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解清风》odmhoasis

9、第九章 阴差阳错

　　“都统大人，这是怎麽回事啊？”多格站在正白旗都统家的会客间里，正哭笑不得的看著旁边座位上一个白胡子老头。
　　“真是荒唐！什麽时候乌拉那啦．多格的女儿也要去应选一年一次的宫女啦？”格尔古德气的嗓音也高了起来。
　　“唉，真是对不住二位老兄。”那老都统看起来有几分尴尬，搓著手道，“听说这次的选秀要求严格，一定要对皇上忠心才行。内务府的人查三旗包衣和三旗一般人家册子，找来找去也凑不够合格的人数，就跑到我家来了，说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这和多格家女儿有什麽关系？”格尔古德忍不住打断了这老头的絮叨。
　　“这个，多格啊，”那都统倒是脾气不错，也没显出不悦的神情，“你是正白旗的，鼇拜乱政那会儿你表现不多，我想连皇上也知道你们家绝对是忠的。你的二女儿因为是养女，又是正白旗乌拉纳拉氏的孤儿，所以啦，”老都统看到面前二人的脸色都不怎麽样，忙又说道，“你们放心，多格家的一定给安排个体面舒坦的工作。”叹口气又道，“我也知道此事有些不妥，不过你既然已经接到内务府的通告了，多老弟，还是放宽心些吧。我和内务府的人已经打过招呼了，多老弟再去套套近乎，送些人情，孩子不会在宫里受罪的。”
　　多格和格尔古德对视了一眼，不由都叹了口气。老都统笑著说，“听说多老兄的大女儿最近升了贵人了，以後自然荣华富贵，还要恭喜你了。”多格心烦，随便的应承著。
　　出了都统家，多，格二人默默无语。
　　“多大哥，我看也只能象那都统所说了，打通好关系，尽量让二侄女少受些苦。”格尔古德终於忍不住了，开口劝解道，“多花些银子给内务府负责分派任务的官员，分到後勤的地方，比如御膳房，御茶房的，也不用专门伺候哪个，不到十年也就出来了。”
　　多格听著，眼睛已经红了，“我怎麽这麽坏的运气。要不是认唐丫头作养女，还非要固执的跑去上册，也就没今天的事了。十年，孩子出来也成老姑娘了，怎麽找好人家？我对不起那孩子啊！”格尔古德忙道，“我看唐丫头生性开朗豁达，未必会在乎这些。”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好了，我做过笔贴式，也认识些内务府的人，咱们务必要给唐丫头找个好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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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曙光将东方的天际点染出一带绯红，京城的十月，已经有了轻寒。
　　唐宁和几个看起来比她小了几岁的女孩子分作一组，被两个身穿藏蓝色官服头戴红缨暖帽的严肃官员带著走进神武门。唐宁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紫禁城青灰色的宫墙在晨雾的笼罩下，显得厚重威严而神秘莫测。和现代游览过的故宫博物院入口比较，就是新了些嘛，还有就是少了穿著体恤，牛仔，太阳帽的中外游客，代替的是三五一队一律朴素青色旗袍，背後一条红头绳麻花辫的女孩子们还有“红顶”补服方头靴子的文官，带刀的侍卫。神武门内人来人往，看的唐宁眼花缭乱。
　　“赵总管，这四个是你们御茶膳房的了。”
　　赵公公，那不就是太监？唐宁偷偷的微抬脑袋，看著前面的三个人。那个一路上绷著脸的文官正在和一个五十来岁，背有些驼，头发花白的老头低声说著话。突然那老头向唐宁的方向转过头来，眼光锐利，唐宁连忙低下头，吸口气，暗道，厉害！看样子是个官不小的太监老头，千万不要惹到他。
　　那两个官员随後就走了，唐宁听到一个带著几分嘶哑的声音，“我是御茶膳房的副总管赵才，以後你们四个就在膳房做事。咱们房是宫里的总膳房，谁吃饭都离不开咱们这儿，活最多，但是乱七八糟的事儿也轻易不会扯到头上。小丫头们，都竖起耳朵听仔细了！你们只要认真本分的做事，担保过个十年八载的就能胳膊腿儿齐全的出宫。哪个吃了豹子胆，偷懒偷吃或是别有用心，发现了严惩不贷。记住了没？”
