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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何以爱情 ...

  •   时间回溯到西藏之旅的几天前,夏末余热,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书房内,空调静默地输送着冷气,季近青正对着电脑屏幕,细致地标记着西藏旅行的注意事项:抗高反药物的用法、氧气的准备、保暖衣物的清单,甚至详细到沿途几个最佳观景点的坐标。

      温妤安那句“想去雪山”的话,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也催生了他隐秘而郑重的计划。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被一阵突兀且执拗的手机铃声打破了。

      屏幕闪烁的号码,像一道灼热的烙印,瞬间烫伤了他的视线。

      是季之行。

      他的父亲,也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人。

      季近青的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一种混合着厌恶、无奈和冰冷预感的情绪沉甸甸地压下来。他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声音听不出波澜:“什么事?”

      “近青。”电话那头的声音,是经年不变的威严,不容置疑,“晚上回老宅一趟。”

      “我很忙。”季近青下意识拒绝。那个所谓的“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充斥着心机算计和华美装饰的牢笼,每一次踏入,都像是在重温一场不愿回首的噩梦。

      “关于你的未来,和季家的未来。”季之行的语气加重,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反驳的重量,“必须当面谈。”话音未落,听筒里只剩下一串忙音,干脆利落,如同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季近青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季之行口中的未来,从来与他个人的意愿无关。

      那是一场早已被设定好的棋局,而他,不过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

      晚上,他还是驱车前往那座位于城郊、戒备森严的独栋别墅。

      夜色中的老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灯火通明,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没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只有穿制服、面无表情的佣人无声走过。

      季之行坐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精装书籍和商业奖项,像一道冰冷的背景墙。

      他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抬眼仔细看风尘仆仆的儿子,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的桌面上。

      “看看。”语气是命令式的,如同上级对下属。

      季近青拿起那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只扫了几眼标题和关键条款,脸色便彻底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那是一份初步的联姻意向书,对象是蔺家的千金,蔺晞。

      “蔺家与我们季家产业互补,能在新能源和海外市场开拓上形成合力。这是目前看来,最符合双方利益的选择。”季之行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估一项并购案,而不是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蔺晞那孩子,我也见过,形象、学历、家世都拿得出手,与你很相配。”

      “相配?”季近青猛地将文件摔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积压多年的怒火与屈辱在这一刻如同岩浆般喷涌,几乎要灼烧他的理智,“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用来巩固你商业版图,进行利益交换的工具吗?一个没有感情、只需要服从指令的机器?”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俯身盯着他那永远冷静自持的父亲,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剖开那些血淋淋的、从未愈合的过往:“小学时,你和我母亲离婚,把我像丢垃圾一样扔在亲戚家,美其名曰让我专注学业,有个稳定的环境!不过是因为你嫌我碍事,耽误你寻找新的季太太!高中我拼命学习,想离我想靠近的人近一点,高考之后你转头就把我强制送去法国,断了我所有的念想。说深造!开拓眼界!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最需要陪伴、最痛苦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你安排的那个该死的国际交流会上,对着那些虚伪的掌声,弹着那些毫无感情的曲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季之行,你以为你对我的抚养,就比母亲好到哪里去了吗?你有一分一刻,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儿子,一个活生生、有感情、有选择的人,而不是一个光耀门楣、延续野心的工具吗?”

      面对儿子几乎失控的控诉,季之行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如同结冰的湖面。

      他缓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那是他谈判时的惯用姿势:“没有季家,没有我为你铺就的路,没有我为你争取的资源,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能成为受人瞩目的钢琴家?你能住进市中心的大平层,过着优渥的生活?近青,你要学会感恩,学会认清现实。感情用事,是最愚蠢、最廉价的行为,它只会让你变得软弱,让你失去更多。”

      “感恩?”季近青嗤笑一声,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决绝,“感谢你把我变成一个内心空洞、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只会用错误方式去靠近、去伤害所爱之人的怪物吗?感谢你让我这十五年活得像个躲在阴影里的窃贼,连表达喜欢都变得畸形扭曲?”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浊气排出,“这次联姻,绝不可能。我已经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我不会接受任何安排。”

      “那个叫温妤安的女孩?”季之行终于抬眸,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搞科研、写点东西的普通女孩?她能给季家带来什么?一时的激情,能当饭吃吗?能抵得上真金白银的合作协议,能巩固季家的商业地位吗?近青,别天真了。你现在的任性,将来会付出代价。”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季近青站直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心底升起,支撑着他与眼前这座无形的巨山对抗,“我只是在通知你。我的未来,由我自己决定。季家的未来,也不应该建立在牺牲我个人幸福的基础上。你如果想联姻我不介意让这位蔺小姐成为我的后妈!”

