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65、第四章 有关爱情与婚姻

　　〈塞萨利•奥林匹斯山〉

　　每年初秋，美惠三女神的花园中总会举行一次格外盛大的下午茶，那是她们专门为春之女神准备的聚会，送别即将回到丈夫身边的冥后。

　　在奥林匹斯的诸多女神、仙女们眼中，珀尔塞弗涅无疑是幸运的——她得到了那完美的冥界之王千年不渝的爱情和忠贞的婚姻；而当年的“抢婚”事件更是被当作一则永不退色的浪漫传奇被传颂至今……尽管，“完美”的哈德斯实际上也古板、阴沉兼缺乏幽默感，而所谓的“忠贞”是出轨次数被四舍五入后的结果。
　　无论传闻与事实之间的误差为何，他们的确一直努力地维持着这段婚姻，这在私生活普遍混乱的奥林匹斯已属奇葩。然而，当专制遇上独立，当按部就班遇上自由随性，当沉默寡言遇上活跃张扬……在表面的梦幻与光鲜亮丽之下，这场婚姻实际上处处潜伏着令人头痛的隐患——有时候，爱情与忠诚亦不足以保证夫妻间相处和睦。
　　在这种情况下，珀尔塞弗涅和哈德斯那梦幻般美好的姻缘，多少要归功于两人实际上的聚少离多。不得不承认，阿佛罗狄忒当初的观点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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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姗姗来迟地加入美惠三女神的下午茶，与主人打过招呼却不见想要找的两名女神，我立即轻车熟路地避过诸多宾客，来到位于庭院偏僻一隅的枫林中，很快便见到了托腮、盘膝，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的雅典娜和珀尔塞弗涅，两人显然已交谈多时。

　　“我们必须停止以这种方式打发美惠三女神的下午茶，太失礼了。尤其，珀尔塞弗涅还是主角。”雅典娜一见到我便亲热地招手拉我坐下，一边抱怨着，却听不出丝毫歉意。
　　“反正她们也只是需要聚会的借口而已，不会真在意我们的主角躲得不见人影的。”说着，我习惯性地一手搭上珀尔塞弗涅的肩，却注意到她一脸的愁云惨淡，“怎么了？”

　　“我们冷酷的冥后正在考虑结束那个令无数仙女憧憬不已的童话，彻底粉碎她们对爱情、婚姻的美好幻想……”雅典娜以戏谑的口吻代为说明，她和我一样清楚那段婚姻的真实面貌。
　　闻言，我不由皱着眉轻问：“真的要放弃吗？”
　　虽然矛盾重重，但就这么结束似乎太草率了……

　　“别理她。”珀尔塞弗涅斜睨了雅典娜一眼，淡淡道，“母亲希望我在来年开始接管她的部分工作。”
　　“那么她自己呢？”我问。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已逐渐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回归神界只是时间问题……显然，她属意我成为她的继任者。”这么说时，眼前的女子一脸的平静。
　　岁月的洗练下，昔日娇美的少女灵动飞扬依旧，却也多了干练与包容，彻底表现出骨子里的自信不笃。
　　“也就是说，有一天，你很可能必须在哈德斯与主神的席位之间选择。”雅典娜温柔地说着相当残忍的话，接到我埋怨的眼神，又补充道，“亲爱的，我很抱歉必须对你说这些。但是，你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的。即便在冬季，植物的女主人在地面上依然有工作要做。”
　　“而我开始倾向于后者。”将头埋入膝间，珀尔塞弗涅闷闷地接口。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捍卫自己的婚姻到底……”迟疑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不，我没有。只是，这里已经没有婚姻可以捍卫了。”她回视我，如春日树林般灵动的绿眼眸中氤氲着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夺眶而出，“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二百年前，我们便不再同寝了；如今，我们只有在需要讨论公事的时候见面……就像我说的，这场婚姻，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不约而同地，我和雅典娜一起搂住面前郁瘁的人儿，我无奈地叹息着：“噢，亲爱的，我们很难过……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任何事。”
　　向雅典娜求证某些事的急切早被抛至九霄云外——其他事都可以等，此刻重要的是面前这个苦恼不已的好友……一直以来，只要和心爱的她们在一起，我便不会感到孤独。然而，在这样的时刻，我却挫败地发现，除了安慰，恐怕自己什么都无法给予。

　　不出所料，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老实话，我有时真的希望能有一个第三者，让我推卸一切责任。可惜，现实是我们无法责怪任何人，除了我们自己……”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们，依然在乎对方，只是……不再懂得彼此。”
　　淡淡的伤感，浓浓的失落和无尽的愁思……
　　这，才是浪漫童话的真面目。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雅典娜再次开口：“我们都不希望你两个就这么结束。尤其，现在情势不甚明朗，一切来日方长，尚有专机也说不定……只不过，我想，我和阿尔忒弥斯并不是适合给予你建议的人选。首先，我们都是处女神，而且基本上会永远这样下去；其次，我们本身并不善于处理那种超越公事和友谊的关系……”
　　言罢，她略带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脑中闪过某次赫斐斯托斯酒醉后试图追求雅典娜，结果被痛扁的乌龙事件。这恐怕是雅典娜目前为止最接近“约会”的经历了。至于我，最近百年来的混乱恐怕足以说明一切……

　　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我试探性地问道：“有没有直接告诉过他你的感受呢？”
　　相当白痴的问题，可惜一时间，我想不出更好的言词……
　　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蜜色的金发，珀尔塞弗涅挫败地低叫：“试过无数次了，可是我们好像在讲完全不同的语言。他不是给我‘那又怎么样’的眼神，就是一脸茫然……根本无法沟通！”

