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94、第十五章 波特尼娅•忒戎，血祭的真相

　　月隐星稀的沉黑夜幕下，得洛斯的神殿不复往常的灯火通明，在无风的寂静中充斥着挫败与压抑……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结束了，那个地方……”近入口处，被廊柱的阴影所笼罩的角落传来一声低语，冰冷的表面下隐含着强烈的怒意。
　　“那不是她的错……”座在主位上，我听见自己反驳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显得虚弱无力。
　　“是不是并不重要，她的选择毁了我们曾经那么努力获取的成果。她必须弥补，无论代价为何。”
　　我欲争辩，却在金色的长弓出现于面前的霎那决定放弃——擅自召唤我的武器，面前的“他”显然心意已决。
　　“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以不容抗拒的姿态要求着我，“我们别无选择。”
　　默默地叹息，我抓起已跟随了自己万年的神兵向神殿外走去，一边伸手召唤出阵阵滔天巨浪……

　　为了控制那片土地、那块理想的文明摇篮，阿波罗与我曾花了无数精力，甚至使用了不甚光彩的手段；然而，一切的努力与成果，却在一个凡人的一念之间面临被毁于一旦的危险……如今，局势必须得到控制，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之前。
　　是的，我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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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特，奥林匹斯金色之王的成长地。千年前，神王将凡人女子欧罗巴由小亚细亚带到那里。从那一刻起，克里特便注定了将成为这片大陆上人类文明的摇篮。然而，当弥诺斯成为克里特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后，他所建立的第一座神庙不是献给他的父亲宙斯，亦不是他的母亲欧罗巴，却是一位比泰坦更加古老的女神——波特尼娅。
　　虽然名义上只是克里特岛的守护神，波特尼娅实际上却是奥林匹斯举足轻重的长老之一，直到青铜时代进入第三个千年，直到消逝的阴影将她笼罩……然后，这位始终拒绝回到旧世界的女神最后也难逃被取代的命运。只不过，这位最早出现的三面女神，并非区区一名神祗能够取代的。赫拉、阿佛洛狄忒、得墨忒尔以及雅典娜瓜分了她遗留下来的力量，但真正将其取而代之的却是——我。
　　波特尼娅•忒戎，一切动物的女主人。在那之后的岁月中，我一直以这个名字接受着克里特的膜拜；阿波罗则以赫利俄斯的名义，与我共享那片名为克诺索斯的圣所。当初弥诺斯建造的那座神庙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扩张，最后一位对那里进行大规模改建的工匠名叫代达洛斯。在他完成之后，整个建筑群廊腰缦回、殿室错落“迷宫”，代达洛斯这么称呼自己的作品，克诺索斯迷宫。
　　竣工后的祭奠所在地中海沿岸名噪一时，以至于人们逐渐忘记了它原来的名字：狄克提阿，而波特尼娅的祭司则开始被称为“迷宫夫人”。第一位获得这称号的是当时的弥诺恩公主，在那之前她如历代祭司都被冠以“执蛇的布里托玛缇斯”，但无论哪个头衔都不会有如她的真名那般深入人心——阿里阿德涅，帮助希腊英雄忒修斯杀死弥诺牛、走出迷宫的少女。

　　站在纳克索斯岛近海的礁岩上，注视着那艘于风浪中颠簸的雅典船只，我开始对近期命运过于频繁的重复而感到不耐。
　　似乎不久前，才看着美狄娅指使情人杀死自己的兄弟，亲手将他的尸骸砍成碎块，当着其父的面抛入海中……此刻，那艘海船则载着另一个将兄弟带入情人刀下的姐妹、背叛了父亲的女儿、抛弃了祖国的公主……我几乎可以听见普罗米修斯那低沉、充满冷嘲的笑声在脑海身处回荡。非常巧合的，她与美狄娅是一对表姐妹，虽然素未谋面；她们同样是我的祭司，虽然所侍奉的是两个不同的神性。
　　有所不同的是，阿里阿德涅所牺牲的兄弟同时也是太阳神的祭司——现任弥诺恩王的次子阿斯特里昂，一个完全正常的人类，却也是当时希腊人口中的弥诺牛。

