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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黄粱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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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张二郎的质问,范琉璃无法据实以告,只能再度开编。范琉璃想到计划失败、两人无缘,也就顾不得加上那些扭捏的语调,反而是有点急躁地说道:“自然是倾心于郎君。但小女子只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哪里能奢望堂堂正正的出嫁?再说,郎君对小女子也并无恋慕之情。既然如此,那就……”
范琉璃眼见张二郎油盐不进,就打起了退堂鼓。
“与在下成婚吧。”张二郎诚恳地接上了范琉璃的话。
“什么?”范琉璃不可置信地看向张二郎,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赎回自由身需要多少银钱,在下努力做工,先还娘子自由。再勤学苦练,然后参加乡县的‘解试’。若能成功获得可以参加科举的‘乡贡’的身份,到那时你我二人再成婚。”
张二郎从未把范琉璃当作举止轻浮之人,此女子虽然装得矫揉造作,但却清俊秀美、伶俐可爱、又颇通文墨,这些都让张二郎的心里悄悄生出恋慕之意。今日范琉璃提到了婚事,他们之间的、不可能的婚事。在那一瞬间,张二郎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勇气,他想要和眼前的这个女子一起生活,想要让这个女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范琉璃没想到,张二郎居然也对她也有点意思。或许不能说是有点儿意思,而是很大的意思,这意思大到张二郎竟然想要与她成婚!张二郎也对她有想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范琉璃努力搜索记忆中他们的几次见面,张二郎几乎都是一本正经的,多数都是在拒绝她。
虽然说到“堂堂正正的出嫁”那句时,范琉璃的确真情实感地遗憾了一下——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堂堂正正出嫁,只是躲在偏房里,看着自己的婚礼从红火的仪式变成了一场闹剧。
只是成婚什么的,她一个有夫之妇,实在是做不到啊!可如今“成婚”的豪言壮语已出,也是覆水难收。她只能就坡下驴,争取先睡了再说。
“郎君心悦于小女子,还许诺未来与小女子成婚,小女子自是欢喜。可若郎君真得了‘乡贡’身份,甚至日后及第、成了大官,那么,郎君的夫人又岂会是小女子?”范琉璃打算先把成婚之事应下来,如果将来张二郎真的有了功名,早就把她这个乡下丫鬟给忘了。到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自动解除,非常完美。
范琉璃会这样想,并不是对张二郎的人品和真心有所怀疑。相反,范琉璃相信此时此刻的张二郎,是真的想要娶她。但人心最是善变,自古“悔教夫婿觅封侯”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所以,范琉璃不是看不起张二郎,她只是不敢赌人性。
“空口白牙,确实不足为据。那在下便立下字据。”张二郎觉得范琉璃说的有道理,他该给范琉璃一个保障。
眼见张二郎真要去找店小二拿纸笔,范琉璃赶紧拉住了他,“自古榜上有名,榜下捉婿;到时自有皇天贵胄、达官贵人之女与郎君相配。小女子一个丫鬟,和皇天贵胄想比,不过蝼蚁;区区字据又能奈何?”
“要如何,娘子才肯信在下?”张二郎一时间没了主张,他是真的想要娶范琉璃。
“郎君与小女子今日成婚,我便信了郎君。”范琉璃本来就没打算和张二郎有什么以后。范琉璃挑了个君子,却希望君子是个水性杨花的渣男。
“今日?可今日既无‘六礼聘娶’,又无高堂宾客作见证,甚至就连婚服、宴席都没有,怎能算得上成婚?”张二郎不能接受如此潦草的婚礼。
这个张二郎,怎得如此“老古板”?范琉璃只好再编出些话来搪塞:“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为鉴,便抵‘六礼’、高堂。何况,小女子还不是自由身,婚事自然要秘而不宣。”
张二郎还是不愿。既然范琉璃不是自由身,那边先帮她解决眼前的困难:“至少先为娘子赎身,再行成婚?”
