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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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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一变天地宽。范琉璃已经想明白了,之前的那些吃不香、睡不着的毛病一下子都没有了。就连郎中都忍不住惊叹,还以为范琉璃在会稽山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灵丹妙药。范琉璃一脸大补了几天,终于恢复了些体力。她恢复了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越王府。
李诚中对这个曾经心怀不轨的女子很是不喜,可范琉璃又不是来找他的,他也没有权利拒绝。鉴于阿璃对范琉璃还是有些好感,所以越王府并没有把范琉璃拒之门外。
范琉璃今日前来,一是为了道谢,感谢姐姐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二是为了道歉,她处于嫉妒,私藏了越王写给姐姐的信。如今心结已经解开,过去的那些嫉妒,如今都化作了羡慕。范琉璃是真的很羡慕姐姐的生活,也很羡慕和姐姐生活在一起的李诚中。所以她忍不住问起了姐姐和李诚中的过往。
阿璃与李诚中的故事,开始于云门观的“讲经会”。何为“讲经会”?顾名思义,就是道士为了讲道家几部经典而举办的集会。如果只是讲讲《老子》之类的道家典籍,这“讲经会”自然是办不起来。可若是把“讲经会”和养生、长寿联系在一起,那情况就大大地不同了。
云门观的掌门人是个心思活泛的人。他眼见炼丹、捉妖这些传统的道家业务不再受世人追捧,便琢磨着开发点儿新业务。鉴于本朝百姓甚是务实,都想活得稍微久一点。那不如就投其所好,让人们能借着“讲经日”的名头,爬爬山、呼吸一下林间的新鲜空气。中午在道观里的饭堂饱餐一顿,在道观里的茶室叙叙旧,或是在道观的花园里见一见未来的亲家……每月逢三午后的“讲经会”,重点并不在讲经,前面这些活动才是重点。对道观来说,“讲经日”带来了大量的食客,这使道观再次富裕了起来。
正所谓,不会做生意的文人不是好道长。这位道长既让道观财源滚滚,也收藏了各家的典籍。就连上山的路上,也增加了不少售卖饮食的摊贩,山里的老百姓都跟着富裕了起来。
在山间曲水流觞是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事,在道观听经则是属于妇女孺子的高雅活动。有人饶有兴致地在听,为了装点门面假装在听,有人忙着社交,有人只是凑热闹。就参与者的状态来说,妇孺听经与文人的聚会没什么不同。
已经十一岁的阿璃作为道观的常住人口之一,自然也混迹在一众听经者之中。道家典籍寥寥,而讲经日甚多。这典籍已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了。阿璃像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奋战在循环往复的故纸堆中,走神也就在所难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天和地是没有情感的,他们把世间的人和物都当作是纸扎的狗。大家知道,这纸扎的狗是用来祭祀的。祭祀之前,它非常珍贵;但祭祀结束之后,就会被扔到一边。天和地对万物的态度也是这样,既可能视之若珍宝,也可能弃之如敝履……”
前面的道士滔滔不绝地讲着《老子》。阿璃则一边打哈欠一边左顾右盼。以往听经的人可以分为几类,妇人、未婚的青年男女以及孩童。孩童一般是与妇人同行,当然也有农户或是猎人的孩子独自前来。然,今天人群中却有个异类——这个认真听讲的男孩,年纪约莫八、九岁穿着山上孩子常穿的那种粗布衣服,但看这过于端正的坐姿和那一身正气的模样……应该是某个伪装成猎户子弟的世家公子吧。
听个经而已,有必要伪装吗?还有,这房前屋后的人,不会都是他的护卫吧?幸好其他人眼神儿不好,不然肯定会以为这些人是来打劫的山匪。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当天傍晚,一位小道士给阿璃就解了惑。原来这个男孩竟然是越王。
“什么?那个小郎君是越王?勾践转世吗???”阿璃还没下过山,不知道本朝的情况。除了修炼之外,她还喜欢往掌门的藏书阁里面钻,她在史书上读到过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的事迹。
与阿璃聊天的小道士顿感无语,“您可真是抬举我喽,就算他是,凭贫道的道行也看不出来。”这小道士不是越州本地人,和人说话,无论老幼,皆是称“您”,还颇有一番趣味。
“那郎君怎么知道他是越王?”阿璃还是不太明白,于是继续发问。
“自然是皇帝的旨意。贫道也是前几日下山时听说的,老皇帝驾鹤西归,新帝即位,免不了要分封几位王爷。今日‘讲经会’上的这位,就是新帝最小的弟弟,唤名‘李诚中’。如今,越州是那小郎君的封地,所以他就是越王。”
“越州自古物产丰盈,皇帝封他为越王,看来对他这个弟弟还不错。”阿璃在一旁点评。
“自然是不错。大概是因为越王之前也颇得先帝的喜欢。据说越王自幼聪慧,常得先皇夸奖。说起来,这个越王也很不同寻常。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对黄老这样的出世之学感兴趣,可坊间传言,新皇登基后,越王主动提出,要入山修道,以为国家福祉。皇帝感其一番忠君爱国之心,特准其入道观、修黄老。”小道士对越王的选择很是不解。