　　牛头人身的生物的确曾存在过，却是在青铜时代之前，早已随着白银时代末的大洪水而绝迹。当年，神王宙斯将欧罗巴诱拐至那个小岛并展现自己真实的形貌后所遗留下来的牛形皮囊则一直被克里特人保留着，作为护国的神物在历代大神官手中传承，其名字便是“弥诺斯之牛”。
　　作为外帮人的忒修斯当然不可能了解这一点，即便了解也不会改变什么。雅典人相信他们的同胞们都在克诺索斯迷宫中为弥诺恩王那牛头人身的儿子所屠杀。因此，他唯一在意的是结束克里特强迫雅典每九年向其进贡活人的残酷行径。忒修斯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救他一命的弥诺恩公主正是原本应该主持九年一次血祭的迷宫夫人，而被他当作怪物杀死的青年却无辜得双手不曾沾染任何血腥。
　　似乎，又让阿波罗替自己背黑锅了。接受克里特人在戏牛仪式中撒下的鲜血已是勉为其难的事，理性与文明之神岂会再随意接受如此血腥的献祭？不，接受血祭的是波特尼娅•忒戎——兽神的祭司并非只需在迷宫中央的平地上跳那古老的祭奠之舞、主持那些装模作样的仪式；她们同时也必须是出色的猎人、娴熟的刽子手。至于血祭的来源，我并不关心，只要不弄垮弥诺恩帝国，其余的是现任弥诺恩王与那冥府的审判者们之间的问题。终究，这是波特尼娅的传统，不是我的。

　　掌控了克里特岛的文明，便主导了欧罗巴大陆未来的发展方向。正因如此，我和阿波罗不遗余力地维护着弥诺恩帝国的霸权，谨慎地延续着古老的传统，绝不冒然发起改革。
　　然而，这种稳定建立在极其脆弱的基础上——非常遗憾地，我们不能在暗中任意左右人类的自由意志。若不采取必要措施，阿里阿德涅的任性妄为足以被视作大女神的神谕从而动摇弥诺恩王的政权；而阿基佩拉戈海沿岸的国家则会认为克里特失去了诸神的庇护，继而蠢蠢欲动地准备角逐海上的霸权。战乱一起，就算之后的弥诺恩帝国依旧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它都将失去原本的魅力，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
　　阿里阿德涅帮助忒修斯的计划中固然不包括伤害自己的兄长，但那不能改变阿斯特里昂因她而死的事实。我必须将她当做亵渎神明者予以处罚，以杜绝一切后患——阿波罗正重新建筑的势力容不得更多的损失。
　　思及此，我不由苦笑：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角色有了对调，轮到我甘愿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是从自己被迫正视心中的黑暗并承认对他的亏欠开始，还是自那天他说着“我没兴趣”一边决然离去后？
　　终于，还是害怕了吧……害怕哪天他真的疲惫了、厌倦了，于是将我抛在身后，不再回首……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我便会开始失去主导权。真正的问题是，我是否真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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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摈弃满心怅然，我执意招来更多的风暴，一边寻思着如何在达到目的的同时，又不真正威胁到船上那受海王庇护的雅典王子……
　　至于其他船员的安危，那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

　　须臾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冲入视野，抓住了我的注意力：阿里阿德涅于风浪中昂首矗立船头，对身后忒修斯奋力的呼唤置若罔闻；猩红的长裙在狂风中翻飞，如星子般灿亮的双眸透过面前的晦暗与混沌，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我……居然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依然清晰地感知我的存在——这名年轻的女子具有远远超越一般人类的感知力。
　　上一个在获知我的身份后依然胆敢以与我对视的凡人是谁？我草草搜索了下记忆中有限的人类个体，答案是：没有。
　　握着长弓的右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左手摸上箭囊中金色的箭镞。几乎在同一时刻，她朝我张开双臂，行为几近挑衅。
　　已经觉悟了吗？我带着少许些诧异挑起眉角，但随即又双眼一眯，将手中的金弓拉满。正欲放弦，却被一只打横里伸出的有力手掌紧紧握住。

