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弊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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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从窗纱缝隙钻进来时，亓淮正趴在大学图书馆三楼的长桌上打盹。
桌面还留着上午写满高数公式的草稿纸，笔尖没盖紧，洇出一小团浅蓝的墨渍，像片被揉皱的天空。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社团招新的聊天界面，置顶消息是室友发来的“下午三点篮球赛，速来当裁判”。阳光斜斜切过书架，在他手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这是大二学年期末最寻常的一个午休，没有任何预兆会成为人生的断崖。
“——请考生停止答题，将答题卡按页码顺序整理好，放在桌面左上角……”
尖锐的广播声突然炸开时，亓淮的第一反应是抬手摸耳机。他以为是邻座同学忘关外放，或是哪个社团在走廊里搞活动，但指尖触到的只有空荡的桌面，那声音却像生了根，直接钻进耳朵深处，带着老式广播特有的电流杂音，一遍遍地重复：“……高考结束信号已发出，擅自作答者，按作弊处理。”
高考？
亓淮猛地睁开眼。
图书馆的暖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白炽灯，成排悬在头顶，光线冷得像冰。原本铺着实木地板的地面，变成了刷着白漆的水泥地，缝隙里还嵌着暗红色的污渍，凑近看时，那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周围的书架全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灰色的铁制桌椅，桌面上摆着空白的答题卡和黑色水笔，笔帽上印着陌生的烫金logo——一只蒙眼的天平。
他身边坐着的人也换了。不再是抱着专业书刷题的同学，而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扎着低马尾，指甲深深掐进答题卡边缘，脸色白得像纸。不远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疯狂地摇晃着铁门，金属碰撞声刺耳得让人牙酸：“这是哪儿？放我出去！我下午还有会要开！”
亓淮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
还是熟悉的骨节，手腕上还戴着妈妈送的银镯子，只是原本穿的白色T恤，不知何时变成了和那女生同款的灰色校服，左胸口绣着同样的蒙眼天平图案，针脚细密得有些诡异。
“这不是真的……”有人小声啜泣起来，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我明明在教室写作业，怎么会……”
“安静。”
广播声再次响起，这次没了之前的流程播报，只有一道冰冷的男声，像从旧磁带里抠出来的，带着说不出的滞涩：“欢迎各位来到公平正义考核第一考场，我是本场监考者073。”
“考核？什么考核？”穿西装的男人停下动作，声音里满是焦躁，“你们是谁？这是绑架！我要报警！”
“报警？”073的声音里似乎掺了点笑意，又冷得让人发颤，“在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律，只有考核规则。”
话音刚落，所有桌椅上方突然降下一块电子屏，屏幕亮起时，猩红的字体在黑色背景上格外刺眼：
【第一考场规则：
1. 本场考核时长90分钟，倒计时从现在开始。
2. 考场内共有30名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找出“作弊者”，并将其姓名填写在答题卡指定位置。
3. 若成功找出作弊者，作弊者将被淘汰，其余考生晋级下一层；若未找出或找出错误，全体考生淘汰。
4. 禁止暴力攻击其他考生及监考者，违者直接淘汰。
5. 考场内所有物品均不可带出，禁止破坏考场设施。】
电子屏下方的倒计时开始跳动，鲜红的数字从89:59一秒一秒往下减，像在给每个人的生命读秒。
“淘汰？什么意思？”戴眼镜的男生声音发颤，手里的巧克力“啪嗒”掉在地上，“是……是让我们不死掉吗？”
没人回答他。
恐慌像潮水一样在考场里蔓延。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有人疯狂地翻找桌椅抽屉，试图找到所谓的“作弊者”线索，还有人盯着电子屏上的规则反复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亓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先是摸了摸口袋，手机、身份证、钥匙——所有日常携带的东西都没了，只有校服口袋里装着一支和桌面上同款的黑色水笔。
他又仔细观察周围的考生：除了穿西装的男人、戴眼镜的男生、扎马尾的女生，还有穿运动服的少年、抱着婴儿的女人、甚至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年龄跨度从七八岁到六七十岁，职业看起来也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和恐惧。
“作弊者……怎么找？”扎马尾的女生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们连彼此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确定谁是作弊者？”
这句话像个开关，瞬间点燃了考场里的焦躁。穿西装的男人一把抓住旁边一个穿卫衣的男生的衣领，眼神凶狠：“是不是你？你看起来最年轻，肯定是你搞的鬼！”
“放开我！我也是被抓进来的！”卫衣男生挣扎着，脸涨得通红，“你凭什么说我是作弊者？”
“别打架！”亓淮赶紧冲过去拉开两人，“规则第四条说了，暴力攻击会直接淘汰！”
男人狠狠甩开手，喘着粗气：“那你说怎么办？90分钟！我们连作弊者的定义都不知道，难道坐在这里等死？”
亓淮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答题卡上。
答题卡除了姓名栏和“作弊者姓名”填写栏，其余地方全是空白，背面也没有任何题目。
他又抬头看向电子屏，规则里只说“找出作弊者”，却没说作弊者做了什么弊，甚至没说作弊者只有一个——会不会有多个？或者，所谓的“作弊者”，根本不是指某个人？
