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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十章 王者的忏悔 ...

  •   “可以了,赫拉。”波塞顿站起身,阻止了正欲继续反驳的神后,“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小鬼……”他看着我说,“她有动机,但在事发的时候却毫不知情;而他……”他的目光转到阿波罗身上,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计划了整个过程,而且根本不怕我们知道,理由我们都心知肚明。”
      “坦白说,我对这事已经无所谓了。奥里翁已死,再怎么样都是枉然。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对吧,宙斯?”他耸了耸肩,看向神王,“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别把我在牵扯进来,我有更好的方式去消耗手里的时间。”不等神王有所回应,他便欠朝门外行去。

      在经过我身边时,他低声对我说:“你如愿以偿了,但是扪心自问一下,那些理由是否真值得一个族人的性命。”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就在不久前,就在得洛斯。当时,他也是这般走出去,徒留我目送他的背影,并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此失去了一名盟友……

      大门开启又合拢,海王已翩然离去,在议事厅中徒留一阵尴尬的寂静……我们都沉默着,直到赫拉丢开手中的书卷,朝我们走来,裙裾的窸窣一时间成为室内仅有的声响……
      “居然能让波塞顿放弃追究此事……我该赞叹你们坚不可摧的友谊呢?还是你们的面面俱到?”她行至神王身后,双手轻搭在王座的椅背上,身子优雅地微微前倾着,绸缎般的黑色发丝自肩头垂下,与神王那铂金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她的脸上是那种熟悉的淡笑,高贵而犀利,与座上依旧不动声色的王者形成一种诡异的组合,却又出奇地和谐,“我不得不好奇,你们究竟如何‘补偿’他的?或者……抓住了什么把柄?”

      “不,”我轻声否认,“我们只是向他解释了这个……意外。”

      —————————————————

      ……

      〈希腊•得洛斯岛〉

      伴随着侍女的惊呼声,一道带着腥咸海洋气息的飓风卷入大厅。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波罗被砸向廊柱。定睛一看,赫然是一脸暴怒的海王。此刻,他正揪着阿波罗的前襟,半提着他,按在大理石柱上。
      “做什么!?放开他!”明知无用,我依旧出于本能地惊呼出声。

      波塞顿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只是朝阿波罗怒吼:“你他妈的为什么做那样的事!?奥里翁哪里惹到你了!?”

      “放开他!”阿波罗没来得及回答,我已抢先叫道,“箭是我放的……那是个意外!”

      波塞顿不为所动地抓着阿波罗,看都不看我一眼,自嘴角挤出一声冷哼:“住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和这小子之间的事,站一边去!”

      “注意点说话的口气,别失了自己的身份。”阿波罗任由波塞顿抓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只是冷嘲道,“发什么神经?你从来都没关心过那小鬼,你根本连生他的仙女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你就记得那棵月桂原来叫什么了?”波塞顿反问,一边将他又拽紧了一些。
      阿波罗没有回答,反而抬眼看向我。

      悲伤……
      哦,福玻斯,你眼中的悲伤可是为了那个女孩的遭遇?可是因为我的残忍?对她,还是对你?
      我在心中叹息着……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悲伤……如潺潺流水,浸没我的脚踝,渗入我的心中……然后,不由自主地,我脱口而出:“我杀了他!我别无选择!”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我心下顿时一惊,猛地睁大双眼,只见阿波罗一脸紧张地望着我,波塞顿则慢慢松开他,转身朝我逼近,满脸风雨欲来,咬牙切齿地自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选择总是有的。”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狂烈的心跳倒是随着脚步逐渐平息下来……“他想取代我。”我说。
      闻言,波塞顿止住了脚步。

      光球在手中凝聚,其中浮现出奥里翁的身影:「奥林匹斯都会知道,堂堂主神阿尔忒弥斯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守护神都奈何不得……更会让诸神知道所谓处女神到底是多么不堪一击的东西……女神的时代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了!你们这些可悲的处女神。」
      “你看,他所威胁的不仅是我,还有雅典娜,赫斯缇娅……所有的处女神。”我或许刻意忽略了某些细节,但那又如何?事实往往不只一个,并且应视角的改变而有所不同。

      他楞了一下,然后满腔难以置信地朝我咆哮:“就这样!?所以你就一箭杀了他!?你甚至连事先知会我都懒!说一声‘喂,看好你家杂种。’会要你的命吗!?”

      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波塞顿的怒火越是行于外,我的内心反而越是平静。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是你的‘杂种’,他只是欧律阿勒的儿子。”欧律阿勒与我一般,选择在成为一名母亲的同时保有自己的独立于自由。
      “你能做什么?阻止他?”我平和地问,“你心里明白他根本不会听从你的劝告——严格说来你没有管束他的职权。”
      知道我所陈述的是事实,波塞顿的脸色愈加阴沉:“去它的形式,奥里翁是我的孩子。”
      “而他因此而恨我们——他的母亲和我。这种怨恨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伴随了他的整个生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但那是事实。终究,我的理念和欧律阿勒的选择让他丧失了作为你的孩子应该享有的权利和地位……他的命运无可避免,他迟早会光明正大地在奥林匹斯诸神面前挑战我在大地上的权威。”顿了一下,我继续道,“你看,我并没有太多选择。我可以等他率先发难,或者可以先发制人,但无论我如何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他会失败。有区别的是,如果我等到他有所行动时才采取措施,届时对处女神在奥林匹斯的地位将是何等重创,更罔论神王对你的信任——就像你说的,他是你的孩子。而他失败的下场真能好过他如今的结局吗?”

