆之后自己匆忙赶回青州,安葬父母后,听说青州有个极其出名的话本先生名唤耒禾,销声匿迹一年有余,如今却突然出山写了一首诗名为《登云》,
      诗只有上下八句,却言简意赅,直言沈氏平昌为人阴毒,坑害妻子,栽赃挚友,造假宿氏银票案宗,只为扶摇直上,借势登云,最后一句“乌棚竖子千年运,帝王圣心不可猜”更是一时间家家传颂,自此,沈平昌派出大批府衙官兵全程搜捕耒禾先生,更是禁了百姓的口,原本还将信将疑的百姓一时间都知道了沈平昌的恶行,无一不唾骂讥讽。
      那时,宿溪进沈府后还曾悄悄找酒楼的说书先生寻过这人,可却无一人知晓这耒禾先生的真实身份,更是不知其姓名和住所。
      “原来是你······”
      沈耘秋终于还是如愿听见了这句话。只是少女不带半分喜色的眸子叫他分外挫败,甚至总觉得那双眼在看着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喂,你这丫头难道没看过耒禾先生的话本么?没看过话本,诗总听过吧!难不成诗也没听过?”
      沈耘秋急于挽回面子一通絮絮叨叨,宿溪却半点入不了耳,只是觉得万分古怪,哪哪都不对劲。
      若说沈耘秋真是耒禾先生,作为沈平昌之子,看不惯沈平昌那般虚伪做派作诗讥讽倒也说得通。可今生她回来时分明已是到沈家做丫鬟之日,为何却半点没听说耒禾先生新作的诗传遍青州?为何这一遭回来竟会与前世有这么多不同之处?还有······
      为何那时沈耘秋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时半点不惊讶,为何他会戴着那只镯子?为何他知晓她那么多的习惯,对她那样特别?难道······
      难道他前世他已经重来一遭了?可若如此,早知前事,他为何不抗争?为何不揭穿沈平昌的阴谋,却只是写首诗来暗讽,甚至眼看着她杀了沈家几人,还心甘情愿替她顶罪?
      沈耘秋说了半晌也没人理会,心里正气闷,却见面前坐在床头的少女忽然有些心不在焉地起身跑去偏房,没一会儿又大汗淋漓冲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镯子,你见过么?”
      “这······”沈耘秋接过镯子仔细瞧了半晌,忽然饶有兴趣似地把玩起来。
      “你这丫头从前究竟多有钱?竟还有这等好东西!”
      见他一副傻样,宿溪一把夺过镯子,又不死心问:“那你有没有写过一首诗叫登云?最后一句是乌棚竖子千年运,帝王圣心不可猜?”
      “没写过,这不是我的诗,不过写的挺好。”
      看着沈耘秋分外清明的眼神,宿溪终于萎下来,一屁股坐回床上想着原委,却怎么也理不清沈耘秋这一世究竟为何会不认得她。
      “对了,这轮椅坏了,明日你带本少爷去买个新的,顺便去福玉楼······”
      “好。”
      心烦意乱得很,宿溪不想再听沈耘秋絮叨,径直绕到屏风后的小榻上盖上被褥躺下,徒留沈耘秋坐在原地不知所措,想不通这小丫头究竟为何这般阴晴不定。

      -
      是夜亥时,月上中天,沈府西苑通向野竹林的荒僻小道上,沈文昭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脑勺传来的阵阵刺痛却叫他霎时惊醒。
      “嘶---”
      沈文昭踉踉跄跄站起身,只觉头痛欲裂,一摸后脑勺,似乎还有并未完全凝结的血迹。
      饮了太多酒,沈文昭四下张望,发觉自己竟站在小花园尽头的一处野竹林中,四下了无人迹,只有浓浓酒气混着夜风吹拂而来。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攒了一肚子气,想要好好教训沈耘秋一番的,难不成是喝了太多酒还没走到西苑就睡着了?
      “也罢也罢,反正本少爷大人大量,懒得跟个快死的废人计较。”
      沈文昭拍拍脸颊清醒了些,踉跄着走回南苑,可刚一推门,门内鬼鬼祟祟在床边翻找着什么的女子也同时惊恐转身,二人对上视线,沈文昭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在那女子惊恐万分的眼神中一脚把人踹翻在地,眼中怒火喷薄:“好啊,你这丫鬟胆子大得很,敢来本少爷房里偷东西!如今沈耘秋那小畜生蹬鼻子上脸也就罢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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