“大家先冷静一下，”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混乱，“我们先互相介绍一下，至少知道彼此的名字和进来之前在做什么，或许能找到线索。”
亓淮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站在考场后排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灰色校服，却莫名透出一种挺拔的疏离感。
他的头发过眉，眉眼干净，下颌线很清晰，手里没拿笔，也没看答题卡，只是靠在桌沿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明明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处境，却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我叫萧屿恒，大四，进来之前在宿舍刷题。”男生说完，停顿了一下，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剩下的人也陆续放松了些。穿西装的男人叫张启明，是家公司的经理，进来前正在开视频会议；扎马尾的女生叫林晓，是高二学生，刚才还在写物理卷子；戴眼镜的男生叫赵宇，是大一新生，和亓淮一样，原本在图书馆午休。
轮到亓淮时，他顿了顿：“我叫亓淮，大二学生，进来之前……在图书馆睡觉，被高考结束的铃声吵醒的。”
“高考铃声？”萧屿恒突然看向他，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你也听到了？”
亓淮愣了一下：“你也听到了？”
“嗯。”萧屿恒点头，“我刚做完一套英语，准备休息，就听到广播里说高考结束，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这儿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自己进来前都听到了那道奇怪的高考结束广播——有人在吃饭，有人在开车，有人甚至在医院输液，却都被同一道铃声拉进了这个诡异的考场。
“所以，那道铃声是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信号？”林晓小声说，“可为什么是高考铃声？和‘公平正义考核’有什么关系？”
“公平正义……”赵宇推了推眼镜，看向桌面上的蒙眼天平logo，“这个图案，好像是公平正义女神的象征？我在政治书上见过，女神蒙着眼睛，手里拿着天平，代表不偏袒任何人，只凭证据判断。”
亓淮心里一动。
公平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他之前在选修课上听过这个名字，女神的形象确实是蒙眼、持天平与剑。
可这个考场的规则，却和“公平”扯不上半点关系：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只给90分钟，让30个陌生人互相指认“作弊者”，这更像是一场随机的屠杀。
“会不会……作弊者的线索，和我们进来前的行为有关？”张启明突然说，“刚才大家都说了进来前在做什么，有没有人……做了什么‘不公平’的事？比如，考试作弊？”
这话一出，考场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彼此的目光。考试作弊，是大多数人学生时代都有过的念头，甚至有人真的做过。林晓的脸瞬间红了，她攥着校服衣角，小声说：“我……我高一的时候，月考抄过同桌的数学选择题，算不算？”
“我大学的时候，帮室友答过一次选修课的签到，算不算作弊？”赵宇也跟着说，声音越来越小。
张启明皱着眉：“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和现在的考核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就被当成现在的‘作弊者’吧？”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倒计时已经走到了75分钟，电子屏上的数字鲜红刺眼，每跳一下，都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考场里又开始变得焦躁，有人开始互相猜忌，有人盯着别人的答题卡，试图从笔的移动轨迹里找到线索，还有人靠在墙上，眼神空洞，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
亓淮走到萧屿恒身边，低声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屿恒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灯的亮度不一样？”
亓淮抬头看去。
果然，考场里的白炽灯虽然看起来排列整齐，但有几盏的亮度明显比其他灯暗一些，尤其是靠近后门的那两盏，光线昏得像快熄灭了。他又看向那些暗灯下方的座位——坐着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抱着膝盖，小声地哭着。
“亮度不一样，会不会是在提示什么？”亓淮小声说，“比如，暗灯下面的人有问题？”
萧屿恒摇了摇头：“不一定。规则里没说任何关于环境的提示，不能凭这个下判断。”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个女人和孩子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如果她们是作弊者，未免太明显了。”
亓淮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回规则上。
规则第二条：“需在规定时间内找出‘作弊者’，并将其姓名填写在答题卡指定位置。”
规则第三条：“若成功找出作弊者，作弊者将被淘汰，其余考生晋级下一层；若未找出或找出错误，全体考生淘汰。”
“作弊者”三个字被特意标了红，可到底什么是“作弊”？在这个凭空出现的考场里，他们甚至没进行任何考试，又何谈作弊？
等等……考试？
亓淮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们进来前，都听到了高考结束的铃声。高考，是一场大型考试，而“作弊”是考试中最常见的违规行为。会不会，这个考场的“作弊者”，和高考有关？
他立刻看向林晓：“你今年高二？还没高考……”
林晓点点头：“我明年才高考。”
“张经理，你呢？”亓淮又看向张启明，“你参加过高考吗？有没有……在高考中做过什么违规的事？”
