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澄明》晓晓晓涵

20、第 20 章

　　马原课。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左手揣在兜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十片光滑的、叛逆的黑色指甲盖。

　　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昨晚视频挂断前，张澄陌最后那个深不见底的眼神，和他那句“我买的”。像魔咒，箍得我心跳时不时就漏一拍。

　　讲台上，老教授正讲到“物质决定意识”，声音平缓得像催眠曲。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前排一阵细微的骚动。

　　有人传纸条。一个小纸团从前排某个男生手里出发，经过五六个人的接力，精准地、带着点起哄意味地，滚落到了我的课桌上。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旁边几个男生正挤眉弄眼地冲我笑。

　　搞什么？

　　我迟疑地打开纸团。上面是一行略显潦草的字：

　　【夏同学，晚上有空吗？想请你看电影。——经管学院，李XX】

　　后面还附了个笑脸。

　　李XX？谁啊？好像有点印象……开学时似乎给我塞过情书？长得……还行？

　　若是以前，收到这种纸条，我嘴角估计能咧到后脑勺，心里那点虚荣心能膨胀到天花板。

　　但现在……

　　我捏着那张纸条，感觉它有点烫手。心里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还有一种……像是被窥探、被冒犯的不自在。

　　我看电影为什么要跟你去？

　　我下意识地，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斜后方。

　　张澄陌坐在他常坐的靠窗位置，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峻，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但他指尖那支转得飞快的笔，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焦躁。

　　我心脏莫名一紧，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飞快地转回头，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一个纸团飞了过来。这次是从另一边。

　　【夏雯稚学长，周末我们社团有联谊活动，一起来玩吧！好多漂亮学姐哦！——动漫社，小王】

　　我：“……”

　　没完了是吧！

　　我额角青筋跳了跳，看都没看，直接把纸团塞进了笔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同桌的杯子碰倒。

　　我能感觉到，斜后方那道原本投向窗外的视线，似乎缓缓地、带着实质性的压力，移了过来，落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如芒在背。

　　我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假装自己在认真思考“意识的反作用”。

　　然而，考验还没结束。

　　下课铃响，我像被赦免的囚犯，抓起书包就想溜。

　　刚站起身，一个穿着碎花裙、脸红扑扑的女生就挡在了我面前，手里捏着一个粉色的信封，声音细若蚊呐：“夏、夏学长……这个……请你收下……”

　　我看着她手里那抹扎眼的粉色，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大哥大姐们，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余光里，斜后方那个身影也站了起来，正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本，似乎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已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冻得我身边几个想围过来的同学都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

　　“呃……谢谢，但是……”我试图组织语言拒绝，脑子却像一团乱麻。

　　那女生见我不接，有点着急，直接把信往我手里塞。

　　就在那粉色信封即将碰到我指尖的瞬间——

　　“啪。”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一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毫无预兆地从旁边滑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女生递过来的信封上，连同她的手一起，轻轻压在了课桌边缘。

　　女生吓了一跳，轻呼一声缩回手。

　　我也愣住了，转头看去。

　　张澄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侧，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荚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桌上那本“意外”滑落的书，仿佛真的只是没拿稳。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捡起那本书，顺便……将那个被书压皱了的粉色信封用两根手指拈了起来。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疏离的礼貌。

　　“同学，”他看向那个已经呆住的女生，声音平淡无波，“你的东西掉了。”

　　女生脸涨得通红，看着被他拈在指尖、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废纸一样的信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张澄陌也没等她反应，手腕微转，直接将那封信递到了……我面前。

　　目光也随之落在我脸上，深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千斤重的压力。

　　“你的。”他看着我，吐出两个字。

　　全场寂静。

　　所有准备离开的同学都停下了脚步，目光在我们三个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兴奋的吃瓜光芒。

　　我看着他手里的那个粉色信封，又看看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感觉那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

　　接？

　　当着他的面接别的女生的情书？我怕不是活腻了。

　　不接？

　　那女生还眼巴巴看着呢……

　　我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张澄陌忽然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开口。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致命的危险：

　　“需要我帮你……”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我僵硬的脸，和那只还揣在兜里、藏着黑色指甲的手。

　　“……把关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