　　“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自眼角瞄了下那个突然出现的阻挠者，我沉声警告：“放开！”
　　“每个人都应该有向神忏悔的机会，更何况是你的祭司。”暗哑的声音柔和但坚定，阻止我松弦的手更是纹丝不动。
　　“我原谅她。”拉弓的姿势不变，箭头依然对准了那随海浪上下起伏的红色身影。
　　“至少让她解释自己的动机……”
　　“动机为何，我并不在意。尤其那改变不了任何事，”我听见自己平稳地重复着阿波罗说过的话，“她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我能代她做出补偿呢？”
　　“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这名男子可以拥有许多特质，但慈善家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未来……”他松开了握住弓弦的手，语调平淡如同在陈述毫不相干的事件，但语义中所暗示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她的未来。”那种许诺，那种坚持……
　　吃惊地转身想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匆忙间竟忘了手中依旧绷紧的弓弦，一不小心箭镞疾飞出去，堪堪擦过那还在波涛间挣扎的船身，没入巨浪中……
　　一名在奥林匹斯位高权重的神祗，一名立场不明应该受我们密切关注的族人，有意于我的祭司，而我居然一无所知？！不仅全然不知情，甚至还……无心理会自己的失态，我几乎是愤怒地质问：“我的祭司！？你喝多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现在或许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再次遭拒绝的可能。”狄俄尼索斯低低地笑着，哀怨的态度似真似假，却成功勾起了我对锌托斯山那夜的回忆：那彼此交缠的身躯、炙热的体温，激烈的喘息与□□……
　　“我以为我们已达成共识，不再提及那件事。”自持镇定地阻止他继续继续触动更多记忆，一边飞快地那些躁动的画面摒弃于大脑角落的暗匣中，封笺、落锁，同时我却不由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进入了又一个恶性循环？
　　“我与弥诺斯有过约定，我会从他的后裔中选择配偶。而现在……”他微笑着耸肩，自然地改变了话题，“现在，我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这么考虑。”
　　他没有挑明，我也不愿去臆测。在失控之前停止一切，对我们都好。

　　能再见你吗？
　　当时，这个虽不修边幅却依旧美丽的青年轻柔地问着；他的手很暖，密密地包裹着我的，眼中是一派温和与期待。
　　当然了，奥林匹斯也就那么大而已……
　　我温存地亲吻他，细细品尝那股独特的迷醉醇香……
　　只是，不会再以这样的方式。

　　拒绝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并非出于对那晚的懊悔，我只是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而已。继续下去的话……啊，徒增烦恼的假设，我与他没有开始便已然结束。更何况我并不认为他真有多认真。
　　“弥诺斯的后代到处都是，非她不可？”
　　“为什么不能是她？”
　　“妨碍我们，对你没好处。”这并非警告，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没有立即回应，反而默默地注视着我，眼中充满探究的意味……半晌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般欲至她于死地，真的只是出于被背叛的愤怒，抑或……因为那是阿波罗大人所期望的？”

　　阿波罗的……期望……
　　心口，微微瑟缩了一下。想否认，却无从反驳。纵然寻遍心灵的所有角落，我都无法找到任何一丝对于阿里阿德涅的愤怒，除了不得不为的怅然。不在意她的动机，因为阿波罗已经有了决定，而我不想就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事与他发生争执……原来，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取悦他；原来，在旁观者眼中，我已沦落到如此地步。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更应该结束她的人生，不是吗？”勾起嘴角，习惯性地用尖刻来掩盖自己的狼狈，“毕竟，我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失望。”
　　不等对方回应，我果断地转身欲再次张弓，却冷不防被他自身后搂住双臂。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你并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
　　这并非信口开河。酒神对弥诺恩王族的青睐，将稳固现任弥诺恩王的地位，弥补阿里阿德涅所造成的损失。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要插手？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挽救一个人类，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是她？因为我拒绝了？还是因为她真的特别？
　　脑海深处的警钟一遍一遍地回响，告诉自己面前这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孔下自有其利己的用意。然而我却无法控制地好奇，好奇自己的选择是否影响了他的决定……呵，虚荣啊，神祗最终的弱点。

　　“重要吗？”他反问。
　　三个字，瞬间打破了我一时的执念。
　　左手轻轻一掀，一道巨浪打向尚在波涛中挣扎的雅典航船……

　　不，一点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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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0-09-08
看了下下面的日期，我很惭愧……再次改标题，基本上换汤不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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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07
我以后尽量2000一更，不然实在拖太久……虽然实在没什么情节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