　　唐宁边听边觉得有些好笑，胳膊腿儿齐全出宫，这算什麽担保？正走神，听到那总管太监高声的问“记住了没？”，也不假思索，就象高中入学军训时回答教官一样，立正挺胸，大声说道，“记住了！”话音刚落，唐宁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旁边的三个女孩子都想见了鬼似的瞪著眼睛看著她。完了！进宫的时候，多罗小爸反复叮嘱，不要出头，不要逞强，要本分老实，这才一会的工夫，就这样了。
　　唐宁尴尬的挠挠头，笑著对那也愣住的赵才道，“副总管，我觉得您说得很对。听到您的问话不知道怎麽了，就应了声。对不起啊，我还不懂规矩。”
　　赵才早就听说尚茶膳房要来个上三旗官员的养女，怕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现在看来，这丫头应该挺老实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听到唐宁的解释，倒有些高兴，这丫头够机灵听话。於是不漏声色的说道，“你们刚进来不懂规矩，跟著年长的女官们学著点，不要犯了错掉脑袋，那可是自己找的。”顿了顿，指著四人中的两个道，“你，你到内膳房去，自会有人叫你们该做什麽。”又指著唐宁和那个看起来最小最文弱的女孩子道，“你们两个去清茶房。”
　　唐宁听完分派，只见那总管接著手一挥，两个看起来还不太老的宫女走了过来。
　　一个脸上长满麻子身体微胖的宫女走到了唐宁和那文弱女孩面前，严肃的说，“我是清茶房的，你们以後跟著我，叫我李姑姑就行了。我先带著你们去住所瞧瞧，然後就去茶膳房。”
　　叹了口气，最近的日子过的真慢啊！看看天，已经灰蒙蒙的要亮了，洗完最後一套茶杯托盘，伸个懒腰，和来交替值班的宫女笑笑，唐宁打著哈欠向外面走去。
　　这种生活真是有够郁闷的，唐宁沿著高高的红色围墙慢慢走著。进来半年了，除了在御茶房里烧水，洗杯子，值夜，就是回到分给的六人住四合院子里睡觉，发呆。
　　没办法，来的日子不长，谁也不认识，除了和那个同时分到茶房的文弱女孩杏儿还有李姑姑偶尔说上几句话聊聊外，其他的宫女都只是混个眼熟而已，见著了只是客气的点个头。
　　茶房里没有太监当差，听说隔壁的膳房从烧火到摘菜都是太监，而掌勺的大部分是宫外聘请的大师傅，偶尔碰到一个男的，也是陌生得很，点头都免了。
　　想起多小爸说过的话，唐宁不由觉得好笑又很感激。当时突然接到内务府的通知，唐宁吓了一跳，还以为会被拉去“选美”，作皇帝或是某某亲王的小老婆，才十七岁啊，在现代还没成年呢，虽然在清代十六岁孩子没准都生了。问了多小爸才知道是要在做宫女，二十五岁再放出去，顿时高兴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替我著想的好制度嘛，不用入乡随俗早早的嫁人，还有银子可以挣，再加上小爸的打点，不会被分配到是非多的後宫伺候皇帝的老婆小妾，没准有机会了还能偷偷在宫里溜达溜达，亲眼看看清代皇室的生活而且还是免交门票。所以才出现了半年前神武门父女分离的奇怪一幕：一个中年男人哭的两眼红肿，旁边要进宫的女孩则一脸的兴奋，不时安慰著自己的阿玛。
　　不过但是，虽然活的很安稳，工作也很轻松，ｂｕｔ实在无聊。看那些不当值的宫女绣花，聊天，打牌，斗嘴，开始还能当是在看清宫戏，日子长了，就变成了重复放映的无聊肥皂剧。从李姑姑那里好不容易借来的一本三国看了没几页就变成了催眠的良药，原版的文言文，唐宁真有些後悔当时高考分班怎麽没有报文科。为了尽量听多小爸的话，好让他放心，唐宁碰到宫女三个一帮五个一夥的就躲的远些。好像多小爸的银子还挺管事的，自己也没有被人欺负过。要不就这样，安安稳稳平静如水的凑合过八年？
　　唐宁胡七八糟的想著，拐过一个胡同，突然撞进一个硬梆梆的胸膛里。“哎呦，我的脑门！”
　　“大胆奴才！敢冲撞我”一个清亮满含怒气的男声响起。
　　　唐宁抬起头，“臭小子（臭女人）怎麽是你？”两个人同时喊道。
　　这不就是在什刹海碰到的那个火气大的出奇的小子麽？唐宁心中一惊，不由说道，“小子，你怎麽在这里？这里是皇宫。”“别老小子，小子的叫爷我，要叫常爷，知不知道？”高个子男孩怒气出奇的消失了，接著说道，“我怎麽不能这里？我是，我是御前侍卫。”说完，还挺了挺腰杆，似乎在证明身份。