      他不再多看季之行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书房,将季之行愤怒的指责和沉重的压力甩在身后。

      然而,走出老宅,坐进车里,季近青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他知道季之行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强硬拒绝只是第一步,他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将永远悬在他和温妤安的头顶。

      他动用了自己这些年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开始深入调查蔺家,尤其是那位蔺晞小姐。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感到意外,甚至有些心惊。

      这位蔺家大小姐,并非他想象中那种温顺乖巧、任由家族摆布的世家名媛。相反,她性格乖张偏执,行事风格狠厉果决。最近,她正在疯狂地追逐一个名叫舒渊的年轻设计师。

      蔺晞似乎将舒渊当成了某个失踪或无法得到之人的替身。

      她偏执地囚禁了那个据说气质温润、才华横溢的设计师,将他关在一处不为人知的住所,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而舒渊,那个苍白脆弱得像一件精美瓷器的男子,在铁链与囚笼的束缚下,精神与□□都在经受着巨大的折磨,甚至……有信息暗示,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某种扭曲的依赖与共生关系正在悄然形成。

      这畸形的占有,让季近青脊背发凉。他仿佛从蔺晞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种不顾对方意愿、只想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的黑暗欲望。

      不同的是,他似乎还有机会回头,而蔺晞,已然在疯狂的深渊里沉溺。

      他必须去见蔺晞。

      他们的会面,约在一家极为隐秘的私人俱乐部包厢。蔺晞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眼神戏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掠夺性。她把玩着手中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扣,那形状,竟隐隐像一副精致的手铐。

      “合作?”蔺晞挑眉,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季近青脸上逡巡,带着审视和一丝兴味,

      “你能给我什么?又想要什么?”她的声音清脆,却透着凉意。

      季近青强迫自己冷静,直视着她那双令人不安的眼睛:“我可以帮你稳住季家,至少在明面上维持联姻的假象,为你争取时间,也能利用季家的资源,帮你更好地留住你想要的人,减少外界的干扰。”

      他刻意斟酌着用词,“作为交换,我们需要联手,从内部瓦解这场联姻,让它彻底作废。你需要配合我,向你的家族表达强烈反对,制造足够的障碍。”

      蔺晞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容艳丽却毫无温度,像盛放在墓地的滴血蔷薇:“听起来有点意思。帮我永远锁住我想要的人……这个条件,很动人。”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诡秘的魔力,“好啊。我帮你挡住你家的压力,你帮我…扫清一切障碍,让我能安心地,拥有我的金丝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偏执和占有欲,让季近青心中凛然。

      这个联盟,如同与虎谋皮,与魔鬼做交易。

      蔺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斩断枷锁;用得不好,可能会反噬自身。

      但此刻,面对季之行的压力和守护温妤安的迫切,他别无选择。

      带着这份如同走在钢丝上的不安定感,季近青回到了他和温妤安共同居住的公寓。

      推开门,温暖的灯光流淌出来,驱散了些许他身上的寒意。温妤安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很自然地漾起一丝笑意:“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季伯伯没有为难你吧?”

      那一刻,看着她在灯光下柔和宁静的侧影,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尽管这信任曾被他亲手打碎又艰难重建),一种强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害怕。

      害怕季之行的强势干预,会像过去一样,无情地撕碎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平静。

      害怕蔺晞那样的疯狂,会不会是某种宿命的预示?害怕自己骨子里是否也潜藏着像她那样毁灭性的偏执,终有一天会再次伤害她。

      更害怕的是,如果现在不牢牢抓住她,不给他们的关系一个坚定无比的承诺和新的起点,也许外界的风雨、内心的魔障,会再次让他们失散。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当他走到她身边,看到她电脑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正是那条壮丽的雪山纪录片,而她刚才蹙眉,似乎是在查询某个海拔地区的具体气候数据时,那个在他心中盘旋已久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必须求婚。

      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在雪山神圣的见证下,许下一生的承诺。

      这不仅仅是因为爱和渴望,更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过去的告别,对未来的锚定,一种向所有试图破坏他们的人宣告,他季近青,此生非温妤安不可。

      于是,在最终确定西藏行程,仔细核对行李清单时,他将一枚早已准备好、却迟迟不敢送出的钻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行李的最内层。

      那枚戒指,包含着他十五年的执念,数月的治愈,以及此刻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对于光明未来的全部希冀。

      飞往拉萨的航班,将不仅载着他们去看向往的风景,更将驶向他为自己和温妤安的未来,亲手开启的、一个充满挑战却必须去争取的全新篇章。前路未卜,但他已决心,要为自己人生的幸福争取到最大的可能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何以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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