越王大概也没什么选择吧,阿璃腹诽。对皇帝来说,有个得先皇赏识的弟弟,始终是个威胁。如今封他为越王,算是搏了个仁德的好名声;把越王送进道观,只学些黄老之术,又能防止他学有所成、掌握州府权力。历史上的事情总是一再发生,这兄友弟恭、兄弟阋于墙的戏码,倒是常在皇家上演。
越王的名头虽好,实则与山上的孩童一样,住在山上,没有学上。
李诚中在会稽山的日子还算不错,不愁吃穿。当然对李诚中来说,却有些憋闷。他文不着、武不就,唯一增长学识的地方就是云门观,他既可以去“讲经会”,又能和道长聊天。可这经反复讲,着实地有点无趣。他想看点儿别的书,或者练点儿功夫,可皇兄派来的人根本不许。他一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讲经会”上也不全然是无趣之事。
李诚中来道观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阿璃,这个独自听经的小娘子没有像其他妇孺那样躲在香榧树的树荫里,而是在日头底下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头上,使本来乌黑的头发闪现淡淡的棕色。真是一只爱晒太阳的橘猫!李诚中忽然觉得,这日头很是暖和,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在接下来的几次讲经会上,李诚中发现这小猫儿一直盯着自己看,还边看边摇头。一次讲经结束,小猫儿竟然朝他走来。清风掠过,香榧树叶沙沙作响。看着她随风飞舞的发丝,李诚中莫名感到有些局促。他低下头,偏偏那左右摇晃的裙摆又冲进他的眼睛。
“这个是道长托小女子带来的”,阿璃说着,把一本书递到了他面前。原来是之前和道长交流时提到的经文。得到了喜爱的经文,李诚中却有点失落。隐隐地,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至于期待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是小娘子来送?”李诚中接过经文,顺便发问。
“小女子受道观颇多恩惠,跑跑腿应该的。”阿璃一边说,一边观察李诚中。心想,这越王看着端正,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呢,同陌生人说句话,脸就红了。
“敢问小娘子前几天远远地看到在下,为何要摇头?”李诚中忍不住发问,但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十分突兀。他有点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根本收不回来。
“被小郎君发现了啊?失礼、失礼”。阿璃对李诚中拱了拱手,表示歉意,“这史书上说,越王勾践长颈鸟喙,生得一副猛禽之象。小郎君也是越王,但却与他一点也不像。相由心生,可见小郎君并非勾践转世。”阿璃有点儿惋惜,毕竟她还没见过谁转世呢。可越王勾践的长相着实不对她的胃口,真看到了估计也是吓一跳,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大人儿”看着顺眼呢。这么一想,她又不惋惜了。
“小娘子知道在下是越王?”李诚中有点遗憾,他自以为隐蔽的很好呢。
“当然。这应该是秘密吗?那……那小女子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既已知道,就不必假装。但还请娘子帮在下保守秘密”。李诚中拱手施礼,“在下阿诚,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民女阿璃。”
“哪个璃字?”
“范琉璃的璃”。此时的阿璃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用了胞妹的名字。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说,会间接导致几年后的乌龙事件。
阿璃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娘子家的正式名字。不过,山里的孩子大多是“二丫”“狗蛋”地叫着,就连城里也有很多“三娘”“四郎”。阿璃这个名字,已经很是文雅了。或许,阿璃本是没有名字的山里娘子,在道观得了这个名字?这样想着,李诚中便没有再问名字之事。“阿璃娘子既知道我是越王,为何还愿意同我说勾践转世的猜想?”
“为了澄清误会。对着小郎君摇头确实不礼貌,特别小郎君还是越王。这越王,就相当于维护越州百姓的土地爷。不能对土地爷不礼貌”。阿璃当然知道,此越王非彼越王,李诚中这个越王,恐怕很难有实权。但他还是个孩子,就先不要打击他了吧。再说,李诚中再怎么是个摆件儿,也还是越州名义上的管辖者,说是土地爷也没有错。
土地爷?李诚中从没想过当越王意味着什么。仔细想来,土地爷这个比喻倒也十分妥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比起在山上修道的挂名越王,能够守护一方百姓的土地爷似乎更能为本朝效力。于是他借听经论道之名,在道长的藏书阁里博览群书,还在跟着道长偷偷习武。几年下来,终于配得上“聪慧”二字,身体也日渐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