      海蓝色的眼瞳投射着锐利的视线,有好一会儿,波塞顿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有的反应。一切在那句“我杀了他”出口的瞬间便完全脱离了阿波罗那原本完美无缺的剧本。

      “你把一切都计划清楚了。”半晌后,他说。
      “不,”我摇头,“我只是采取当下必须的措施……”
      话一出口,我心中方有所顿悟:“当下必须的措施”……这不正是福玻斯一直在做的,只为了保护我;而我做了什么?独自沉浸在悲伤与愤恨之中,一边继续将他扯入更多的麻烦,却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感谢的话……
      我带着满心的歉意将目光投注到阿波罗身上,忘了修饰自己接下要使用的辞句:“有些原则……”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什么原则!?”仿佛听到了有史以来最荒谬的话,波塞顿冷笑着打断我,“你杀了我们中的一员,还想讲原则!?”
      “够了。”沉默许久的阿波罗走过来,以护卫的姿态搂住我,道,“该解释的她已经解释过了。对于这次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同样的,你需要知道,那孩子的命运本来就没有更改的可能。”

      波塞顿注视着他,高大的身躯紧绷着,强烈的压迫感不曾消失……然而片刻后,他却突然道:“行,这次的事到此为止。”
      “但是,”他垂下眼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从现在起,请不要再出现在亚特兰蒂斯……永远都不要;那里将不再欢迎两位的驾临。”

      ……

      ——————————————

      ……

      对于我的回答,赫拉当然不会满意。
      “你们打算这样耗下去是不是?”她的笑容不见一丝变化,“行,那我就奉陪到底好了,最近反正闲得很。”
      她直起身,慢慢地踱向我们面前,目光集中在阿波罗身上:“先向我解释一件事。之前,你提到公平起见,不允许阿尔忒弥斯使用远视力……那你呢?”
      她的问题直中要害。无论阿波罗如何回答,都只说明他事先知道那是奥里翁,通过远视力或者预知力。问题是,我们就是要诸神知道是我故意杀了奥里翁;同时,我们会矢口否认到底。因此,再刁钻的问题都毫无意义;而我逐渐感到不耐,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在这件事上穷追不舍。幸好,父神在那刻适时打断了她。
      “赫拉,够了。”他唤道,低柔的声音,让我几乎怀疑那是否真出自神王之口。
      “你不想知道吗,陛下?”她回到王座边,背对着我们,朝她的丈夫微微倾身,他们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凝视着彼此。他们在用意念交谈,但是的那种专注,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出现在这两位神祗之间。在过去,在诸神面前,这他们不是针锋相对、冷嘲热讽便是彻底漠视彼此,几乎从未给过对方好脸色看。
      片刻之后,神后颇具深意地朝我们看了一眼,又对王座上的王者轻轻颔首,随后不紧不慢地自偏门离去……

      待铜门在赫拉身后合上,神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想,我们已经没有继续推测真相的必要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我把你们教得太好了……不,你们两个不必承认任何事,但是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要说的。”
      “你们……不,那些行为,那些行为打开了一扇相当危险的门……当然那扇门很久以前便被我打开了一条缝。之后,我们一直在那界限边缘游走,皮同、埃基德纳的孩子们……每次,那扇门都被打开一点;现在,它终于被完全敞开——一个纯血的奥林匹斯神祗死了,被同族杀害;门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对此,我必须肩负大部分的责任。”他叹了口气,声音显得疲惫,“而下一次,当有族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而进行谋杀,当他们利用不知情者完成他们的勾当时,记住:你们的手上沾有那些族人的鲜血,就像今日我沾有奥里翁的……以及过去那些死去族人们的鲜血。”

      我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不,确切地说,我从不认为他会有承认自己过错的一天,至少不是关于这样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的心意?难道真是奥里翁的死?还是其他什么因素?
      然而,阿波罗接下来说的话更是我没有想到的:“对此,我不会有任何不安。只要死者罪有应得,只要他是为了一个更重要的目标而死,那么我说牺牲是有必要的。到了特定的时刻,我们每一个奥林匹斯神族都会需要作出某种形式上的牺牲。”
      啊,是了,这便是他不一样的地方了。那种冷酷的果决、残忍的淡然,那都是他过去不曾有的。他可以是冷酷、残忍、果决、淡然的,但这些特质很少像如今这般完全地混合在一起。
      相当微妙的变化,甚至不一定具有任何意义。但是,我察觉到了。

      “走吧,”父亲挥了挥手,示意我们离开,“去做你们必需做的事,但是记住今天我说的话。我不会再提起,甚至不一定会承认这席话、这种想法。所以,就此记牢了。”
      既然是必须做的事情、必须走的路,那么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多么背负多么深重的罪孽,都必须将其完成。这才是您真正想说的吧……父亲!

      “他已经察觉了……”退出议事厅的瞬间,我低声对阿波罗说。神王已察觉到一场政变的酝酿。
      “当然,你早就知道了,对吧,福玻斯……”
      这般重要的事情,岂能不为预言之神所知晓?
      注定失败的叛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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