　　“先不说性别问题，你风华正茂，他则是老古董了，你们当然在讲不同的语言。”我玩世不恭地回应，心底却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感受。只对一人倾泻而出的情感，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的结果便是独自忍受焦虑与彷徨的煎熬。曾经，我在一名高大伟岸的男子处得到过相似的对待。
　　虽然，以我对哈德斯的了解，在那不见底的水潭最深处，一定小心地珍藏着所有关于珀尔塞弗涅的记忆以及情感。然而，不说出口的爱对对方有何意义，没有交流的婚姻要双方如何维系？
　　“不过话说回来，亲爱的，你真的不能抛下他。那块黑冰貌似喜欢用抢的，虽然无数女神、仙女会迫不及待地排队让他抢，但他眼光那么挑剔，万一再得罪哪个爱女心切的父母，又会不太平的。”
　　好吧，这是诽谤，但当事人不在场。即便如此，我依然小心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以确定那个恐怖的王不会像过去那般突然冒出来。

　　“而且，他不算糟，比起我们老爸还有波塞顿。”雅典娜显然也不放弃贬低死对头的机会。

　　实在看不下如此郁瘁的珀尔塞弗涅，我和雅典娜极有默契地一搭一唱，试图化解眼前凝重的气氛。
　　“他玩他的，你玩你的，看开一点。如果你变成赫拉那样阴险，或者安菲特里忒那样狡猾……”
　　“得墨忒尔夫人会哭死，这样就算没有冰河世纪，也会再来一次大洪水……”
　　“上次那一回就忙死我们了，我可不想重头再忙活一遍……”
　　“够了没有，你们两个聒噪的女人！”
　　“哇，别抓脸！”
　　“谁叫你贫嘴！？”
　　“好痛，这么严重的暴力倾向，难怪他不甩你！”
　　“就是，是我，也躲得远远的……啊，救命！”
　　“看你们两个以后还有没有胆子在我面前说这种浑话。”
　　“女王，饶命～～”
　　“小的以后不敢了……”
　　嘻笑着在地上闹成一团，忧愁暂时远去，我们似是又回到了近万年前那段潇洒恣意的年少时光……

　　好一会儿，才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趴在我身上的珀尔塞弗涅：“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她对我微笑着，有些勉强，但柔和依旧：“我还不打算放弃，死马当活马医吧……谁知道呢，阿佛罗狄忒或许会有好的建议……”
　　“她？开什么玩笑！？那个只会坏事的女人。”谈到那名女神，雅典娜总是一脸鄙夷。
　　“赫拉呢？这终归是她的领域。”我提议着，虽然对赫拉并不是很有信心，“哈德斯绝对不会有父亲那样难以忍受，她应该有足够的经验帮助你维持这段婚姻。”
　　“那不是我需要的。我们依然遵守着当初的约定，只是婚姻的本身却如同木乃伊一般干涩……我曾经以为誓言是维系婚姻的纽带，事实证明，我并不正确；我曾经以为稳固婚姻就是我想要的了，现实是，我想要比那更多的……我想要找回最初与他走到一起时的那种感觉。所以，任何能改变目前状况的可能，我都会尝试。”坚定的语气，但她的眼睛却透露了无尽的疲惫。
　　这折磨人的，可就是爱了？

　　“对于婚姻，我可不认为赫拉处理得比我好。”冷不防，一个声音加入我们。本能地迅声抬头，只见上方绯艳如霞的枫叶丛中，露出阿佛罗狄忒艳丽绝伦的面容——适才我们的对话，她只怕是听得一字不漏。
　　“作为频频出轨的那一方，你当然不会抱怨自己的婚姻。”雅典娜相当地不悦，讥诮的言词脱口而出，“怎么，金光环绕的美神居然有偷窥癖？我想外面那些人会很有兴趣知道的。”
　　“咦，宙斯灰眼的女儿，我们要讲先来后到吧。我可是在下午茶开始之前便在这里午睡了。明明是你们太大声，吵得我不得安宁，想不听，都不行。”
　　下一瞬，她出现在珀尔塞弗涅身边，毫无仪态地一手搭上冥后的肩膀。这女人，懒得连那么点距离都要折叠空间……

　　她的确是美丽的，那不仅是一种容颜的精致，更具有一种对视觉的冲击力：顾盼颦笑的光彩夺目，举手投足间的慵懒风情，总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一刻，她那灿烂浓密的金红卷发软软地垂在肩头，然后顺着身体的曲线一路拖曳至脚踝，四周原本红得如火如荼的枫叶与之相比立即失了颜色；一双如地中海般湛蓝的眸子，正满是促狭地瞟向我和雅典娜，绵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亲爱的，我想我完全可以帮助你，我这里正好有些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

　　我和雅典娜从来都不怎么欣赏她，但如果珀尔塞弗涅认为阿佛罗狄忒能对她有所帮助，那么我自会给予尊重。尤其，我并不想与她有所纠缠，毕竟我们的历史绝对称不上友好。于是，拍拍珀尔塞弗涅，拉起雅典娜，我礼貌地说：“既然如此，你们聊，我正好找帕拉斯有事……亲爱的，记得离铁链远一点。”
　　最后半句话一出口，我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到底发什么神经，说那样刻薄的话！？

　　阿佛罗狄忒因不悦而皱起了姣好的双眉，我心虚地一心只想遁离……
　　“等一下！”阿佛罗狄忒叫住欲离去的我，凝重地问，“他没有向你解释过？”
　　“我从来没问过，没有那个必要……那与我无关，如今更是如此。”
　　是了，那名男子的一切已不再与我有关。