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70、第九章 Mens Rea [１]

　　「他必须死，我要亲手杀了他。并且，我要整个奥林匹斯都知道是我下的手，有意地……」双手环着那线条优美的颈项，整个人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我知道自己可以全心依赖面前的男子，「现在，帮我想个办法逃脱神族法律的制裁……」

　　「好。」他想都不想便应了下来，似乎早已有了打算。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诚然，他早已习惯于替我收拾烂摊子、解决棘手的问题，而我也习惯于依赖他。但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究竟是什么？

　　“阿尔忒弥斯。”轻柔却丝毫不损威严的呼唤将我从迷思中拉回，我本能地抬头面对那个坐在厅堂正中、金发金眸的王者，同时又习惯性地以不着痕迹的方式环顾四周……熟悉的格局、柱式、浮雕，甚至连那道透过穹顶正中的圆窗撒入室内的阳光都是熟悉不已的——这里，是万神殿的议事厅。
　　此刻，我与阿波罗比肩而立，站在神王面前。他的左侧坐着面无表情的海王波塞顿。赫拉则远远地依墙而立，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一卷书册，好似议事厅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被迫出席一般。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父神的声音充满威严，但在此刻的情境中又显得过于平和。
　　“没有。”我下意识地摩挲胸前月牙形的饰品，轻声答道，“福玻斯将整个经过解释得很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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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埃奥斯在空中撒下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我便被阿波罗从床上挖起，在晨雾中驾车来到俄尔堤奎亚。

　　“做什么啊，大清早的……”我不雅地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
　　“比试箭术。”他淡淡地回答。

　　眨眼，再眨眼，然后我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朝他叫道：“箭术，现在！？就为了这个，你硬把我拖出来！？脑子坏了？”
　　怒气一升，我也差不多清醒了，转身就准备走人，却被他一把按住肩头：“我告诉过你，到了适当的时刻，你只需按要朝我指示行动便可以……而你，也答应了。”

　　「如果你要自己动手，那么在事发的那一刻便不能有任何行凶的意图……」
　　当时，他是那么说的。

　　“那个‘适当的时刻’……”我转过身，轻挑眉梢。
　　“就是现在。”他低头径自擦拭着自己的银弓，语调依旧波澜不兴。

　　一丝微笑溢上嘴角，我召唤出金色的长弓与箭枝：“哪里？”
　　“海面上的那个黑点，公平起见，不能使用任何远视力。”他伸手指向阿基佩拉戈海（爱琴海）的方向，然后多此一举地补充道，“那应该是礁石。”

　　“嗬嗬，礁石……”我低笑着，一边将弓拉满，对准了目标，“那么，今天就让我证明，阿尔忒弥斯才是是奥林匹斯真正的王牌射手……”话音未落，箭已离弦，如流星般横穿哈埃穆斯半岛［２］，朝阿基佩拉戈海飞去——正中目标！
　　那个黑点在海面上沉浮了一下，然后消失无踪。
　　“……似乎不是礁石……”我朝阿波罗耸肩，没有刻意去伪装出任何形式的吃惊。

　　“大概搞错了……”他抚着下巴，一脸无所谓地搭话，“不过，那么远，我们怎么可能真的去确定是什么。”

　　“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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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福玻斯所言，整件事是场不幸的意外。我至今无法相信他已经离我们而去……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曾……不曾那么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我如此总结道，低垂着头，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毕竟，如果太明目张胆的话，等于是对神王的挑衅，那样的行为是绝对愚蠢的，比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破奥林匹斯的法律更愚蠢。

　　“七天前，奥里翁才杀光了希俄斯岛上所有的野兽；七天后，他就因‘意外’而死在你的箭下。哼，就那么巧？”波塞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我欲开口却被阿波罗抢先：“是啊，命运就是那么有趣的东西。当然，奥里翁的这种情况又有另外一种说法，叫做‘报应’。”