张启明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高考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管得特别严，我哪敢作弊？再说了，我现在都快四十了，和高考早就没关系了。”
赵宇也说：“我高考是两年前，全程很顺利，没作弊，也没看到别人作弊。”
亓淮又看向萧屿恒：“你呢？”
“我保送。”萧屿恒平静地说，“没经历过高考。”
一圈问下来，在场的30个人里，有一半没参加过高考，另一半参加过的，也都说自己没在高考中作弊。这个线索似乎又断了。
倒计时走到了60分钟，考场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怀里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女人慌乱地哄着，却怎么也哄不好，婴儿的哭声像根细针，扎得每个人心里都发慌。
“别让孩子哭了！”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突然站起来，烦躁地喊道，“再哭下去，大家都别想冷静找线索了！”
“你凶什么凶！”女人立刻反驳，眼眶通红，“孩子吓到了，我有什么办法？你有本事，就找出作弊者啊！”
“我看你就是作弊者！”夹克男指着女人，“你抱着孩子，看起来最无辜，说不定就是装的！”
“你胡说！”女人抱紧婴儿，气得浑身发抖。
“别吵了！”萧屿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现在吵架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时间。”他看向那个女人，“孩子是不是饿了？你有没有带奶粉或者辅食？”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进来前正在给孩子喂奶，什么都没带。”
萧屿恒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有没有人带了能吃的东西？比如饼干、巧克力之类的。”
赵宇立刻从地上捡起刚才掉的巧克力，递过去：“这个可以吗？虽然有点碎了，但应该能吃。”
女人接过巧克力，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小心地掰了一小块，融化后喂给婴儿。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考场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谢谢。”女人小声说，“我叫苏兰，这是我儿子，叫乐乐。我们进来前，正在家里客厅玩，突然就听到了高考的铃声，然后就到这儿了。”
亓淮看着苏兰怀里的乐乐，乐乐大概只有一岁左右，还不会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水。他实在无法把这个孩子和“作弊者”联系起来。
“会不会……‘作弊者’不是人？”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笃定，“我活了六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地方。或许，这里的‘作弊者’，根本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人，而是别的东西？比如……那个广播里的声音？”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他们一直默认“作弊者”是考生中的一员，可规则里并没有明确说“作弊者”是人。如果作弊者是监考者073，或者是这个考场里的某个物品，那他们之前的所有猜测，都错了。
“可规则第二条说，要填写‘作弊者姓名’。”亓淮立刻指出，“如果作弊者不是人，怎么会有姓名？”
老奶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个矛盾点，又把大家拉回了原点。
倒计时走到了45分钟，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动得越来越快。有人开始绝望地在答题卡上乱写名字，有人则干脆趴在桌子上，等着时间结束。
亓淮却没有放弃。他再次仔细阅读规则，逐字逐句地分析，试图找到被忽略的细节。
规则第一条：“本场考核时长90分钟，倒计时从现在开始。”
规则第二条：“考场内共有30名考生，需在规定时间内找出‘作弊者’，并将其姓名填写在答题卡指定位置。”
规则第三条：“若成功找出作弊者，作弊者将被淘汰，其余考生晋级下一层；若未找出或找出错误，全体考生淘汰。”
规则第四条：“禁止暴力攻击其他考生及监考者，违者直接淘汰。”
规则第五条：“考场内所有物品均不可带出，禁止破坏考场设施。”
姓名……填写姓名……
亓淮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答题卡的姓名栏上。
他刚才只注意了“作弊者姓名”填写栏，却忽略了自己的姓名栏。他下意识地拿起笔，在姓名栏里写下了“亓淮”两个字。写完后，他突然发现，答题卡的材质很奇怪，不是普通的纸，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塑料，笔尖划过的时候，会留下淡淡的荧光痕迹。
他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多数人都没填自己的姓名栏，只有少数几个人填了，包括萧屿恒。萧屿恒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答题卡，眉头微蹙。
“你们看一下自己的姓名栏。”亓淮立刻说道，“填完姓名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其他人纷纷拿起笔，在姓名栏里填写自己的名字。很快，就有人发出了惊呼：“我的名字后面，怎么多了一个星号？”
亓淮立刻看向自己的答题卡，他的名字后面没有星号。他又看向萧屿恒的答题卡，萧屿恒的名字后面也没有星号。
“我也有星号！”
“我没有！”
“我有！”
考场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亓淮统计了一下，30个考生里，有12个人的姓名后面出现了星号，剩下的18个人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作弊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