赎什么身啊?她又不是真的丫鬟。范琉璃心里急得团团转,面上还要故作欣喜:“其实,小女子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钱,刚好够买回那卖身契。小女子会的那些手艺,在村里找不到合适的活计;村里的生活技能,小女子又没有。不若先待在赵家,等郎君学有所成,小女子再赎身也不迟。”
范琉璃的一番话终于说服了张二郎。二人在旅舍的房间里行了礼,算是结为夫妇。镇上的旅舍自是比不上孙家的宅子,这不像样的婚礼也与当年盛大的排场没有可比性。
范琉璃知道,从自己假扮丫鬟去接近张二郎的那一刻起,她与张二郎的关系就该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但在敬拜天地之时,范琉璃却一阵恍惚,她似乎是真的与眼前人成了婚。
拜过天地后,张二郎扶范琉璃起来,准备商量日后的安排。哪知范琉璃一下子抱住了他。张二郎内心欢喜,却还有点不知所措。这个女子如今是他的夫人了,想到这儿,他轻轻地回抱范琉璃。但一想到范琉璃还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婚事要隐秘,他们两个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所以,张二郎又赶紧拉开了范琉璃。
范琉璃不管了那么多。如今这煮熟了的便宜夫君就在眼前,还能让他飞了不成?范琉璃在张二郎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略带娇嗔地说:“夫君可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对,那柳下惠来了都得拜夫君为师呢。至少柳下惠与他娘子不是拜完天地,就各奔东西。”
“夫人还在赵家,万一这期间得子,岂不是陷入危险的境地?”张二郎不是不想亲近范琉璃,只是他更担心范琉璃。
范琉璃用胳膊勾着张二郎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山人自有妙计。”范琉璃哪有什么妙计?有个孩子,才是正中她的下怀。
数日后,范琉璃本该来的月事竟然未到。难道她的目的达成了?小雀懂些医术,便来给范琉璃号脉,但日子太短,就算真有什么,小雀也把脉不出来。
“少夫人,您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范琉璃月事没来,意味着有怀孕的可能,小雀很开心,她不懂范琉璃。
“应该高兴的,对吧?”范琉璃表情淡淡的,不像是在说一件高兴事儿。
“应该高兴?看来您不高兴啊。终于有可能得偿所愿,却开心不起来。难道,少夫人还想再多见见张二郎?”小雀终于猜到了点子上。
“若我真的只是个镇上的丫鬟,就这样与张二郎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只不过,张二郎倾心的,是披着丫鬟外衣之下的少夫人。若我只是丫鬟,那便不会是张二郎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们果然还是有缘无份,合该相忘于江湖。”范琉璃早就明白,他们不登对。张二郎再是有情,也不过是黄粱一梦。
范琉璃的月事姗姗来迟,宣告两人的虚假姻缘还在继续。与更加有奔头的张二郎不同,范琉璃把每一次见面都当作是最后一次。虽然他们二人其实并不需要躲躲闪闪,但鉴于范琉璃扯的谎,两人在村里还是偷偷摸摸的。范琉璃总是路过田埂,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用裙摆扫一下张二郎。他们也会在溪边的树下聊范琉璃之前看过的书,张二郎的见解也让范琉璃觉得耳目一新。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范琉璃的月事已迟了多日。小雀号脉后给出了结论,范琉璃又到镇上确认了一番。
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张二郎曾有许诺,可范琉璃还是坚定地认为,若他日后真学有所成,肯定不会执着于一个丫鬟。即便如此,他帮了范琉璃,范琉璃也打算帮他挣个好前程。这样想着,范琉璃拿出了一包银钱和姐姐的玉佩。这玉佩看着普通,却是越王的信物。会稽山上的道观和寺庙都与越王有些渊源,曾受越王恩惠,故他们看到这块玉佩,定能对持玉佩之人鼎力相助。范琉璃对张二郎说,这玉佩是昨日一位高人所赠,拿着它去会稽山的道观和寺庙,就会得到他们的帮助。会稽山的道观里有颇多藏书,寺庙中有武艺高强的武僧。若能潜心学习,或有所成就。这银钱则是她攒的家当,穷家富路,希望张二郎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张二郎接过玉佩,对范琉璃肃容而拜;但银钱却坚决不受,希望范琉璃自己留好,以备急用。范琉璃转而提到张二郎的父母。张二郎的父母曾生育多个子女,但因为天灾人祸,只活了张二郎一个。如今张二郎上山学艺,父母在家也难放心。于是张二郎接受了银钱,拜别了父母和范琉璃后,往会稽山去了。
回到宅子,范琉璃便派小厮给镇上的孙甲传话,谎称孙司马要派人来查岗,吓得孙甲赶忙跑了回来。孙司马当然不可能出现,所以范琉璃便说,不是孙司马亲自查,而是派人来查,且是偷偷的查。晚上,范琉璃给孙甲准备了好酒。孙甲喝的七荤八素,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范琉璃独自坐在桌旁,看了一眼床上的酒鬼,环视四周的绫罗绸缎。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到:“这才是我该面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