　　“哈哈！就你，小毛孩一个，还御前侍卫？我看是个小太监才是真的，还敢骗本宫女！”唐宁笑著道。
　　“你，你，你个臭丫头！敢说我是低三下四的太监？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男人！”男孩脸都气紫了，抓住了唐宁的左手就要向自己的袍子下送去。
　　“别别！”唐宁可慌了，就算他是太监，自己一个黄花闺女也不能去碰人家□□吧？那男孩手劲很大，左手被握的死死的，唐宁急中生智，用力踹了男孩小腿一下，男孩吃痛，不由松开了手，抱著自己的腿，蹲在了地上。
　　唐宁壮著胆子说道，“大胆淫贼，敢调戏姑奶奶我？”怕男孩会追自己，唐宁充分贯彻“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随手把从茶房带著的宵夜点心砸向男孩的头，看著他一脸的糕点渣滓，唐宁作个鬼脸，一溜烟的跑掉了。
　　男孩掏出一条精致华贵的汗巾，斯文的擦干净自己的脸，看著唐宁消失的胡同尾，自言自语道，“总算找到你啦！”脸上不见一丝恼怒，嘴角却慢慢的扬了起来。
　　“呼呼！”唐宁蹑手蹑脚的坐到了炕前的凳子上，屋子里除了两个正在酣睡的宫女的呼吸声，只有自己喘气的声音。这个小子，怎麽会出现在宫里？他不是裕全的五弟嘛？难道真是通过家里的关系跑到皇宫做了侍卫？唐宁整理著思绪。这下好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会不会报复我？万一知道了多小爸和我的关系，不会去找多小爸吧？
　　唐宁懊恼的抱住头。哎，对了，我不是认裕全做大哥了麽？这可是大事，得赶紧通知裕全说说好话。可是怎麽通知？半年前玉瓶已经给了那个堂子的人，怕带进来惹是非，顺便告诉裕全自己要进宫做事了。唐宁沮丧的发现一点办法也没有。
　　上帝，菩萨，佛祖，萨满女神，请各路神灵保佑，不要让那个小子找到我或是找到我阿玛家，唐宁心里默念著，又是画十字，又是鞠躬，合掌的。
　　“唐宁，你做什麽呢？”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
　　“啊！你们醒了？”唐宁侧头一看，杏儿和那个睡一个大炕的黄脸宫女正呆呆的望著自己。“没，没什麽，我值了一夜班，手脚有些酸，活动，活动一下。”唐宁笑著说道。杏儿和黄脸宫女疑惑的对望了一下，摇摇头。
　　唐宁忙岔开话题道，“你们要起来了？怎麽不多睡会？我记得你们都是下午的班。”脸色苍白的杏儿突然眼睛红了，“我睡不著了，想家！”说著，已经低声抽泣起来。
　　唐宁叹口气，这杏儿是正白旗一户包衣夫妇的孩子，只有十四岁，虽然在家很受父母喜爱没干过什麽活，但是生来就是皇族的奴才身份，也逃不过做宫女的命运。来了半年，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轻轻拍著她单薄的肩膀，唐宁有些心痛。看著她，总会想起春桃，都是做奴才的命，春桃虽然不是旗人，却比杏儿运气好太多，不用入宫过十几年的孤苦生活，自己的老爷又是难得的好人，大家虽然身份有别，却都乐呵呵的生活在一起。
　　临进来的时候，春桃也是大哭了一场，自己也是这样拍著肩膀安慰她，还承诺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等到了时候，还回家和她一起玩耍。唐宁边轻轻拍著杏儿，边想著。不知道多小爸怎麽样了，走之前专门耐著性子写了十几张纸的算术知识公式给他，因该够用一阵子了。
　　想起一个月前在顺贞门外见到多小爸的情形，唐宁突然有些想笑。别人家都是拉著女儿问寒问暖，自己这边阿玛一边哭著，一边问著某某公式如何运用或是某某术语是什麽意思。自己这家在别人眼里会很奇怪吧？和善好学的老爷，大小姐般的丫头，偷吃嗜酒的老厨子，爱出去溜达游手好闲的小姐。幸亏有个正常管家，还有个未见过面中规中矩而且升了贵人的大小姐，不然会有人认为疯病是传染的。