　　“而我们无法追究你的责任。作为预言之神，除非万不得已，不然都应该避免干涉个体的宿命，于是……只有你自己能区别预知与预谋。”赫拉轻柔地插话，如同在教导一个孩童般充满耐心，却令我感到不安，无法识别她的意图究竟为何。
　　“谁都无法证明任何事，即便是与你有同样力量的狄俄尼索斯都不能。或许你知道奥里翁会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就像你知道他死期将至……但那终究只是猜测，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事实，不是吗？毕竟，预言之神的职责是看见结果，而不是起因，或者……主使。”说这席话时，她的目光始终投注在书本上，似乎仅仅在参与一场无伤大雅的书房闲谈。
　　阿波罗没有否认她的意有所指，只是泰然自若地纠正：“可能，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能。”
　　“那么……或许你觉得自己可以为他做出选择，就像……”
　　“陛下。”隐隐意识到她要说什么，我立即沉声打断她，“请恕我冒犯，但是您那随意的指控是没有道理的。”
　　“真的吗？”她从书中抬头，翡翠绿的双眸直视着我，“滥用职权真的是没有道理的指控？”
　　“就如您适才所言，我们不可能知道。换句话说，您没有任何证据。”
　　她一手抵着下颚，没有回话，只是审视着我。就在我以为她不打算发话的时刻，她突然合上书册，直起身子，道：“或许重点就在那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预言之神对奥林匹斯的命运所造成的真正影响，不是吗？他们告诉我们可能发生的未来，我们极力避免那些对我们不利的事件，但是我们如何确定他们没有所隐瞒？如何确信他们不曾在私下对我们的命运进行了更多我们所不知道的改动？更甚，或许他们正需要为预言中即将到来的灾难……”

　　实在听不下去，我开口打断她：“在您继续这些指控之前，请不要忘了，正是因为前几代预言之神的力量，奥林匹斯才有今日的荣耀……您，才得已座在那把座椅上。”若非神王吞下了墨提斯，神后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

　　赫拉的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复杂而矛盾，说不清是不甘还是庆幸，是悲悯疑惑愤怒。几乎又要一个千年之后，我才会明白她当时的表情所谓何来。而当时，我所在意的只是将她的注意力自阿波罗身上转移。她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但是父神不需要听这些，我或阿波罗更不需要。
　　半晌后，她回应道：“于是，作为交换，我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以及后代的命运交付于他们手中。而无论有多么痛苦，我们都试图说服自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生存……你应该很清楚那种感觉。”她的语调悲伤中带嘲讽。
　　我知道她指的是雅拉蒂娅。
　　凝视着再次面无表情的她，我沉默了——她终究还是说出了我不想听的话……就在那一刻，耳边传来阿波罗波澜不兴的声音：“不，阿楠刻控制着我们的命运，而卡戎奥斯限制了我们的选择。而我，只是一个媒介，一件工具……”
　　我转过头，见到另一张木无表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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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埋头擦拭着刚经历杀戮的长弓，我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若无其事地应声，想了一下又改口道，“当然，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见到我眼中的坚持，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我就地坐下：“在希俄斯岛上，你的那位同僚因为对国王奥诺庇翁的女儿有“失礼的行为”，被弄瞎了眼睛，于是跳入海中逃生……哦，对了，我有没有提，奥诺庇翁是狄俄尼索斯的儿子？”
　　我会意地轻扯嘴角，示意他讲下去。
　　“不过，埃奥斯似乎帮了她的老情人，他居然知道黎明后第一道阳光的秘密。我别无选择，只能治愈他。”从他的语气中，我听不出一丝遗憾或懊恼，“总之，他恢复了视力，到达了莱姆诺斯岛，然后受到某只蝎子的追杀……”

　　“蝎子？”我忍不住打断他——那实在不像他的作风，太……缺乏某种明亮度。

　　“是盖娅，我似乎不小心向某些渠道泄漏了他可能的落脚点。”
　　啊，当然了。对于奥里翁的所作所为，盖娅的愤怒不会比我少。
　　“至于后来的事情，我想你能够想象……”
　　是的，我心里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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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１］Mens Rea，拉丁文原意为“犯罪意图”；这里指杀人者若在行凶的那一刻没有谋杀的意图，那么谋杀的指控便不能成立。

　　［２］哈埃穆斯半岛，即巴尔干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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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09-24-07
既然是移动了的章节，大家帮忙注意一下，看我有没有遗漏某些细节，造成时间上的混淆，谢谢……m(_ 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