　　想著，因为沈闷生活而沮丧的心情顿时轻松了很多。唐宁看看眼睛红肿的杏儿，不由有些内疚，人家可是伤心著呢，自己倒高兴了。“杏儿，别哭了。等过些日子习惯了就好了。”唐宁劝到，却发现自己的话很无力。“宁姐姐，这里的人都好冷，我知道只有你关心我，看我哭不会不耐烦，谢谢你！”杏儿终於倒完了今天的泪水，感动的说道。
　　“快用凉水洗洗脸吧，不然杏儿眼睛这麽肿，只好改叫桃子了！”唐宁打趣的说道。扑哧一声，杏儿笑了起来，“宁姐姐，你真逗。怪不得连李姑姑也和你聊天。”唐宁笑道，“她是咱们的头儿嘛，多和她套套近乎，咱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你也知道，咱们两个的活是很轻的。”杏儿点点头，“就这样过十年也不错，还可以攒些银两。”唐宁轻轻的扭了一下那红通通的鼻头，“你知道还哭？真是个爱哭鬼！”杏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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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入夜，乾清宫东暖阁内。
　　“三哥，我碰到那个臭女人了！”
　　“哪个臭女人？常宁，你年纪也不小了，怎麽说话还是这麽没头没尾的？”康熙好笑的看著炕桌对面的五弟常宁。
　　常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就是一年前我和福全到什刹海碰到的那个叫唐宁的女人。”
　　正准备往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康熙笑道，“人家救过你的命，你怎麽可以骂人？你在哪里碰到唐姑娘的？”
　　“就在宫里。”
　　“什麽？在宫里？怎麽可能？”康熙不由有些惊讶，“唐姑娘不是某家小姐麽？我可不记得她是当差的女官或是後宫的妃嫔。”常宁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知道！她在茶膳房当差，半年前才进的宫。”
　　“这是怎麽回事？”康熙诧异的说道，“她应该不是内务府所辖的三旗包衣啊！”常宁笑道，“说起来，她也真够倒霉的。查到的消息她是正白旗乌拉纳拉氏孤儿，被钦天监的乌拉纳拉。多格认为女儿。钦天监的多格，你知道的。”
　　康熙点点头，“这家夥复任以来，聪明了许多，连南怀仁都对他很欣赏，我也升他大女儿为贵人了。原来唐宁是他的养女。”常宁笑道，“怪不得那丫头精灵古怪的，多格估计也管不住她，这回正好趁选秀，送进宫让管事的奴才好好调教调教。”
　　康熙看看常宁，戏虐著说道，“你真的恨她？听说茶膳房那边的宫女活计都不重，不如把她调到别的地方让你好出口气如何？”
　　“别！千万别！”常宁叫道，想解释什麽却又找不到理由。
　　康熙看著他的脸开始变红，不由乐了，“你是不是终於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伴儿，怕被人管的没时间和你玩了？”
　　常宁低著头想了一会儿道，“三哥，要不然，你把她指给我做福晋好了，反正再过一年我就要成年了。”康熙不由一愣，“福晋？”常宁兴奋的点点头，“对，等作了我的福晋，就可以天天陪著我，一起玩了。”
　　康熙听到“我的福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愤怒，皱皱眉道，“五弟，唐宁的家世是配不上你的。让外人知道了一个王爷的福晋做过伺候人的宫女会很尴尬的。”常宁顿时觉得好象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那怎麽办？我以後不能在宫里住著了，她又出不去？”
　　康熙叹口气道，“五弟，你怎麽能光想著玩？你看我和你二哥每天有办不完的事情。爱新觉罗家族的男人没有贪玩懒惰的。等明年封了你爵位，你就是个男人了，要学著做大事了，小孩子的把戏，你会厌倦的。”常宁点点头，“三哥的话，常宁会记住的。”“来，你再不专心些，这盘又要输了！”康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